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之二七华殇》二**人

48、玉浮屠（生病第三天）

　　云晖想到此处，不由得打了个寒噤，不自觉的便向塔顶看去，想看一看是否能够通过塔侧小窗看到些什么。夜色昏暗，虽是有明珠映照，他看得也并不清晰，隐约之间，仿佛有一黑影在高处摇摆晃动，看上去极是诡异可怖。站在塔下，他忽然生出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只觉得寒意袭身，便是连四肢也要冻住了。
　　惶惶之间，一只大手握了过来，却是萧何，他衔了一缕极淡的温柔神色，轻声开口：“别怕，我在这里。”短短七个字，却是让云晖心头一暖，渐自安定下来。
　　二人步入塔内，云晖环顾四周，心头微微一松，这里果真与柳姑姑所说如出一辙，通明如昼。他虽是怕崇阳他们知道担心，但若是这塔中没有这许多夜明珠照明，他只提着一只灯笼，既便是有胆量进去，也断断不能在这许多书中找到所需。
　　姑苏塔又名玉浮屠，虽是用了佛语浮屠，却属实和佛没有一点关系。其塔身乃是用玉石所砌，又以金瓦为檐，明珠为灯，若是在有月华的晚上，清辉交映，却也极是绚烂夺目。云晖虽是随着那位王大先生读了四年书，有了些见闻，看到这等场面，也着实吃惊不小。他原以为，这碧水阁不过就是个江湖中的小鱼小虾，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小觑了。只是这般，却让云晖心中生疑，这哪里又是姑姑口中所说的一个江湖中名不经传的小门派呢？
　　放眼望去，除去东侧为塔门和台阶的所在，其余三处皆置有白玉所制的书架，架上书卷画轴林立，却并无半分杂乱之态。书架中央空出一块，是刻有浮雕的塔壁。塔身正中却放着一块红木方桌，方桌之上放着一座笔搁、一方玉砚、一张画卷和一支躺在画旁的翠绿笔杆。云晖俯身看去，画中却是一名水墨画就的女子。那画中女子，虽是身姿窈窕，衣饰出尘，姣好的面庞之上却是不曾画有眉眼口鼻，看上去就好似被雾气遮住一般。云晖一阵惊愕，心道哪里有作人像却不画人面的主。只是他虽然觉得好奇，却也没有深究，只以为是作画之人未曾完笔便有事离去，当下便将目光投向别处。
　　“这么多书籍，你打算从何找起？”萧何望着仍在四处逡巡的云晖，出言问道。
　　云晖低头思索，沉吟道：“不知你有无发现，这三侧不过是些临摹的字画诗篇。如若不出所料，想来接下几层都是如此，那碎骨离水针既是碧水阁的绝学，想来应该不会这般随意的与这些东西放在一处，即便是放在一处，那也定然极是隐蔽，断断不会被轻易找到。”
　　萧何先前还没有在意，此刻看来，却正是如此，当下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云晖接着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先将这九层都看上一遍，找找有何不同寻常之处，想来定可有所收获。”
　　于是二人一路拾阶而上，行至第二层，再作细观，发现正中依旧陈着一张红木方桌，桌上所放与底层并无不同，只是那画中所画，却是一名面容皱褶，唇下无须的老者。
　　“美人无面，老者无须，当是何解？”云晖挠着头上短发，心中更是不解。
　　“或许，这是一种寓意？”萧何忖度着答道。
　　寓意？云晖眸色一亮，如若这是一种暗示，想来余下几层也会有这样的画，二人当下商定，先把接下来的画都看完，再作思量，于是接着向楼上走去。
　　不出所料，余下五层皆是一样，除去那墙上看不懂的纹路，便是这桌上少了几笔的残画有所不同。
　　“美人无面，老者无须，冬夜无霜，清晨无露，密雷无雨，木楫无舟，红花无叶，碧波无澜”云晖一一将看到的画中的特点总结了出来，似是想到什么，在哪里听过见过，却又不甚分明。如此一来，便是只能上那第九层去看看了。
　　云晖倒吸一口凉气，强行压抑着跌宕起伏的心绪，抬眼去看萧何，却是发现他也正望着自己，这才平和了些许心境，向楼上迈去。
　　这第九层与其余八层也近乎一致，四周依旧是三座堆满书的雕花玉架，只是正中所置却是着实有些惊悚诡异。却见那木桌之上，片片干涸血迹将雪白的宣纸浸染，斑斑殷红，甚是触目惊心。抬头看去却见玉砌的顶穹之上，悬有一条血红丝巾，丝巾之上挂着一个东西，云晖细细打量过去，不禁汗毛倒竖，原来那竟是一张死人的脸！那张干瘪灰白的面庞之上，双眼暴突，却极尽萎缩，随着窗外噱进的微风荡来荡去，竟是比吊死鬼还要恐怖几分。
　　虽是提前做好了心里准备，可见到面前场景的一刻，云晖仍是身躯一颤，胃中一阵翻涌搅动，几欲呕吐出来。
　　“很可怕吧？”萧何轻拍着云晖的背，温言问道。
　　“江湖，便是这般吗？”云晖眸色灰暗，忽然开口问道。
　　萧何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所问为何。这样的思维方式确实是有些奇怪的，然而仔细想来，江湖之中，哪里又没有血腥呢！云晖此问，却是问到了关键。
　　萧何似有不忍，语气微有寒意：“也许，比这还要可怕许多。”
　　云晖不语，心中却是一阵挣扎，他印象里的江湖，应当是酒馆里说书先生说的那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又或是扬鞭策马，仗剑天涯。又哪里会有这等残忍而又血腥的场面？
　　萧何望着面色惨白的云晖，柔声劝道：“若是觉得勉强，那便不要看了。”
　　“我偏要看。”云晖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明明是双腿打颤，身躯发抖，却仍控制着自己的脚向前迈去。如若无法逃避，那么他便索性将这个世界的污秽看个通透。
　　萧何不再言语，也不再阻止，这世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他。
　　正如云晖的父亲所言，人生下来，总是要背负点什么，也总要，面对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