《借术》李行川

17、第 17 章

　　云峤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客栈里的床上，看房内的布置，正是他们上街前定好的那家。

　　“喂。”临南拍了拍中元，“他醒了。”
　　中元“嗯”了一声，坐在板凳上一动不动，看着云峤自己慢慢坐起来。

　　临南又拍了一下他：“哎，你不去扶一下吗？”
　　中元：“如果你愿意效劳，我想他一定也没有意见。”
　　临南表情夸张：“我为什么要去扶他？”
　　中元：“那你为什么认为我要去？”
　　临南：“你们不是朋友吗？”
　　中元：“不是。”
　　临南又问：“那你们两个为何同行？”
　　中元：“他借了我的东西，我等他归还。”
　　“哦。”临南恍然大悟，“原来是债主。”

　　云峤在他们的对话中清醒过来，惊讶于此刻二人竟然如此平和，他都要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醒了。

　　“咳。”

　　云峤干咳一声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他问道：“你们现在是……？”
　　临南立刻回答道：“哦，是这样……”

　　临南大概将事情说了一遍，虽然其中有些与事实略有出入，云峤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云峤晕过去之后，临南还沉浸在“有人竟然一挥衣袖就扇走了我的符咒”的震惊当中，中元现学现用向他展示了一下如何放飞一只纸蝴蝶。
　　中元的手缩在衣袖里，临南并没有看到他手里没有符咒。

　　这样赋予物品短暂生命的幻术至少是二品符咒才能做到的，那么中元至少是以为四阶术师，而临南，作为启灵阁“临”字辈术师，虽然自诩天赋过人，但如今也才是三阶术师，中元的身手他早有体会，若术法也在他之上……实在讨不了什么便宜。

　　在临南犹疑后，中元又以告知他自己如何破术作为利诱，让他暂时放弃了继续动手的打算。
　　在将云峤带回客栈安顿好之后，一刻也消停不住的临南抓着中元问三问四，反而让中元套出不少话来。

　　临南正是启灵阁派来查凶手的术师。

　　云峤与中元对视一眼，他向临南问道：“你可查出什么了？”
　　临南摇头：“还没有线索。”
　　云峤又试探性地问了一个问题：“你们如何让确定他是被杀的呢？既然说是被杀，至少会有凶器之类？”
　　这也不是什么不可以说的问题，临南便爽快回答了：“尸体上只有野兽的咬痕，没有中毒，也没有兵器造成的伤口，又或者有伤口的部分已经被野兽吃掉了。”

　　“那你们怎么就认定是凶杀？这南疆山林密布，野兽众多，是死于野兽袭击也说不定。”
　　“如果只是死于野兽袭击，他身上的符袋和书信不会消失，野兽又不吃这个。”

　　听到这里，云峤又看了中元一眼。中元回视，神态淡然。

　　“况且。”临南继续说道，“我今日去了边陲镇——阁里死了的那位术师就是去边陲镇一个富户里帮忙祛‘厄’的——那户人家说今日确实有一位术师拿着书信来帮他们女儿祛了‘厄’，但是已经和他的一个朋友一起走了。哎，你们说，这人都死了一天了，怎么去给他们家女儿祛的‘厄’？那九成是凶手啊，你们说是不是？”
　　“人已经不知去向，我只能问来两人的体貌特征，交给我们在这里的办事人还有官府的人。我还没到城门口呢，就先跟你们撞上了。”

　　说道这里，想到曾经被踹翻到马车下的疼痛，临南呲了呲牙，表示印象深刻。

　　听他说到这里，云峤认为，如果不是他伪装太好，此人的品性还不算太坏。虽然行事跋扈了些，但也不能算是睚眦必报，不然也不会坐在这里与他们交谈。

　　既然如此，也不是要完全瞒着他。

　　云峤问：“你要找的那两个人有什么特征？”
　　临南：“两个男的，那个说是我们启灵阁术师的人个子高，五官深刻，这暑气还没消呢就穿得像凉秋，黑色外袍，外袍有暗纹。他朋友嘛，说是长得好看，看气度仪态不像是普通人家出身，但穿了一身极为廉价的灰色布衣。”

　　云峤从阮府出来，租用马车的时候顺便购置了衣物，因为中元在他衣服上擦了厄的“残留”，已经把衣服换了，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舒适降温的冰丝白袍。
　　倒是中元，他那身衣服从云峤见到他起，就没见他换过，不知是不是因为颜色的原因，看着倒是仍旧整洁如新。

　　临南说了不少话，感觉有些渴，翻开一个托盘里的杯子，伸手去那中元面前的茶壶，抬头的时候看了坐在他对面的中元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临南脑海中灵光一闪：五官深刻，黑色外袍，外袍有暗纹，大热天穿得如同凉秋！

　　“你！”临南把杯子一扔，迅速站起来倒退了两步。
　　他又快速向云峤方向看了一眼，想了想他们遇到的时间，忽然觉得自己眼下的境况不妙。

　　“你们……”

　　“我们和你们启灵阁死去的术师没有任何关系。”
　　临南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听云峤继续说道：“只是借他的身份用了一下。”

　　临南的神经又绷紧了，他很认真地在考虑从一个比自己高阶而且身手比自己好的术师面前全身而退的种种方法——中元的纸蝴蝶已经让他认定了中元是个术师。

　　“你不必紧张。”云峤安慰道。
　　一直沉默的中元也开了口：“你们那个术师应该就是因野兽意外袭击而死，我遇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被野狗分食，死亡状态应当和你们查探到的一样。至于他消失的物品，是我拿的。”

　　临南已经认定中元是个术师，既然是术师，拿走符袋也情有可原，就像普通人在路上见到一袋钱少有人会不去拿一样。

　　但云峤听到这里却皱了皱眉头。他觉得有些不妥。
　　中元在阮府见到他的时候说因为衣服跟他很像所以以为死者是他。死者如果面目被野兽毁坏，中元去翻找死者衣服确认身份无可厚非。
　　但，以在阮府中中元对待银票的态度来看，他不应当是那种会贪小便宜将死者物品据为己有的人，更别说那些符咒对他而言没有丝毫用处。既然如此，为何要拿呢？当真纯粹是顺手而为？

　　临南仍旧没有完全放松警惕，他问道：“你拿了符袋便罢，为何还要拿着书信前往阮府？”
　　中元不紧不慢地说道：“书信上已经把酬金写得那么清楚，祛一只‘厄’而已，拿酬金岂不是不拿白不拿？”
　　临南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点头说道：“也是。”

　　云峤虽有疑问，但此时不是询问的好时候，况且，中元此人来历不明，他不知道到底该不该问。
　　云峤甚至对中元表现出来的对前尘的遗忘有些怀疑，是真不记得了还是不想说？

　　这都是以后要探究的事，眼下，要先把临南的事情解决。

　　云峤找出启灵阁那位已亡术师的符袋给了临南。

　　“里面的符咒没有动用，书信已经留在了阮府。只是，阮府之事的酬金，我们暂且不能还给你。”

　　临南倒不在意这个：“既然阮府的事情是你们解决的，酬金当然归你们所有。但是既然你们动了启灵阁的东西，就需得去我启灵阁登门道歉。”

　　云峤摇头：“这个暂且不能，我们赶时间，怕是无法去启灵阁耽搁。”
　　临南脸色沉下来：“怎么，我启灵阁还请不动二位？”
　　云峤沉默。氛围一时之间紧张起来。

　　这时，中元突然没头没脑地说起：“夜已深了。”

　　临南和云峤都向他看过去。

　　中元：“该回房睡觉了。”
　　他直勾勾盯着临南 ：“快去睡吧，不然，你和他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谁睁不开眼都不知道。”
　　他话语里的“他”自然是指的云峤。

　　中元一语双关，临南听得出他在威胁自己，但又不知道为什么要把云峤也一并放了进去，猜来猜去不是他的性格，他问道：“你什么意思？”
　　中元指了指云峤：“我的意思是，他还能不能活到明天还不一定，没空去你们那什么启灵阁。如果你现在不走，我能保证你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临南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啧。”中元似乎用尽了他今晚的耐心，“给你两个选择，一，我现在告诉你如何破术，此事就此揭过，你回启灵阁复命不提起有我们这两个人牵扯进来；二，我们试试看到底谁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你选一个？”

　　云峤看了几次，也知道单纯动起手来中元多半不会输，但问题在于临南是个术师，而中元……虽然他似乎能感应到术之力，但是他不曾学习过术法，符咒也不会用，更别提用符咒作战。

　　但幸而，在临南认知里，中元是个级别比他高的术师。

　　临南与中元僵持了半刻，终于松口：“说吧，你是如何破术的？”

　　中元慢慢伸出手指，蘸了些茶杯里的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字：破。

　　“破？”临南没看明白，“这和破术有什么关系？”

　　中元没说话，食指和中指并起，斜向下指着那个水迹组成的“破”字。

　　临南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看到桌上的水迹颤动了起来。

　　中元猛地抬手，那透明的“破”字倏然脱离桌面飞到空中。

　　他轻轻念到：“去。”

　　看着临面而来的字，术师的本能让临南不假思索地扔出了一张符，但如同在街上时一样，那符咒才燃起就熄灭坠落。

　　临南愣愣地伸手擦了擦飞迸到脸上的水迹，喃喃道：“这不可能，你是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