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隐》蓝音

12、旧爱（上）

　　许久，无言。雨越下越大，她将头倚在他的肩上，却找不到一丝的温暖。
　　如此冰凉。这样的拥抱，却为何驱不走一丝寒意？
　　她从一阵眩晕中回过神来，立刻用力将他推开。由于力度过大，竟脚下一滑，霎时摔坐在地。
　　“别靠近我！”见他向自己伸出手，她顿时冲他大喊了一声。
　　他怔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正当此时，阴霾的天空中划过一道晃眼的闪电。
　　她仰起头，看着电光下的他。或许是淋了太久的雨，他那薄薄的嘴唇早已不见血色，惨白如水。
　　“你，是任擎苍？”她用颤抖的声音问了这一句。虽然，她早已知晓了答案。
　　“何必多此一问？”任擎苍苦笑了一声，“你刚才不就已经喊出我的名字了。”
　　雪晴用手撑地，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不会错的，眼前这个男子，她不可能会认错。从她来到外滩的那一刻起，她就确信，自己会遇见他。
　　有时候，直觉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

　　“你为什么会在上海？”惊愕片刻后，杜雪晴才终于镇定了下来。现今，在这战乱时分，身为豫军总司令的他，又怎么会只身来到敌方？难道他不知道，这偌大的上海滩中，随处都是杜洵的部下么？
　　想到这儿，她突然心中一慌：要是被阳介发现，那就糟了。
　　来不及多想，她急忙对他说道：“你快走吧，再过一会儿，我父亲的部下就要过来接我了。”
　　任擎苍看着一脸担忧的她，眼神中一阵的迷蒙。如此倾盆大雨，将气氛衬得更加的凄凉。
　　“真没想到，你还会担心我的安危。”任擎苍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你早就将我忘了。”
　　听到这话，杜雪晴顿时两颊一阵发烫。她低下头，声音也变得细微。
　　“我的确是忘了。所有的往事，所有的曾经，都已在脑海中烟消云散。只是，在我心中，有个声音一直都在告诉我……”杜雪晴停顿了一下，之后缓缓地抬起头，正对上任擎苍的那双眼睛，“曾经的我，很爱很爱你。”
　　话音停落的那一刹那，她发现任擎苍的眼中闪过一丝捉摸不透的神情。他凝视她许久，之后，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在她的前额印下一个炽热的吻。
　　“我先走了。有机会，我还会来找你。”说罢，他便转身快步离开。雪晴这才发现，透过蒙蒙的烟雨，不远处的街道旁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
　　看着任擎苍乘上车，消失在一片烟雨朦胧之中，杜雪晴这才觉得脚下一软，顿时打了个趔趄，瘫坐在了地上。
　　零碎的记忆与现实交织在一起，一幕幕的往事从眼前回放。当初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又一次在内心深处苏醒。

　　哗啦啦的雨声还在耳边回荡，却不见有雨点滴落在自己的身上。杜雪晴微微仰头，才发现一把淡蓝色的雨伞绽放在头顶之上，将她挡在了这个凄凉的世界之外。
　　身旁，阳介默默地打着伞，一言不发地看着她。雨水打湿他那桀骜的发丝，黑色的头带，将那张刀削般的面容映衬得更加的俊美。
　　她向他伸出手，没多说一句话。大雨腾起的细白水汽，将她的周身笼罩上一层梦幻般的薄雾。他默默地握住她伸出的手，就如紧握住一份易碎的美。
　　淡蓝色的伞下，两个身影缓缓地离开了外滩。

　　见到浑身湿漉漉的杜雪晴，司机顿时吓得惊慌失措。见到他这副模样，阳介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别担心，六小姐我来照顾。”
　　司机瞥了阳介一眼。本来，他对这个日本忍者便无好感。他实在想不通，为何司令会如此器重一个日本人，甚至让他来做六小姐的贴身护卫。
　　“回去吧。”见司机一脸的担忧，雪晴便对他微微一笑，之后说了这一句。

　　直到汽车停靠在了杜府门前，杜雪晴都没说过一句话，只是一路怔怔地看着车窗外那密密的雨帘。
　　“六小姐，到家了。”阳介走下车，替她打开了车门，之后对她微笑道。
　　雪晴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地点了点头。

　　果然不出所料，一回到家中，杜府上上下下的佣人们全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他们俩。此时的雪晴与阳介，都仿佛刚从水中被捞起似的。而杜雪晴没理会众人的目光，径直走回房间。
　　此时，阿春正在打扫她的房间。见她这副模样走进来，顿时吓得尖叫了一声。
　　“我的六小姐，你怎么成这副模样啦？这要是让夫人知道了，该多心疼啊！”阿春一边嚷嚷着，一边从衣柜里找出一条干毛巾，慌忙地拿给她。杜雪晴接过毛巾，却依旧一动未动。
　　“小祖宗，你先把头发擦干吧。”阿春一边说着，一边又翻箱倒柜地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让她换上。看着阿春忙手忙脚的样子，一旁的阳介忍不住窃笑了一声。
　　阿春白了阳介一眼，没好气地说了句“你也回去换身衣服吧。要是今天的事让老爷知道了，看你还笑得出不！”
　　杜雪晴回过头，看了阳介一眼。那种不羁的神情，竟会令她的心中漾起一阵暖意。
　　“我换好衣服就回来。”阳介说了这一句，便转身离开了房间。雪晴始终没说一句话，倒是阿春见阳介离去后，立刻开始抱怨了起来。
　　“这小日本，知不知道怎样照顾人啊？竟让六小姐你淋成这样，要是病了可怎么得了。司令也真是，明明有那么多的部下，怎么就派了个日本人来照顾小姐你呢？”
　　“爸爸这么做，自有他的原因吧。”杜雪晴对阿春含笑道，“况且，我觉得阳介其实也挺不错的。”
　　阿春听了这句话，顿时大为惊愕。“可不久前，你不是还一直对他讨厌至极的么？”
　　杜雪晴一边换着衣服，一边说道：“又有谁能凭第一眼便看穿一个人？”
　　话音刚落，她便打了个重重的喷嚏。
　　“阿——啾！”
　　喷嚏声刚落，阿春的声音就在耳畔响了起来。
　　“看吧看吧，淋成这样，能不感冒吗？不行，我得赶快吩咐厨房熬姜汤去。”阿春边说着边急匆匆地就要出房门，临走前，还不忘回头来嘱咐杜雪晴一声：“我的六小姐，你就别再拿着毛巾发愣了！快把头发擦干吧。”
　　见雪晴听话地拿起毛巾，阿春这才急匆匆地朝厨房走去。

　　“这麻烦的家伙终于离开了。”阳介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杜雪晴盈盈一笑，抬起头来，正对上阳介的目光。
　　那炯炯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态度。此时，他已换好了衣服，只是，未干透的发丝依旧紧贴在额上，给那张俊美的脸更添了几分英气。
　　“你就不问我为什么淋雨？”杜雪晴早已习惯了阳介的这份不羁。不知为何，每当看到他，自己那空荡荡的内心便会突然变得踏实。
　　“你想说就说呗，我不问又不代表我不听。”阳介一脸坏笑地看着杜雪晴。
　　杜雪晴罕见地没有与阳介继续斗嘴，而是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之中。
　　“今天在外滩上，我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她喃喃地说道，语气恰如梦呓般飘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