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延》卯吉

1、第一章

　　第一章
　　月光洒在青石台阶上，青青白白。
　　街道静悄悄的，所有的人家都没有光亮，瓦片屋檐下的灯笼也是暗淡的。
　　一个人也没有。
　　济辄默默在心里感慨。
　　在这样的环境下，让人不禁把脚步也放一点点轻，一点声音也不发出。
　　他就这样在小巷老街里走着，一深一浅，一个人。
　　月光静静照着他的身影，影子在青石台阶的凹凹凸凸中一点点挪动，然后慢慢地，消失在黑暗中。
　　在影子完全消失的一瞬间。
　　小巷里的灯笼一齐亮起，熙熙攘攘，灯火通煌，端得是人来人往，热闹得像是一场幻象。

　　“济辄，济辄。”
　　声音那般虚幻，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熟悉陌生夹杂交错，让人感觉穿越了时空。
　　济辄缓缓把埋在手臂里的头抬起，脑子迷迷糊糊的，什么也没想，下意识地看向声音的源头，少年唇红齿白，眉眼弯弯，笑着，一声一声地反复着：
　　“济辄，济辄……”
　　声音里有让人想去捉摸的情绪，但他脑子浑着，下意识地想了想，什么也没想到。
　　他眯着眼睛，歪了歪头看着面前的人，眼神充满疑惑。
　　“天亮了哟。”
　　那人凑近了他的脸，一字一顿地说着，笑得单纯无害。
　　他却在那一霎那，心凉了大块。
　　还没来得及思考下一步的动作，他突然听见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在心里松了口气：原来是梦。
　　“小子，天亮了。”一个粗糙的女声夹杂着敲门声传了进来。
　　像是噩梦一般，又带着几丝眷恋。
　　济辄回味了几秒那个梦境，然后默默起了床，两三步走到了门口。
　　门被敲到不住地颤抖。
　　打开门，大妈两手插腰，穿得花花绿绿、厚厚实实的。
　　快裹成粽子的大妈本想在门开后再吼几句，结果看到穿着破烂的短袖长裤的济辄，居高临下，眼神疑惑，大妈后退几步，盯着这奇葩看了一会，默默说道：
　　“下雪了。”
　　济辄愣了愣，没搞清楚其中的因果，下意识地往他那个小房间的窗户看去，窗外白花花的一片，大雪纷纷扬扬下得正热烈。
　　“今天不是休息日吗？”济辄试探地问道。
　　小巷里多得是奇葩，大妈也见怪不怪了。见济辄没什么冷的意识，也就不再理会，随口说了一句：“没事，看看你还活着没有，还等着你交房租呢。”便转身走开了。
　　济辄看着大妈离开的身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把门给关了回去，然后木愣愣地看着窗外的雪，好像想起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想起。
　　朝窗下望去，多得是小孩在巷道上蹦跶，大红大紫的衣服在白茫茫的雪里活跃得引人注目。
　　楼下传来大妈和其他人的聊天声，那些人常常不知道聊什么，就常常聊他这个“捡来的员工”，聊他的莫名其妙、不同寻常，隔音不好，他每一句都能听到。
　　不过今天不一样，小巷里难得一次下雪，叽叽喳喳的，全讨论去了，各路传说解释八卦，什么听来的瞎编的，全说上了。
　　他一边听着聊天声，一边看着这几步大小的房间，若有所思。

　　正想着，又是一阵敲门声，不急不缓，节制而又礼貌。
　　“哥哥，在吗？”
　　声音清脆而又坚定，从门外传来，楼下的讨论声也很巧合的在这时安静了下来。
　　济辄停止了思考，开门。
　　一个长相娟秀的18、9岁的女子静静站在门口，身穿一身水红色的衬有白色花瓣的长衣，见开了门，朝他略显羞涩地微微一笑，然后询问道：
　　“哥哥，今晚有雪节，要不要一起去？”
　　“雪节？”
　　“欸，嗯，你刚来这里可能不知道，小巷这里有一个传统，就是每次下雪的那天的晚上会举办一些活动，算是求取雪神的保佑。
　　“雪神吗？”济辄听闻笑了笑，又念叨了一次。关于这雪节的事情其实他已经听楼下的大妈们讲了个七七八八，现在也只不过随口问问。
　　女子眼睛水灵灵的，就那样望着他，眼里全是期盼。
　　“好啊。”
　　“那到时候晚上8点，我们在祭台见可以吗?”女子的眼里大大方方地写满了欢喜，声音尽力矜持着，但还是有几分跃动渗透了出来。
　　“那到时候见。”济辄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笑，答应道。
　　女子又和他聊了几句，但碍不着其它的事务，匆匆忙忙地解释离开。
　　一步三回头，走到楼梯的拐角，还是念念不舍地回望，济辄没有关门，就站在门口，笑着看她回头。
　　待那清婉的身影完全消失掉，久久才关上了房门，做了几个奇怪的手势，口中念念有词，一身白底黑袍慢慢在身上显现出来。
　　窗外喧哗变化，夜晚也慢慢到来。
　　等八点吧。

　　月亮到了合适的高度，弯得恰到好处。
　　济辄走出房间，楼下暗暗的，没有大妈的声音，谁的声音也没有。
　　木楼梯上满是灰尘，岁月侵蚀的痕迹在厚厚灰尘里也十分明显，撑不住一丝重量，济辄稳稳当当地走了下去，在什么一丝光亮也没有的黑暗中，一步一步，慢慢走了下去。
　　悬挂的灯笼破破烂烂，纸皮不剩几许，当然也没有光亮。
　　小巷上静悄悄的，没有人的声音。
　　一路踏着月光，没有雪的痕迹，一阵子后来到了约定的地方。
　　祭台没有祭台，这个成为祭台的地方，不过是小巷某个十字路口，中间立着一个石雕，是个圆滚滚的微笑着的小孩，在时间的侵蚀下有好几处破损，微笑里也多了几丝意味。
　　女子还是穿着那袭水红色白花瓣的长衣，在石雕旁向着他的方向亭亭玉立，等他走近，笑着和他招了招手。
　　身旁的残恒断壁，像极了过去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