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光司马家所有的缸》Seemann

2、逃离

　　司马友开小差的时候突然开始思考，希望这次在老师办公室罚站的时候，推门而入的人最好还能是大哥。是爸爸就惨了。他脑海里浮现出爸爸在车库里戴指虎爆打沙袋的场面，不由浑身恶寒。而当他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正在和二哥疯狂逃跑。
　　司马友咦了一声。
　　“看屁，跑啊！”
　　司马刚用力扯了一把他的校服领子，司马友一个趔趄差点直接栽倒。在他们身后五米，正是三所小学的所有黑恶势力，三种校服是同一面讨伐一小司马的旗帜。友三儿心下惊诧，他一边继续和哥哥飞跑过操场中心的人工草坪，一边张口吞下大团冰凉空气，喉咙酸痛：“哥哥？”
　　“打不过。”司马刚一脸平静地道出了自己和弟弟不过是两只小学鸡的现实。司马友释然想，是哦，以前哥哥和我基本上都是两打一的。我们什么时候经历过这种大场面。他们一头撞进正在上体育活动课的低年级小朋友队伍里，但由于他们兄弟两个身高发育过头，伪装失败，三校联盟依旧仿佛贴着他们脊梁般喊打喊杀。
　　司马友并不算擅长跑步。他手心满是冷汗，漂亮眼睛红红，睫毛被生理泪水浸润：“哥哥！我们！躲女厕所吧！”
　　“哪有女厕所。”
　　“……也是哦。”
　　友三儿觉得自己绝对是看到哥哥翻白眼了。司马刚回头投去一记极其狠毒的眼刀（领头的几位狠人也被吓得脚步一顿），随即他就恨铁不成钢地揪着弟弟的头发奔进教学楼。
　　“疼疼疼疼疼——”
　　他们闪入一间一年级教室后门，任课老师已经在背身板书。差点痛到滴泪的司马友看了一眼投影幕：“生理知识：我们的身体构造”。二号华文彩云字体。他幼小的心灵突然一震，眼泪也来不及流，他连忙小心偷眼去看哥哥。司马刚仍旧眼光平静，手上的气力一点没松懈，拉着弟弟就躲进门后，两个人挨肩贴着墙面，气息不稳地听走廊上的喊叫声。
　　“吵什么吵！”摔课本声。走廊上顿时死一般的沉寂。看来不管多坏的小朋友都会怕老师。“嗯？你们是哪个学校——”话音未落，错乱的脚步声业已远去。门后的两个坏小孩松了一口气，站得更直了一些。
　　刷拉刷拉，麦克风嘈杂一阵，生理课老师把反扣的书从讲台上拾起，开篇讲道：“今天我们要来学习第二章，我们的身体构造。”
　　兄弟两个毫不意外地听到了细碎的吃吃笑声。但司马友记得自己一年级看到课本插图的时候，并没有笑出声。他再次小心去看哥哥。他们在昏暗逼仄的门后空间里挨得很近，司马友看见哥哥缓慢交错的睫毛剪影，紧翕的嘴唇。他们的侧面极其相似，只是眼睛有别。司马刚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冷冷眯了一下眼睛，司马友赶紧把脸转回，呆呆盯着教室后墙上的荣誉榜。
　　“……同学们看第十四页，前言里的第一句：我们生活在一个单一性别世界。什么是单一性别世界呢——”
　　“就是只有男孩——”
　　“就是没有女孩——”
　　“老师，什么是女孩？”
　　司马友心跳得更快了。
　　哥哥似乎站在一片雾霭之中，司马友试探的目光一时被某种障幕隔绝了。然临放学的夕照疲惫温柔，透过后门上的一小方玻璃照入他们立足的空间。司马刚略微抬头，在光沐中再次眯了一下眼睛。司马友顺遂地看向哥哥的面孔。哥哥在光下是个眉淡眼细的小朋友，如同仰看神迹一样长久地盯着玻璃空隔的方向，苍白而虔诚。与浅色天真大眼睛友三儿不同，哥哥有着深棕的瞳色，觑人时而阴毒，时而温存。此时他两只眼珠，混杂了夕照，就像两颗收敛，浑融，异彩的小太阳。
　　“什么是女孩？”
　　“母地这个名称，就来自于女孩。”
　　“女孩曾经切实地存在于我们的世界里。”
　　“根据以往的记录，女孩和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也许会比我们高一些，也许会比我们矮一些。”
　　“世界上的所有女孩消失在约摸六十年前。对，同学们也许会想，说不定现在，在世界某地还存在着女孩——但是到目前为止，各处母地，暂时还没有任何关于女孩出现的报告。”
　　“翻到下一页，插图1.5，就是女孩的生理构造剖面图——”
　　司马友的手被哥哥碰了一下。哥哥的指尖非常冷。
　　“友三。”司马刚低声问他，“回家我们晚饭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