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1
      值班民警薛轶有些头痛的揉着眉心。“你是说,你在无意中听到了一场,呃——”他努力寻找合适的词,“关于一场谋杀案的密谋?”他早已紧缩的双眉快能夹住那只抵在额头的笔了。
      “你是说——他们在电话里谈论——谋杀?”
      坐在对面的人很认真地点点头,“就在刚才,3点整的时候,我正想要给我的一个学生打电话,刚拿起听筒就听到有两个人正在讨论怎样杀人,并将一场谋杀案伪装成意外。所以我就立刻跑来报案了!”
      薛轶抬头看了一眼报案人,然后继续轻揉眉心。眼前的人50多岁,一副正派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无事生非的人。可是他所讲的事情却让人有些不能相信。
      对方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刷的一下站起来,逼近薛轶。“你以为我在编故事?”他的语气有些激动,脸上的皱纹也开始随着慢慢升腾的怒气上下跳跃。“我是一个大学老师,教授,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你以为我会闲得没事吃饱了撑的跑派出所来演这么一出莫须有的闹剧?我说的是一场谋杀,听明白了没?谋杀案!你们警察现在该做的是调查,而不是质疑我的脑袋有没有问题!”
      “请不要激动,陈教授。”薛轶赶忙起身安抚,“我不是在怀疑你,只是你讲的这件事有些——”他又在寻找合适的措辞,“有些——不太寻常。”
      对方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些。
      “请你先坐下,陈教授。”薛轶指着对面那张椅子,礼貌的说道。然后,他又拿起掉落在桌上的笔。
      “你说你在电话里听到有两个人在谈着怎么杀人。你认识——我是说,你是否能听得出他们的声音?是不是哪个你认识人或者说是你曾经听到过的声音?”
      老教授很肯定地摇摇头,“很显然是电话串线了,这种事发生。还好我当时并没有立刻挂断。那两个声音都很陌生。其中一个——那人主要是在听,偶尔回答几句——声音很低沉,说起话来慢吞吞的,每一个字的尾音都拉的很长。另一个人讲的比较多,语速也比较快,声音是那种尖尖的调子。”他停顿了下,接着说道,“但我敢肯定那两个人都是男的!”
      “那他们有没有提到什么人的名字?被害人的或者别的什么人?”
      老教授再次摇头,“那两人一直是用‘他(她)’或者‘那个人’指代。”
      “这可就不太好办了”薛轶低声说道,像在自言自语。
      “如果抓住那两人,我绝对能认出他们的声音来!”
      薛轶轻轻的摇头,“可我们根本不可能查出你说的那个电话是从哪条线路串的线。”
      “我知道那很困难。”对方点头表示理解,“但你们可以先向上头报告,备案——谋杀有可能发生在其他地方,但跑不出本地,说话的两人都能听得出是地方口音。如果我们没办法阻止谋杀的发生,至少不能让罪犯像他们密谋的那样,企图逍遥法外!”
      对方说得正义凛然,俨然一个热血好市民。在赞叹之余,薛轶突然想到有一个关键的问题还一直没问到。他清了清喉咙,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两人究竟准备怎样杀人?”

      2
      四个站立着的人成扇形排开,围绕着一具俯卧在地早已没有了气息的躯体。正午的阳光穿过空空的门框从背后斜射进来,4人的影子交错在一起,那场景怎么看都有些诡异。
      夏力抱胸而立,紧抿的唇角掩饰不住脸上有些古怪的表情。站在他旁边的是仍旧衣着艳丽的郝队长,微眯的眼睛里依旧闪现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光。
      夏力干咳一声,最先打破了沉默。
      “你确定他就是那个人?”
      “是的!”回答他的是表情比夏力还古怪的薛轶。他站在郝队长的旁边,略为肥硕的身材跟郝队长干瘦的身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死者名叫陈卓,54岁,在大学是教韩语的。就在昨天下午3点多,他去派出所报案,声称无意中听到有人正在密谋杀人——”
      “结果在24小时后,他就死了。”夏力皱眉,“杀人灭口?”
      “不到24小时,确切的说是19个小时。”法医小满慢悠悠的扯掉左手的塑料手套,纠正道。他已经初步的检验过了尸体,此刻正闲闲的站在一边。
      薛轶不太确定的摇摇头。“但他说那是通讯串线造成的。电话里的那两人的声音都很陌生,不像是他认识的人。”
      “不认识的人……也就是说,电话里的那两个人即使发现他们的谈话被人听到了,也不可能会知道那个‘偷听’的人就是死者了?”夏力仿若自言自语,但探询的目光却飘向郝队长。
      “他们——电话里的那两个人——有没有提到他们准备杀的是什么人?”郝队长问。
      “没有。据他所说,电话里的那两个人只是在商量如何杀人,并伪装成一个意外。而在此过程中,从未提到过任何名字或者别的信息。”
      “你怎么看?”夏力问郝队长。
      郝队长依旧半眯着眼睛,没有回答。片刻之后,他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那么,他们准备怎样杀人?”
      薛轶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变得越发古怪。“他们打算先用木棒或者别的什么敲昏‘那个人’,然后打开煤气,伪造成‘不小心煤气中毒’的意外事件。”
      说毕,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转向同一个方向。小满双手插兜,轻轻的耸耸肩。他口气平淡的说道:“死者脑后受过击打,但力道不深,还不足以致命。尸体呈桃红色--那是煤气中毒致死的特征。我刚到的时候还能闻到一点煤气味——”

      3
      “厨房在哪儿?”郝队长问。
      “就在隔壁。”
      夏力领着郝队长穿过一个L形的狭长客厅,来到与刚才那间屋子相连的房间。两间屋子开门的方向是不同的,刚好处于L形的两个边,相对成直角。
      厨房很小,不过4平方米。锅碗瓢盆拥挤在一个狭小的水槽里,还没来得及清洗。就在水槽的正上方,连接厨房与卧室的那面墙上,半开着一面换气窗。煤气正是经由那里流到了隔壁的卧室。郝队长倒背着手,绕厨房慢慢走着。最后,他停在了煤气炉的前面。所有门窗都敞开着,整个屋子的煤气味也都散得差不多了,只有这儿还能闻道些许煤气特殊的臭味。
      郝队长抽抽鼻子,开始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那个煤气炉。炉子是旧式的,放在一个油漆斑驳的木质底座上,看那样子已经使用有些年头了。他伸出右手,在炉子的底座边上抹了一下,然后放近鼻尖闻了闻。接着,他又抽出左手,配合着右手将煤气炉微微抬起少许,歪着脑袋向里看,眉头微微蹙起。
      “你发现了什么?”夏力禁不住好奇问道。
      郝队长重又将炉子放平。他转身,依旧是半眯着眼睛,招手示意正站在门口的夏力走近。夏力对郝队长的一系列莫名的举动摸不着头脑,但仍是乖乖的走了过去。
      “怎么了?”夏力不明所以的看着郝队长手指的地方,紧贴着煤气炉的底座那儿有一堆淡淡的水痕。“那不是水渍么?”
      “闻一下。”
      夏力又重复了一遍郝队长刚才的动作。他用食指从炉子底座上抹了一下,然后伸到大鼻子底下使劲的闻了闻。“没什么气味。”
      “尝一下。”
      夏力又小心翼翼的用舌尖舔了一下,“也没什么味道。”
      “不是水么?”夏力问。
      “我猜也是水。”
      “那你让我尝什么?”
      “我害怕那万一不是水。”
      夏力愣了一会儿,然后恍然大悟。
      “你就不怕我中毒?”他愤愤地嚷道。

      4
      “你是想在这儿继续研究这滩不明液体,还是想跟我一块上楼去询问一下那个报案的人?”夏力没好气地问。
      郝队长呵呵的笑道:“当然是后者。”
      “不过在此之前——”他再次转身,从一个矮桌上找到一个有些破旧的空水壶。接着,郝队长叫来阿辉,将那个不锈钢水壶递给他,并嘱咐道:“等水开了告诉我一声。”
      说完,留下一头雾水的阿辉,跟着同样满脸困惑的夏力走出了那个厨房。

      5
      陈峰刚过17岁,看着却比同龄人要成熟些。但也许是由于他那张清秀的脸,使他显得阳刚不足。
      他是陈卓的继子。
      “我是刑警队队长夏力。”夏力亮出证件。陈峰只是轻轻的点点头算是招呼。郝队长和夏力所处的房间是在二楼,正位于厨房的正上方。
      那是陈峰的卧室。
      郝队长将视线从陈峰的身上转向站在他旁边的女子。她是陈薇,陈峰的姐姐。同样清秀的面庞看得出血缘的纽带。
      她安静的站着,左手搭在弟弟的肩膀上,头微低着,低垂顺从的眼睛里看不出太多的信息。
      “是你发现的尸体?”夏力问道。
      陈峰再一次轻轻的点头,“今天早上我跟几个朋友去西门水库游玩,在9点多的时候给他打了个电话,正讲着时——”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突然,我听到手机里面传来‘啊’的一声尖叫,然后就没有动静了。我喊了几声,但是那边却再也没有了动静。我担心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就立刻坐车赶回到这里。门是虚掩着的,没有锁。我一推开门,就发现屋里全是很重的煤气味。”
      “没锁?”夏力皱眉,“你到的时候屋子里是个什么状态?窗户紧闭?”
      陈峰轻轻的点头。“当我冲进厨房的时候,煤气还在外泄。我立刻关掉了煤气,打开厨房跟客厅的窗户。然后,当我转过身时,就看到他那个样子的倒在卧室里,已经死了。之后我就报警了。”
      他在叙述的过程中始终平淡无波。郝队长重新将视线集中在陈峰的身上。
      “你打电话的时候是在9点多少?”夏力问。
      陈峰轻轻的耸耸肩,“具体的时间我也不清楚。我向朋友借的手机打的,我想手机的通讯纪录里会保存有具体的时间的。”
      “那你到达这儿是在上午几点?”夏力又问。
      陈峰轻轻的翻翻眼睑,想了想说道:“差不多11点左右。”
      夏力在心里大概的估算了一下,西门水库位于西北市郊,乘车最快也得一个小时左右,如果是乘坐公交车,时间还会更久。
      就在这时,阿辉推门进来了。“郝队长,水烧好了。”
      郝队长低头看了眼手表,然后起身凑近阿辉,小声说了句什么。阿辉摇摇头,郝队长则是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嗯……要怎么处理?我是说那些热水。”阿辉问。
      “给下面干活的那些同志们倒点水喝,冲个泡面或者直接倒掉,随便你怎么处理。”
      阿辉搔搔头,又一头雾水的退了出去。离开前他瞥了眼夏力,后者正半张着嘴,同样一头雾水的看着郝队长。
      “你又在折腾什么呢?”夏力问,压低的声音里透露出明显的不满。
      郝队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露出了他那招牌式的狐狸笑容,对夏力的问题避而不答。
      “你最后一次见到陈教授是在什么时候?”夏力言归正传。
      “昨天晚上。”
      “噢?”夏力扬了扬粗粗的眉毛。
      “我早上7点不到就出门了,他还没醒。”陈峰解释道。
      “那陈薇小姐呢?”
      听到被叫到名字,陈薇将头抬起了少许。
      “你最后一次见到陈教授是在什么时候?”
      “昨天晚上。”答案如出一辙。
      “你今早是几点出的门?”夏力问。
      “差10分9点。”
      “他那时还没醒?”
      “周末的时候,陈叔总是要睡倒9点以后的。”即使抬起了头,她的眼睑也始终是低垂着的,就像一头驯服的小绵羊。声音也是那种软绵绵的。
      郝队长想,她不过20多岁,却缺乏年轻女孩的青春与活力。她比陈峰还显得老成,倒不是面貌上的,而是精神上的。
      夏力又将问题转回到陈峰。“也就是说,当你们正在通话的时候,他被人袭击了?”
      对方轻轻的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说:“我想是那样的。我只听到他‘啊’了一声,然后就没动静了。”
      他细细的眉毛微微翘起,“其实当时我还好像听到了一声闷响——就像有什么重的物体砸在地上的那种声响——但我并不能确定我是否真的听清楚了。”
      夏力略一思索,将这一条也如实的记录在了小本子上。
      “陈教授曾跟什么人发生过什么争执,或者跟什么人有没有过什么过节?”
      这一次,陈峰想了有一会儿,才说道:“我想没有。他在周围人的眼里是个很好的人。”
      这次换夏力犹豫了。片刻之后,他终于问出了那个他一直很在意的问题。
      “你是否知道——”他不自在的扭动了一下身子,“陈教授在昨天下午3点钟的时候曾去过派出所报案一事?”
      对方很爽快地点点头,“我知道。”
      “那你是否清楚他为什么去报案的?”
      对方再一次毫不犹豫地点点头,“他说他在电话里听到了有人在密谋杀人。”
      夏力茫然的眨眨眼,继而有些泄气似的窝在椅子里。
      “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夏力合上手里的小本子,转向郝队长,却发现他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陈薇的脸。
      “我只有一个问题。”郝队长收回视线,再一次的半眯起那双本就不算大的眼睛。他用胳膊肘抵着椅子扶手,上身向着陈峰的方向倾斜。“当你听到听筒里面传来‘啊’的一声尖叫后,你由于担心陈教授出了什么事而立刻就赶了回来。也就是说,你当时是在担心陈教授可能被人袭击了?”
      陈峰面无表情的看着郝队长,说:“可以那么说。”
      “而我的问题是,”郝队长更进一步加大了上身前倾的角度。他直视陈峰,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那你为何不先通知你姐姐?”
      陈峰明显一愣,“啊?”
      “陈薇小姐出门的时间是差10分9点,而你与陈教授通讯突然中止的时间是9点多一点。中间相隔的时间不是很长,我想那时你的姐姐并没有离开太远。那你为何不先通知你的姐姐返回去一探究竟或者通知警察?”
      陈峰细细的眉毛轻轻拢起。“这些我当时还真没想到过。”

      6
      郝队长离开陈峰的房间后并没有立刻下楼,而是绕二楼慢慢的转了一圈。二层和一层的布局是一样的,面积都不大。这幢二层小楼的构造有些特别,除了最西侧的这一处房子是内置楼梯的外,其余的都是上下层分别独立的房宅,且有外置的楼梯和走廊通向二层的房子。据阿辉的调查,一共有四间,都是对外出租的。其中三间已经租出去了,只剩一楼中间的一间还闲置着。而房东正是死者陈教授。
      同楼下一样,陈峰的房门处在L型客厅的长边一侧。在尽头处就是刚才走过的那个连通上下两层的楼梯。而在门与楼梯口之间那面不大的墙上挂着一个浅色的电话机分机。
      而与楼下不同的是,二层的这间客厅堆满了一些旧的物件杂物,使得本就不算宽敞的客厅更加的狭窄。
      夏力跟在郝队长的后面穿过拥挤的客厅,拐过L型拐角,走到陈薇的房间门口。郝队长试着用手推了一下,门没锁。于是他推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嘿,嘿,嘿!”夏力站在门口,压低声音冲郝队长叫道,“我们还没有拿到搜查证呢,你就这样未经许可的闯进去可不好。”
      郝队长头也没回的说了句:“放心,我只是看看,什么都不会碰的。”
      正如他所承诺的,郝队长几乎只是站在原地转了个圈,果真什么都没碰就又走出了屋子。
      郝队长和夏力转身沿原路返回。这次则是夏力在前,郝队长走在后了。
      “我说,这样可不好。”
      “什么?”
      夏力突然转身,冲郝队长眨眨眼,一脸促狭的笑。
      “你对陈小姐的房间那么感兴趣?”他凑近郝队长,“刚才还那样地盯着她看。”
      “想什么呢?”郝队长白了他一眼,“我女儿都有她那么大了。”
      他径直从夏力身边走了过去。夏力皱皱鼻子,又是那种古龙水的气味!
      “我是在研究,小伙子。”
      “研究什么?”
      “那对姐弟。”郝队长说,“我在思考,血缘的羁绊究竟使那对姐弟有多少的相似性。”
      “他们长得有点像。”夏力耸耸肩,“不过我不太喜欢那个弟弟。”
      “噢?”郝队长在楼梯的最后一级台阶处停下脚步,扭头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夏力。“为什么?”
      “不太好讲。”夏力若有所思的说,“也许是他的动作,或者是他的眼神?总之他给我的感觉不怎么舒服。”

      7
      楼梯呈一个躺倒的v型,所以一层的楼梯口与二层也是处于相同位置的。夏力和郝队长穿过一层的客厅,拐过拐角,再次走进一层那间10几平米的卧室。
      陈教授的尸体还没有被搬走。死者的身上还穿着灰色的格子睡衣,身形消瘦。虽才五十多岁,稀疏的头发却已完全变白了。郝队长在想他的前额是否也满足于‘聪明的脑袋不长毛’的定律。
      他面朝下俯卧在原木色地板上,右臂弯曲伸展至头顶之上,微微握起的右手好似还保持着抓听筒的姿势。一个浅色的听筒面朝上的躺在死者的右手边,外面还套着一个深色系的格子布套。顺着听筒上的浅灰色连接线看过去,一个同样带套的电话机掉落在圆玻璃矮几的桌角处。照电话线的位置看来,那个矮几才该是电话机本应呆着的地方。
      郝队长正在研究那根黑色的电话线,就听到“砰”的一声。他狐疑的转过身,却看到夏力正一脸沉思状的盯着自己的右脚。
      郝队长摇摇头,又将视线投向位于房间最里头的那张凌乱的床。床距离矮几有一段距离,上面有睡过的褶痕,还完全没有整理过。照现场的样子以及被害人身上所穿的衣服来看,陈教授是被陈峰电话声吵醒了,跑到矮几那儿接电话,然后——
      又是“嘭”的一声,这次比刚才的那声还要响。这次是双脚一起跳了。
      “你这是在玩什么呢?”郝队长走向夏力。
      “做个试验。”夏力咧咧嘴,“陈峰不是说他在电话里好像听到了重物倒地的声音么?我试了一下,这种木制地板好像确实能发出不小的声响。只是不知道陈教授被人突然袭击摔倒的声响是不是从听筒里也能听到。等现场都弄完了,我让阿辉试试——”
      “可怜的阿辉。”郝队长心想,“虽然木制地板不像水泥地板那样硬。”

      8
      “你还真是直觉派的。”郝队长笑呵呵的拍拍夏力的肩膀。
      “什么意思?”
      “看得出来,你在怀疑那个陈峰。难道就因为你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差?但你不能忽略的是,他并没有做案的时间。小满很肯定的说过,死者死于上午9点到10点之间,最多也不会超过10点半。而从西门水库那么远的地方返回,10点之前是不可能到达的。”
      “你就那么相信他所说的一切?也许他根本就没跑到那么远的地方,或者也许他打电话的时间并不是九点,可能比他说的时间要再早一些。”
      郝队长摇摇头。“他所说的当然不一定都是实话,只是在一些事情上他没必要撒谎,或者说没必要编那么愚蠢的谎言。警察不会因为你说什么就信什么,这个是一般人都能想得到的。警察会根据你的证词去调查,取证。在这种情况下,他不是已经将那几个朋友的姓名以及联系方式都告诉你了?无论是去游玩的地方也好,通讯的时间也好,都有那几个朋友可以作证的。如果是谎言,那岂不是不攻自破了?还不如声称一个人在外四处溜达,没有人可以作证呢,至少那样只是没有不在场证明,并不能证明他就是犯人。而被揭穿的谎言则会让警察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他了。”
      “可他只不过17岁,还只是个高中生呢,会有你说的那么聪明,考虑到这些?”夏力反驳道。
      “17岁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无论怎么说,他也没那么笨。况且你看他在叙述过程中的镇定与稳重,哪像个17岁的小孩看到尸体后该有的状态?”
      夏力不置可否的耸耸肩,“他们之间又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他姐姐陈薇不也没看出有多伤心的样子?”
      “总而言之,我并不是说对他说的每一句都照单全收,而是在一些个问题上,根本就没有怀疑的必要。”
      郝队长冲夏力眨眨眼。“你如果对对方的证词全盘否定,那还费力去问干什么?”
      “当然,也不能全信。”郝队长又补充了一句,“这要看情况而定。”
      夏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总之我就是怀疑他。你也看到了,他对你的问题的回答。我敢说,那句就是在撒谎。他的姐姐陈薇明明就在附近,他却在事后才通知她。他那句分明就是在找借口!”
      郝队长再一次的摇头,“我倒觉得那句像实话,虽然‘当时没想到’这个理由听起来有些不那么让人信服,不过——”郝队长眯起了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他的眼睛告诉我他当时没有撒谎。”
      “你刚才不是还在讲他很聪明的?”夏力也学郝队长的样子眯起了眼睛,但这表情搁在他的脸上却相当的不协调。“要知道,有些精明的人撒谎是不眨眼睛的!”
      “他还没聪明到能逃过我的眼睛。”郝队长得意的说道,“他没撒谎。他在讲出最后那一句时的表情非常自然的表达出了他那时真实的想法。”
      夏力却不屑的撇撇嘴,“你这分明就是在狡辩,是在强词夺理,是在没理找理!”
      郝队长没理会夏力的抗议,他低声的,似在自言自语道:“令我比较在意的是他的另一句……”

      9
      “嘿,在想什么呢?”夏力伸出五指在郝队长的眼前晃了晃,打断了郝队长的沉思。
      “我在想,逃避问题可不好。”郝队长轻叹。
      “啊?”
      “我是说你。”郝队长抬头,目光犀利的看着夏力。“从刚才起你就一直在尽力回避那个问题——那个奇怪的电话以及那两个神秘的通话人。我早就注意到了,当薛轶第一次提到这件事时,你不想相信。而当陈峰证实了这件事时,你不愿相信。”
      夏力无奈的笑笑,“一个人无意中听到了两个凶手在商量着怎样杀人,并伪装成意外的样子以逃脱法律的制裁,但就在第二天,那个人却被人用相同的手法杀死了?ok,我承认对于这种离奇的事情我是持怀疑态度的。”
      “事实再怎么离奇也仍旧是事实,离奇只是它的外衣。哲学上不是学过‘透过现象看本质’?学鸵鸟可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那你告诉我,这个‘离奇现象’的‘本质’究竟是什么呢?”夏力问,语带讥讽
      “目前,让我搞不懂的现象还不止这些……”郝队长喃喃低语道,重又陷入了沉思。

      10
      郝队长和夏力从一楼的卧室出来,刚拐过L型的拐角,就看到阿辉的脑袋从厨房的门口处闪出来,叫了声:“头儿,郝队长!”就又消失在厨房里。不一会儿,他又走了出来,两个手里各拿着一个一次性纸杯。
      “头儿,郝队长,喝水!”他嘿嘿一笑,将手里的纸杯递了过去。
      夏力看着阿辉递过来的水杯,没有接。
      “这是什么?”夏力皱眉,看着郝队长笑眯眯的接过阿辉左手递过来的那只杯子,说了句“谢谢”,然后径自喝了起来。
      “郝队长刚才让烧的水啊!”
      夏力瞪大了眼睛,“你从哪儿拿的纸杯?”
      “从周围邻居那儿借的啊。”阿辉看着夏力严肃的脸色,突然明白了过来。“你放心,头儿,我没随便乱用厨房里的东西!”他摆动着空闲的那只左手急忙解释道。
      “那就好。”夏力狠狠地瞪了他一样,“否则我饶不了你!”
      阿辉一脸尴尬的挠着头。
      “那个胖警察呢?”夏力问。
      “刚才说得回趟所里,先走了。”
      “你们忙得怎么样了?”
      “已经都弄完了。”阿辉答道,“痕鉴科的人刚走没多久。从卧室和其他地方提取到的几枚指纹已经带回局里以便进一步比对了。我们在一楼正对卧室的窗口外不远的草丛里发现了一个长30cm的长方体状粗糙木棒,满法医怀疑那很可能就是造成死者后脑伤的凶器。此外,正门那儿有被撬过的痕迹,门锁处也发现了一些轻浅的刮痕。不过,在煤气炉的阀门旋柄那儿没找到任何指纹,或者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看来那儿被擦得很干净。”
      夏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果凶手真是一开始就打算将现场伪造成煤气中毒的意外,自然不会在阀门处留下指纹。也就是说凶手跟死者无意中听到的那场谋杀的密谋者很可能是同一个人。但这也太巧合了——难道说死者恰巧听到了想杀他的人在商量着怎么杀他?
      夏力开始觉得脑袋发胀。他使劲地摇摇头,设法将那些古怪的想法抛诸脑后。这件本就不那么简单案子若在掺合上那些离奇的可能性……头疼!
      “头儿,你不舒服?”阿辉看到夏力那样一脸痛苦状的猛摇头,不禁关切的问道。
      “我没事儿。”夏力无力的摆摆手,问:“卧室里的那具尸体什么时候运走呀?”
      “负责搬尸体的人已经来了。”阿辉说,“刚才见你跟郝队长在里面忙,我就先让那些人在厨房里喝口水,等你们忙完了再让他们去搬。”
      “喝水?”夏力再一次瞪圆了眼睛,“你们倒是清闲!”

      11
      等运走尸体后,夏力就拎着阿辉去做试验了。郝队长毫无兴趣的拒绝了夏力一同去的邀请,独自走出了门外。
      屋子的门口虽有站岗的警察在防止不相干的外人随便闯入,却无法阻拦住人们好奇的视线。有好事的附近居民正站在不远处,聚成一小堆,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
      郝队长轻叹一声,开始漫无目的的在屋外四处乱转。他刚转过楼西面的那堵墙,突然一个小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个T形状的塑料小盒,体积不大,就安在转角处那一堆乱糟糟的绝缘线路里面,被其他的几根电线一挡,很是不显眼。郝队长半眯起小眼睛,饶有兴趣的研究起那个叫不上名堂的物体。其实那是一个类似于转接盒式的小东西,电线从T的一个端口入,再从另外的两个端口出来。而让郝队长感兴趣的是,入的那一端口连接的是一条黑色的电线,而出的两个端口则分别连接着一条黑线,一条淡黄色的线。
      黑色的那条电线郝队长曾经见过的,就是陈教授卧室里的那条电话线。至于淡黄色的那根——
      郝队长扯动嘴角,莫测的一笑。他跟着那条黄线的走向,来到一扇拉着厚重窗帘的窗户前。郝队长略微目测了下,那该是属于一层最东面靠近楼梯的那间房子中的一个。
      郝队长满意的点点头。他再次沿原路返回,绕过西面的墙,又走回到小楼的正面,正碰上夏力推门出来了,后面还跟着一脸苦相的阿辉。
      “怎么样?”郝队长微笑着问。
      夏力耸耸肩,“好象能听到。”他不太确定的说,“但我又不能很肯定,从手机里听着声响不是很清楚——”
      郝队长哈哈大笑。“这很正常。有时候心理暗示的作用是很大的,它会左右你的判断。”
      “你是说陈峰对我的心理暗示?”夏力犹疑的问。
      “我是说你自己对你自己的心里暗示。”郝队长笑眯眯的拍拍夏力的肩,“小伙子,在你进行试验之前你就已经认为陈峰说的‘听到有东西倒地的声音’是在撒谎,但想通过试验证实的想法则说明你对之前的那一判断又不太肯定。所以,当你真的进行试验时,你脑子里的想法是‘不可能听到’但同时‘说不定也能听到’。这种矛盾的想法在你脑子里反复,如若声响很大且清晰时倒是没什么问题的,但如果从听筒里传出的声响不是那么清楚时,事前的心理暗示就开始起作用了。”
      “你的意思是我该找个事先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来做这个实验?”
      “我的意思是根本没必要做这个实验。”郝队长眉眼弯弯笑得一脸和气,“你看,陈峰当时也说的是‘并不能确定是否真的听到了’。这种模糊的说法你是很难去证明它是真是假的。所以说,这种试验是毫无疑义的。”
      夏力怒目而视。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就算说了你也不信,到时候又得说我‘是在狡辩,是在强词夺理,是在没理找理’了。”
      郝队长佯装无辜的耸耸肩,抬头正好碰上阿辉那委屈的目光——他用右手轻揉着自己的左胳膊,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

      12
      “好了,别闹脾气了”郝队长用哄小孩的口气安抚道,“你是想继续站在门口生闷气还是跟我一起去拜访一位邻居?”
      “什么邻居?”夏力没好气地问。
      郝队长抬手一指,“喏,就是住在那儿的房客。”

      砰砰砰——
      屋子里没有任何动静。
      “会不会没有人在?”夏力问。
      “我刚才看到窗帘还拉着呢!”
      “那也不代表屋里就一定有人呐。”
      夏力正欲转身离开,就听见“砰砰砰”的敲门声变成了“咣咣咣”的擂门声了。
      “喂喂喂!”夏力皱眉,“你怎么那么固执啊!”
      这一次,门的另一边有了反应,从里面传出一句慵懒的“来了”,然后是一阵什么东西碰撞的响动,紧接着又是一声惨叫,还掺杂着几句低声地粗口。
      最后,门终于打开了一条缝,却只探出了个鸟窝似的脑袋。脑袋的主人睡眼惺忪,明显的眼袋上有着淡淡的黑眼圈。
      那人眼神呆滞的看看笑眯眯的郝队长,又看看站在郝队长身后一脸严肃的夏力。
      “你们是——”
      “我们是刑警队的。”郝队长说,夏力在后面亮出了警证。
      “我们想问你几个问题。可不可以进去说?”
      “啊?啊!”鸟窝头似乎还没完全清醒。他动作迟缓的打开门,退后一步将郝队长他们让进屋子。
      这幢小楼的结构确实有些与众不同。眼前这间屋子从外面看跟刚才出来的那个差不多大,但内在的布局却是截然不同的,或者说是正好相反的。这个屋子的客厅也是那种狭长的L型,但方向却跟陈教授的那间掉个个,即L的短边位于一进门处——那儿放了个不大的衣柜。厨房的门斜对着正门,而卧室的门则靠近客厅的尽头。
      “这儿有点乱。”鸟窝头不好意思的搔搔脑袋,使那堆蓬松的乱发更乱了。他从一堆的书和杂志中挖出一个椅子,却怎么也挖不出第二个可以坐的东西了。
      最后,他丢下一句“你们稍等”,就跑回卧室里去了。
      郝队长趁这个时机开始仔细打量起这个客厅。窗户被厚重的窗帘遮着,透不进一丝的光线。唯一的光源来自于客厅里的一盏大的落地灯,但是还远远无法全部照亮这个长方形的狭长客厅。由于门窗紧闭,空气不流通,使得屋子里的空气沉闷浑浊。
      郝队长向前走了几步,终于发现了他要找的东西。它就位于客厅的尽头。在那厚厚的窗帘前摆着一个正方形的小桌子,电话机就安安稳稳的搁在那上面。
      郝队长微微扬起唇角,刚才看到的那条黄色的电线此刻正悠闲的垂在小桌旁,末端还连着一个透明状的插头。
      现在插在电话机上的则是另一条电话线。
      鸟窝头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两只手里各提着一个折叠椅子。
      “请坐。”
      他将椅子放下,又转身拉开窗帘,光线立刻泄了进来,屋子里明亮了许多。
      “该怎么称呼你?”郝队长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下来,问道。
      “我叫胡砭。”
      夏力坐在了第一个被挖出来的那个椅子上。
      “胡先生,陈教授是你的房东?”
      鸟窝头点点头,“是啊,怎么了?”
      “那么说你还不知道?”郝队长探身向前,“你的房东,陈教授,已经死了。”
      胡砭吃惊的瞪大了眼睛,立时清醒了一半。
      “什么时候?”
      “今天上午9点到10点之间。”
      “怎么死的?”
      “煤气中毒。”
      郝队长捕捉到对方眼睛里的一丝闪动。
      “怎么会——是意外?”
      夏力自从坐在那儿就始终没发一语,只是安静的听着郝队长在询问。这时,他忍不住插嘴道:“你竟然对此事完全不知道?”
      “那个……我一直在睡觉,所以——”胡砭看向夏力。
      “警察在你门前跑来跑去的,还有警笛声,你都没听见?”夏力追问。
      “那个……我睡觉很死的,一般很难吵得醒。”
      夏力看了眼手表,“现在是下午3点04分,你这是在睡的什么觉?”
      “那个……”他不自在的缩了缩身子,“我是今早才睡下的。”
      郝队长抬手打断了夏力没完没了地逼问。胡砭松了一口气。
      “陈教授是你的房东?”郝队长又问了一遍。
      “是的。”
      “你觉得他那个人怎么样?”
      他稍微想了下,说:“还不错,挺热心的一个人。房租也合适,有时候稍微拖欠几天也很好商量。不过我租他的房子也不过才一年,对他不是特别了解。”
      “你们之间有过什么摩擦没有?有时候房东和房客之间可能会有一经济利益方面的冲突。”
      对方警觉地瞪大了眼睛,“没有。我说过了,他定的房租对我来说挺合适的。”
      “那他跟周围的其它邻居呢?与其他几个房客之间是否也相处融洽?”
      “好像都还不错,没见他跟什么人红过脸。不过——”他稍微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有时候他插手的事情太多,虽然他的出发点可能是好的,不过有些事情干涉的太多了难免惹人烦。”
      郝队长表示理解的点点头。
      “陈教授曾在无意中听到有两个人在谋策怎样杀人,并跑去派出所报过案,你是否知道这件事?”
      胡砭摇头否定了那个问题。郝队长瞥了夏力一眼,两人起身准备离开。胡砭将两个人送至门口。当门再一次的打开时,郝队长转身,在夏力的耳边低估了几句。夏力点点头,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一张纸片。
      “如果你还想起了什么,请尽快与我们联系。”郝队长从夏力手里接过名片,“这一个是名片,我的没记得带。到时候你说找夏队长就可以了。”
      胡砭点点头,伸手准备接过,就在这时,郝队长又开口了。
      “对了,还有件事我刚才没记得说,陈教授虽是煤气中毒而死,但法医在他的后脑发现了一处被钝物击打过的痕迹。”郝队长将名片递了过去,并同时附赠上了一个莫测高深的笑容。在门关上之前,他看到胡砭呆立在那儿。
      他已经完全清醒了,郝队长微笑,他脸上的表情告诉了他。

      13
      夏力刚拧开药瓶,就看到郝队长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
      “都11点了。”他看看表,“你这是来上班啊,还是来吃午饭的?”
      郝队长轻轻一笑,拉开椅子在对面坐了下来。
      “你周日将我拉出去半天,我就不能补个半天休啊?”
      夏力瞪了他一眼,没再吭声。他从白色的药瓶里倒出一片白色的药片,也没用水送就直接干咽下去了。
      “怎么了?不舒服?”郝队长语带忧虑的问。
      “头疼。刚让小满给我弄了点药。”夏力一脸痛苦的压着眉心。
      “难道是——”郝队长放大了口气里的忧虑,“昨天你的尝那个液体——不是水?”
      夏力又狠狠地瞪他一眼,“你还好意思提?碰到危险的情况第一个就抛出我!这也叫搭档?”
      “玩笑,玩笑。”郝队长摆摆手,“那个案子调查的怎么样了?”
      “这是阿辉刚交上来的材料。”夏力将他跟前的一沓纸推了过去,“死者陈卓,54岁,大学教授,在周围邻居中的风评很好。他的第三任妻子生病的10年间一直尽心的照料着他的继子——”
      “第三任?”郝队长突然打断道。
      “他先后结过三次婚,但每一次婚姻维持的时间都不是很长。”夏力低头看着另一份副本,“第一次婚姻是持续了4年,离婚3年后又找了一个,但也只持续了3年的时间。”
      “最后的一任妻子叫鲁璨,是陈峰和陈薇的母亲,在结婚4年后精神病发作,住进了市西郊的一间精神治疗中心。”
      “精神疾病?”
      夏力点点头,“结婚的时候并没发现,据治疗中心的记录,臆想,深度抑郁。”
      “据周围邻居讲,他对陈峰陈薇姐弟很不错的,也没少操心。大的陈薇中专毕业后也是他给安排的地方上班。弟弟陈峰正在上高中,学习成绩不怎么样。”
      他停住了,抬头看了眼郝队长,然后略带得意地说道:“他虽然长得一付文质彬彬的样子,但有邻居讲,他以前小的时候经常撒谎。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那现在呢?”
      “什么?”
      “你说他‘小时候经常撒谎’,那现在呢?周围邻居是怎么讲他的?”
      夏力有些不服气的‘哼’了一声,“现在啊,好象学乖了点,至少邻居是那样讲的。”
      郝队长微眯着眼睛没有说什么。
      夏力又接着说道:“陈卓住的那个小楼其实是他姐姐的。他姐姐出国后,那个小楼就交给他打理了。9年前他搬了过去,现在已经租出去的是三间——一楼最东侧的一间和二楼的两间。二楼中间的租给的是一个做生意的,现在几乎不住人了,大多数时候都是用来放置一些中转的货物。另一间租给了一个考研的大四学生,最近在忙着毕业的事,好象也不太能看到人。剩下的一楼最东侧住的那个人——就是昨天见到过的那个——没有固定职业,几乎整天窝在屋里,很少见他外出。”
      “上午的调查怎么样?”郝队长问,“证实陈峰周日上午的行踪了么?”
      夏力刚刚舒缓些的眉头再一次痛苦的扭在了一起,“他没撒谎,让人头痛的地方就在这儿!有三个人证明了他所说的——他们7点10分从中心大厦前的车站出发,坐90路车,到达西门水库的时间是8点45分。9点多的时候陈峰向其中一个人借了手机用。喏,这就是我们调出来的通讯纪录,9点多的时候只有一条纪录,时间是从9点04分到9点13分43秒,接听的一方也确实是陈教授卧室内座机的固定号。”
      “9分多钟?那么长时间都讲了些什么?”
      “不知道。”夏力耸耸肩,“他借了手机就走开了,没人听到。10分钟后他说有点事,要先走,但没具体说什么事。他们将他送到车站,看着他坐上的车,时间是9点30分。所以就算他只坐了一站下车,然后打车,也不可能在10点前赶到现场!”
      “另外,陈薇周日上午的行踪也得到了证实。她跟一个女同事昨天上午约在附近的一个超市的门口碰面,见面的时间定在9点。当她的女同事到的时候,她已经等在那里了。之后她们一起逛街,直到他弟弟在报警后通知了她。在这期间她的女同事能证明她们一直在一起的。”
      “所以她也没有作案的时间。”
      夏力长出了一口气,又补充了一句:“至于那个令你很在意的叫胡砭的人,我也已经调查过了。那天上午没人看到他出门。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注意到他?”
      “看看这个,我想你会感兴趣的。”郝队长说着,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张纸。
      “这是什么?”夏力迷惑不解的接过来,“这个号……等等,这个时间……那不正 是案发前一天下午的3点!也就是陈教授声称听到有人密谋杀人的时间?”
      “没错,就是那个时间,中午之后直到3点钟之前,也只有那一个通讯记录。”郝队长微眯着眼睛看着夏力,“我就知道你会逃避那个问题,所以我只好亲自跑一趟了。”
      “等等,这说明不到3点的时候陈教授卧室的那个座机正在向外呼出,难不成是陈教授在说谎?”
      “那也未必。”郝队长说,“如果那一通被偷听到的谋杀是陈教授胡编的,那第二天发生在他身上的相同手段的谋杀又该怎么解释?”
      “你的意思是——”
      “还记不记得在二楼楼梯口那安了一部分机?”
      夏力浓眉深锁的想了一下,继而点头。
      “我在二楼其他房间并没有看到主机,所以,那个分机跟一楼陈教授卧室里的那个主机很可能是一对的。如果是从那个分机打出的,号也是相同的。”
      “也就是说陈教授当时听到的并不是什么通讯串线,而是陈峰在使用楼上的分机?也就是说当时陈峰正跟另一个凶手在合谋准备谋杀他!”夏力激动地一拍大腿蹦了起来。
      “我早该想到的!”他拍拍脑门,开始像钟摆一样从在桌子荡到门口又返回,“无所谓什么在不在场证明,从一开始在密谋杀人的就是两个人!实施谋杀的也是两个人。当陈峰跟他的朋友跑去西门水库制造不在场证明时,另一个同谋则在进行谋杀。但前一天,陈峰在通过电话告诉另一个同谋该怎么做时,却不小心被陈教授听到了!”
      夏力对自己的推理颇为满意,他乐滋滋的点点头,脸上早已不见了刚才的愁云惨雾。
      “但陈教授声称那两个声音他都不认识。”郝队长开始泼凉水。
      “那有什么奇怪的。”夏力得意的说,“很简单,是他故意的改变了声音。”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是‘不小心被陈教授听到’,他为何还要有意变声?如果他发现被偷听了,完全可以挂了,而不是选择变声。”
      夏力挠挠头,继续不死心的说:“也许是陈峰雇了一个不认识的人替他完成谋杀,但又不想让对方知道他的声音。”
      “既然不认识那又何必要隐藏声音?”郝队长步步反击,“况且,他只不过是一个高中生,哪有钱去雇用杀人?”
      夏力节节败退,最终恼羞成怒的嚷道:“你为何处处帮着他!”
      郝队长摇摇头,轻叹一声。“我不是在袒护陈峰,也从没下过‘他是无辜的’结论。恰恰相反,我同你一样,也在怀疑他。”
      “噢?我还真没看出来你是在怀疑他!”夏力酸溜溜的说道。
      “不过与你不同的是,我对他的怀疑可不是出于直觉,而是有真凭实据的。”郝队长瞥了眼夏力,似笑非笑
      “噢?”夏力倾身,面露急切之色,“什么证据?”
      “指纹呀。”郝队长十指交叉放于唇边,仍旧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一直在纳闷,为什么那样明显的事情你竟然到现在都没有注意到。”
      “啊?”夏力一脸的呆傻状。
      “阿辉也就算了,他平时就比较呆呆的——我没想到你偶尔也会犯傻。”郝队长轻叹一声,然后一字一顿的说,“煤气的阀门处没有指纹!”
      夏力又呆了片刻,继而恍然大悟。
      “啊!没有陈峰的指纹!”
      郝队长点头,“既然是陈峰在发现煤气泄漏后拧上了煤气的阀门,那阀门处为什么没有留下他的指纹?”
      “当阿辉说煤气阀那儿没有发现指纹时,我就在想,陈峰为什么要擦掉那儿的指纹呢?”
      “他除了作贼心虚还能是为了什么!”夏力站直了身子大叫道,“这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反倒怪起我来了。”郝队长砸咂舌,怪声怪气的说道。“再者说了,即便我早告诉你了又有何用?难道你能解答我的疑问?”
      “难道这还不能证明——”
      “这除了证明陈峰的举动可疑外什么都不能证明。”郝队长生硬的打断了夏力,“他就住在那个房子里,就算煤气阀旋柄处留有他的指纹也是很正常的,他又何必非要将指纹擦去呢?此外,陈峰有着绝对的不在场证明。在陈教授遇害的9点到10点间,他不可能是那个手拿木棒的凶手。”
      “他的同谋——”
      夏力的后半句再次被阻断在萌芽期。
      “如果按照你的推理,陈峰与同谋在案发前一天就商量好了谋杀的策略。然后在案发当天,当陈峰跟朋友跑去西门水库制造不在场证明时,另一个同谋依计潜入了陈教授的卧室,在打晕陈教授后拧开煤气的阀门意图制造成意外。那么你将如何解释其他的疑点?”
      “什么疑点?”
      “比如说那个煤气炉。凶手为什么不直接将煤气阀打开就走却是要通过另一种方式让其溢出?”
      “另一种方式?”夏力呆呆的看着郝队长。
      “将水壶盛满水然后放在炉子上烧。当烧开的水从里面漫出后,便会浇灭煤气炉上的火焰。之后,煤气就会从炉口溢出了。”
      夏力眨眨眼,“你在煤气炉底座附近发现的那一摊水渍……我还以为那是倒水时不小心撒落的——”
      “水是从煤气炉与底座之间渗出来的——如果水是从外面洒落的,煤气炉的底面是不会沾到水的。而现场的情况却是相反——当我将煤气灶抬起的时候你也看到了,水渍差不多布满了底座的上表面。那是个旧款的打火式煤气灶,炉口那儿没有装防止水渗漏的凹槽,所以从壶里漾出的水在浇灭炉火后,便直接流到了垫在炉子下面的底座上了。我让阿辉试了一下,烧开一壶水需要将近10分钟左右的时间。凶手为什么要那样做?这10分钟对于他究竟又有何用?”
      夏力徒劳的张了张嘴,答不上来。
      “疑点还不止这个。”郝队长接着说道,“我在厨房找到的水壶是空的,这说明凶手已经将壶里的水倒掉了,而且水壶也不是放在炉子上的,那又是为了什么?如果凶手的最初目的就是伪装成一场煤气中毒的意外,那么在炉子上留着那个烧满溢出的水壶岂不是更好?——烧水不慎造成的煤气泄漏现场岂不正符合凶手想要伪装成的意外?此外,当你问及陈教授在谋杀发生的前一天去报案的那件事时,陈峰非常明确的回答了你。并承认了那通电话的存在。试想如果真如你所推断的那样,陈峰便是其中一个密谋者,他又为何会对被偷听到的事毫无顾忌?”
      “还有那门锁,如果陈峰跟凶手是合谋者,如果他的目的是要让陈教授的死看起来像是一个意外,那为何不将他的钥匙交给凶手或者另配一付,却是让凶手将门锁弄坏?破门而入可不是一个‘意外’该有的痕迹。”
      夏力的头脑已经一片混乱。他颓然的坐倒在椅子上,痛苦的皱着眉,额头上的皱纹就像是犁出来的。
      郝队长又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如果如你所推理的那样,陈峰雇用了另一个人实施谋杀,那他在当天9点多打的那通电话又该如何解释?根据现场的情况看,陈教授是被他的电话吵醒的。陈峰应该了解陈教授的作息规律,不吵醒他岂不是更有利于他的同谋动手?况且通讯的时间长达9分多钟,在这期间凶手又为何迟迟不动手?而最难以解释的是,如果陈峰是当时密谋的人之一,如果他原本的目的是将现场伪装成意外,那他又为何在之后的证词中提到陈教授可能被人袭击了?他言谈中所透露出‘谋杀’信息与出卖另一同谋者存在的目的又是为何?”
      他同情拍拍夏力的肩。“你已经开始混乱了。我看,在这个问题上的探讨就到此为止。”
      郝队长转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关节,“我们还是先回到原先的问题上。在谋杀的前一 天,也就是周六的下午3点时被陈教授听到的那场对于谋杀的讨论的当事人,除了陈峰,还有另一个人是有可能的。”
      “你是指——陈薇?不可能,陈教授不是很肯定那两个都是男人的声音的!”
      “女扮男声当然也不是完全没可能。”郝队长说,“不过这次我指的那个人不是陈薇,而是另一个人——一个男人。”
      “哪个男人?”
      “胡砭,那个写文章的。”
      “你怎么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夏力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我猜的。”郝队长说的理直气壮,“不然还能是怎么知道的?”
      他冲夏力狡黠的眨眨眼,继而解释道:“首先,他没有固定职业,却仍交的起房租,这就说明他并非真的没有收入。但他却租不起更好地段的更好的房子——所以他一直在强调现在所租住房屋的‘租金很合理’——这似乎是他租住在那儿唯一或者最重要的理由。其 次,他的生活习性——很少外出,总是窝在屋子里,以及他的作息规律——早上才睡下,还有他那乱糟糟的客厅,满屋子到处散落的书——这些特质都像是一个懒散但并不怎么出众的——那个称谓叫什么?噢,对了,自由撰稿人。”
      “当然,这只是各种可能性中的一个。也许还有其他的职业与可能性满足那些特 点,而我只不过是挑了个容易联想到的猜。”郝队长笑眯眯的补充道。
      夏力显然并不想就胡砭的职业问题作更深一步的探讨。他感兴趣的是另一件事。
      “你刚才说胡砭也可能是打那通密谋电话的人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跟陈教授或者陈峰很熟,可以随便出入他们的住处?”
      “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郝队长微眯着眼睛,“我的意思是,那个叫胡砭的也许是由于经济上比较拮据,也可能是出于爱贪便宜的本性,以至于他通过一种不光彩的小手段,窃取了别人电话的部分使用权。”他眨了眨精明的小眼睛,将那天在小楼那面墙拐角处的发现告诉了夏力。
      “通过从陈教授那条通讯线路上开出的一个出口,被引出另一条线恰好通向胡砭所住的那间房的卧室里,并一直延伸至放在客厅的电话机的旁边。虽然当时连在电话机上的是另一条线,但若交换一下,从同一个电话机打出的就会是另一个号了。”
      “如此一来,胡砭的电话就如同一个分机。从他的客厅打出的自然是会显示陈教授的号!”夏力腾的一下又站了起来,“这事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说着就朝门口走去,但没走两步就又返回桌边,伸手从桌子上抓过车钥匙,并顺手扯起郝队长的胳膊。
      “拽我干什么?”郝队长明知故问。
      “跟我一起去。”夏力干脆的答道,“去找那个胡砭问清楚,还有那个陈峰!”
      “可都中午了,我还没吃午饭……”夏力无视郝队长的抱怨,将他拖出了门。

      14
      路上,夏力用蟹肉包子打发了郝队长滔滔不绝的抱怨,但却效果甚微。到达陈教授的那幢小楼时已快1点。
      胡砭的大门紧闭,夏力连叫带拍叫了半天都没见有人来开门。最后他绕到楼的另一 面,透过被窗帘半遮住的窗户看进去,客厅里还是一如那天的杂乱,却看不到半丝的人迹
      胡砭不在,夏力又去找陈峰陈薇姐弟,却是同样的结果。
      夏力不肯死心。从距离小楼不太远的一处平房正在做饭的邻居口里得知,胡砭今天一反常态的,一大早便出门了,没带什么东西。陈峰去上学了,中午总是待在学校里。陈薇一般也是在厂里吃午饭的。
      夏力返回车里时,郝队长刚刚吃完最后一个包子,正用餐巾纸擦着嘴角。接着,他又开车到了陈薇的服装半成品车间。她对夏力所问问题的回答无半点用处——她只歇周日的班。所以不可能是打电话的人。也不可能知道陈峰是否在那天下午用过楼上的分机。
      夏力又开车到了陈峰所在的中学,那时刚好上课铃响。他从班主任处得知,陈峰又 逃学了,他从上午就没到学校。
      其实他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平时也挺安静的,很少惹事。只是……班主任不无惋惜的摇摇头。
      夏力转了一圈,一无所获的回到刑警队。郝队长打了个哈欠,伸伸懒腰下了车。
      他已经睡了一路。

      15
      “对于最后那个问题,我想到了一个答案。”夏力冷不丁的冒出一句,吵醒了正窝在椅子里打瞌睡的郝队长。此时已是回到警队半个小时后了。
      “你说什么?”郝队长伸长胳膊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问道。
      “就是那个‘陈峰为什么要在案发后的证词里泄漏另一个同谋’的问题啊!我找到一个非常合理的解释。”
      “噢?”郝队长睁开了眼睛,百无聊赖的看着夏力。
      “因为他们之间的谋杀密谋已经泄漏了出去,所以他只好出卖了另一个同谋,试图撇清关系,以减轻警察对他的怀疑。”
      “有意思。”郝队长眉眼弯弯笑得意味深长,“那其他几个疑点呢?比如说,凶手为什么非要烧开一壶水?烧开后又为什么要将水壶从炉子上拿开?拿开后又为什么要倒掉里面的水?”
      “不知道。”夏力用大手搓搓额头,老实承认道。“那些问题就等抓到凶手后直接问他得了!”
      他盯着郝队长给他的那张单子,“被叫方是一个手机号,我想我们不难找到它的持有者——”
      “正确的答案应该能解释所有的疑点,而不只是其中的一条。然后再由它找到真正的凶手。而你却是在最初便直觉认定了凶手的人选,再想尽办法去证明与解释。一旦你的直觉错误,这种方法会让你越来越远的偏离正确的方向。”
      郝队长无奈的叹了口气。夏力显然是没有听进去。他仍旧盯着面前的那张单子,似乎想要将那个手机号给吃下去,而眼神中的执著与自信却越发的炽热。

      门口“叩,叩,叩”的响了三声,一个满脸雀斑的警察走了进来。
      “头儿,有个叫胡砭的人拿着你的名片,他说想见你。”
      夏力一跃而起。“好小子,我还以为他跑了呢!”他挥挥手,“让他进来。”
      阿辉退了出去。不一会儿,胡砭走了进来。他依旧是一头乱发,但已比初见时的鸟窝头要好些。眼袋依旧挂在有些颓废的眼睛下,只是黑眼圈比上次见到时变深了。
      胡砭在夏力指给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犹豫着该怎么开口。
      “你一直在盗用房东的电话线路?”夏利问。
      胡砭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夏力的第一个问题竟然是那个。他抬起头看了眼夏力,又很快的低了下去。
      “没想到你们那么快就发现了。”他点点头,有气无力的说道,“我听说他的费用都直接由学校给报销,所以才想到装那么个小玩意。我想偶尔用一下,只要不太夸张,他是不会发现的。看来,我听朋友的建议主动来这儿说明情况是正确的。”
      他从包里抽出一沓纸,小心翼翼的递给了夏力。
      “这是什么?”夏力皱眉。
      “我最近正在写的小说。”胡砭答道,声音也是那种小心翼翼的。
      “在里面,凶手先是用棒球棍打晕了死者,然后再打开煤气伪装成煤气中毒的意外 事件。”
      夏力挑眉,眼睛里寒光一闪。
      “我的朋友说我最好将这个告诉警察。我是说我的小说情节……跟陈教授的死很相似……呃……虽然这一切可能毫无联系……只是一个巧合……虽然听起来挺让人难以相信的……但我的朋友劝我最好将这个情况告诉你们……以免……”他越说越有些语无伦次,最后那一句小声的几不可闻。
      “周六的那个电话是你打的?”
      胡砭小心翼翼的点点头,“我跟我的那个朋友在讨论这篇小说的构思。我那个朋友也 是写小说的,那天我刚刚想到这么个诡计,就打了过去……用的是房东的那条线路……我 没想到他会听到……还会当了真……跑去报警。”
      “这么快就写出来了?”夏力挑高眉毛,语含嘲讽。他拍拍那厚厚的一沓纸,“三天前才有的构思,昨天看到你时你还在睡觉,今天又是一大早便出门了,你什么时间写的?”
      胡砭抬起头,面带疑惑的看着夏力,“三天前?噢,不是,是我没讲清楚。我说的 不是上周六,是再之前的那个周六,是10天前。”
      他掰着手指头在那儿算着。夏力耻笑一声,这个糊涂装的可不够聪明。
      “噢,不对,确切地说是9天前。”胡砭纠正道,“那天已经不算是周六了,是周日,周日的凌晨1点半。”
      夏力刚喝半口的水差点没喷出来。
      “拜托!说谎也编个高明点的!”他大声吼道。
      胡砭茫然的眨着他的小眼睛,“我没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问我的那个朋友,他可以替我作证的……”

      16
      “那个叫胡砭的人绝对有问题!”胡砭离开后,夏力又开始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大 猩猩样,烦躁的走来走去,不时地挥舞双臂。“现在我怀疑那通电话就是他打的,时间就 是上周六的下午3点,而不是什么9天前的半夜!”
      又是直觉?郝队长心想,但他什么也没说。
      “他不会无缘无故的编那么一个可笑的谎,中间差了整整一周!证人?他的那个朋 友?他消失了整整一个上午,完全有足够的时间串通好伪造的证词!如果不是因为找不到 什么动机,我会将他列为第一嫌疑人!”
      “动机可不都是摆在表面的。”郝队长说,“找不到动机不能作为无罪的证据。”
      夏力突然停住脚步。他转向郝队长,眼睛里闪现出新的光芒。
      “知道我在想什么?”他说,“现在不外乎两种情况:第一种,就是胡砭没撒谎。那就是有其他人窃取了他小说的构思,然后模仿杀人。这种情况下,答案直指陈峰。被陈教授听到的不是胡砭跟他朋友的通讯,而是陈峰在将偷听来的谋杀方法教给另一个同谋。而另一种情况就是胡砭在撒谎。是胡砭设计的谋杀策略,然后告诉了陈峰。那样一来,被陈教授听到的那段交谈恰好就是胡砭在教陈峰该怎样做。是呀!为什么不呢?陈峰和胡砭,不是其中的任何一个,也许两者都是!两个合谋者!那个胡砭虽然没有谋杀陈教授的动机,但却有帮助陈峰的动机——钱!陈教授在死前没有立下其他的遗嘱,钱当然便留给他们姐弟。即使陈峰尚未成年,但他同样有权分得一部分。而你也说过,那个有些落魄的胡砭没多少钱。他也许很缺钱,于是同意帮助陈峰实施谋杀。等陈峰在陈教授死后得到的钱再分给他。而他所谓的小说不过是个掩护。”
      夏力“哼”了一声,“他装得一付可怜兮兮的样子跑来编了那一堆的谎言,目的无非同陈峰的一样——撇清跟另一个同谋的干系,让我们认为那些都是凶手在模仿他的小说杀人从而减少对他的怀疑!”
      郝队长闭着眼睛,始终不发一语。许久,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真是愚蠢。”他幽幽的说,声音低沉。
      “你说什么?”
      “我说,我真是愚蠢。”郝队长睁开眼睛,一抹熟悉的锐气蕴含在眸中。
      “愚蠢。”他重复道,“我竟然犯了个跟你一样的错误。”
      夏力歪歪脑袋,最后那句听着怎么那么……别扭!
      “什么叫——喂,你去哪儿?”
      “去找小满。”郝队长挥挥手,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17
      郝队长在走廊上碰到了小满,他正双手插兜,慢条斯理的走着,右胳膊肘那儿还松松的夹着几张纸。
      “郝队长,我正要去找你们。”他抽出左手打了个招呼,然后将那几张纸递给郝队 长,“尸检报告,通过检测死者血液中碳氧血红蛋白得出的结果,死因确是煤气中毒导致的缺氧性窒息。另外,他的呼吸道也有点问题,不久前曾动过一次手术。以他的身体状况在那个充满煤气的卧室里用不了半小时就会致死。还有这个——”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个同样透明的小软塑料瓶。
      “这种药是治疗鼻炎的。”小满捏了捏鼻子说,“我在他睡衣口袋里找到的。”
      郝队长似乎对那一切全然不感兴趣。他摆摆手,“我要问你的不是这些。”
      他向前迈了一步,贴近小满,将他的问题讲了出来。小满的细长的眉毛慢慢皱起。
      “这个我之前还真没想到过。”
      “那么,还是有可能检查的出来喽?”
      小满不太确定的点点头,“这要看创伤的具体情况,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

      18
      第二天,夏力在刑警队门口碰上了同样刚走进大门的郝队长。
      “又是这个点才来?”夏力抬手看了看表,11点15分,比昨天还迟了15分钟!
      “上午的调查怎么样?”郝队长问,“有什么进展?”
      “噢!”夏力沮丧的用手捂着额头,“进展倒是有。我们查到了那个号,就是周六下午接近3点时接听方的那个手机号。号是4天前开通的,登记的名字跟身份证号都是陈卓的。”
      “别那么沮丧,小伙子。”郝队长拍拍他的肩,“案子的进展没你想象的那么糟。”
      “噢,听你的口气,就好像已经知道了答案似的。”夏力耸耸肩,无精打采的回道。
      “差不多,就等小满的结果来证实了。”
      夏力瞪大了眼睛看着郝队长。虽然脸上没有了熟悉的笑容,但那双眼睛,那眼眸中蕴含的锐气与自信,却是夏力所熟识的。
      “你昨天说去找小满后就不见了人影。一直到今天上午,你都去哪儿了?”他犹疑的问。
      “我让小薛帮忙,查到了高姚的住址。虽然稍费了一番周折。”
      “高姚?”
      “陈卓的前妻,他的第一任妻子。”郝队长解释道,“他的另一个前妻离婚后不久就搬到外地去了。还好她没有乱跑,再婚后仍住在本市。”
      “她跟这案子有什么关系么?”夏力不解的问。
      郝队长没有回答,他只是又一次的拍拍夏力的肩,说:“我得先去找一下小满。”

      19
      “这是法医的验尸结果,以及——这个。”夏力将另一张纸也贴着桌面推了过去,“3月14号,也就是上周三新办的一个手机卡的申请单。虽然申请人的名字跟身份证号都写的 是陈卓,但最后那个手写签名的笔迹却不是陈教授的。”
      短暂的静默。
      “你就直说好了,你们认为那个签名是我写的?”陈峰面无表情的看着夏力,“ok,我承认。那个签名的笔迹是我的,那个手机卡也是我偷拿了他的身份证去办的。”
      他微微低头,修长的手指轻叩着面前的那份尸检结果单,语气平淡无波。“既然你们都已经知道了,那就没必要再狡辩了。没错,人也是我杀的。”
      他再次抬头,眼眸中的平静却带给人一种截然相反的压抑。“你们可以结案了。”
      他伸出双手,摆出准备戴手铐的姿势。“我已经认罪了,这一切都是我干的。”
      “不!”郝队长低沉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这一切不可能是你一个人干的。”
      “是我一个人干的!”依然平静的眼瞳中多了一份坚持。
      郝队长目光灼灼的盯着他的眼睛,“你一个人不可能做到的。案发当天上午9点多时你远在10公里外的西郊,是无法拧开煤气的阀门的。”
      郝队长轻叹,瘦削的脸上同样看不出情感的流露。

      郝队长使劲的闭了闭眼睛,半小时前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一如电影中的倒带重 放,17岁少年双眸中那被压抑的平静,以及爆发前的坚持。

      “在这件案子中,我从一开始就犯了个错误。”郝队长最终选择了睁开眼睛。他仰着 头,盯着头顶上悬着的那个灰蒙蒙的风扇。“讽刺的是,当初你犯了同样的错误时我还自以为是的教育了你一番,却全然不知自己也早已落入了同样的‘自我暗示’之中。”
      “直到你的一句话提醒了我。”郝队长收回目光,看向夏力。“‘有人窃取了胡砭的小说构思,然后模仿杀人’——这是你说过的,在胡砭没有说谎的前提下提出的一种可能性。那么胡砭究竟有没有撒谎?他究竟是在上周六的下午3点左右打的电话还是像他所说的那样,是在九天前的凌晨1点半?我更倾向于后一种可能。既然胡砭是趁房东不注意安了那个小玩意,又怎么可能贸然在周末下午的那个时间使用?但他所称的‘凌晨1点半’却是完全可能的——在那种夜深人静的时候使用,自然是比较稳妥的。而且作为一个昼伏夜出的写小说的人来说,那个时间段也刚好是他醒着的时候。所以,胡砭很有可能说的是实情。他在那个时间打给有着同样的作息规律的朋友是很正常的,他会使用那条线路也很正常。就像他所说的,‘没有想到陈教授会听到’——那可是在凌晨1点半,而不是中午1点半。那么上周六下午3点左右的那个电话又是什么人打的呢?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周末的下午时间盗用陈教授的线路对胡砭来说过于冒险,随时可能会被房东发现的。那么周六的那通电话就必然是另一个人打的了,而且恰恰正是那人在一周前的电话里偷听到了胡砭与他朋友之间的交谈,否则他不会那么清楚的复制出胡砭想出来的诡计。如此一来,那个‘他’的范围也就很容易锁定了——周六下午打出的那通电话的来源排除了陈教授的卧室和胡砭的客厅后,就只剩了一种可能,二楼楼梯口的分机。能使用那个分机的只有陈薇陈峰姐弟,不,确切地说是只有陈峰,姐姐陈薇在那一天是不休班的。而能够在凌晨1点半时听到胡砭电话内容的人在排除了陈教授后,也同样指向了陈氏姐弟。只有他们可能通过二楼的分机无意中听到了胡砭与朋友之间的交谈。可问题也来了。若说胡砭深夜的通话被陈峰偷听到是偶然,那陈峰的那通电话同样被陈教授所听到也是偶然?凌晨时分会有人使用电话对于胡砭来说也许不可预见,但是在周末的下午时分陈教授可能会使用电话对于陈峰来说并非不可预见的——毕竟他们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而陈峰仍然选择在陈教授在的时候用屋子里的分机打电话,而不是跑到外面的电话亭或者用手机打。他这样做,与其说是不怕被陈教授听到,倒更像是有意要让陈教授听到的!相对于掌控陈教授什么时间不用电话,掌控他什么时侯使用电话反而更容易办到。陈教授是在什么情况下听到那段通话的?——他正拿起话筒,想要给他的一个学生打电话的时候。只要有人告诉他,当他不在的时候有个学生打电话找过他,说有重要的事情,让他在那一天的下午三点整的时候回个电话。如此一来就能轻易的确保陈教授能听到那一段交谈的内容。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陈峰。但如果真是陈峰模仿从胡砭那儿窃取来的计谋去杀人,又为何非要让被害者听到呢?又或者说非要让警察知道呢?陈峰很清楚陈教授会有什么反应,随后的报警举动是可以预料到的。而且在案发后的询问中,他也很乐于将那件事情告诉警方。他似乎一点也不害怕警察知道而是生怕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在谋杀的前一天借被害者之口向警察发出一封那样的预告?那就好像在明明白白的告诉警察:没错,凶手就是在仿照同样的方式杀人!就像陈教授听到的那样,就像警察已经知道的那样,完全不变的,一模一样的模仿。直到此时,我才意识到我犯了一个错误!我从一开始就陷入凶手设计好的套子里!我所看到的是凶手想让我看到的,听到的是凶手想要我知道的,想到的自然也是凶手想要让我想到的!模仿——这就是凶手想要引导的我的路标!我之前还曾经自以为是的教育过你不要为先入为主的自我暗示所误导,却全然不知自己也正在凶手的心理暗示的牵引下走在错误的轨道上了!”
      “凶手想让我们看到的是:陈教授死于煤气中毒,后脑勺还被人打过。凶手想要让我们知道的是:就在案发的前一天,有人商量着怎样用木棒打晕一个人并伪装成煤气中毒的意外。而凶手想让我们想到的是:陈教授正是被人用同样的方式杀死的,毫无疑义。然而,真的是毫无疑义么?陈教授真的是被人用那种方式杀死的而不是别的方式?”
      “或者说陈教授真的是如胡砭的小说构思那样是先被人用东西打晕,之后煤气中毒致死,而不是相反?”
      郝队长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停下来,喝了口水润润干燥的喉咙。在这期间,夏力一直没有开口。
      “是呀,正相反!死者不是先被打晕后才煤气中毒而是煤气中毒之后才被打的!有多少人能想到凶手会在尸体上补一棒子呢?当尸体脑后的伤被发现后,正常的想法便是死者死前曾被人打过,而不是正相反!而凶手事先早已透漏给警察的讯息更是稳固了那样一种心理暗示!”
      “一旦跳出了凶手的暗示圈,那些曾被忽视的问题就浮现出来,而很多的疑点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这不是一桩伪装成意外的谋杀,而是一桩伪装成谋杀的谋杀!”
      “被陈教授听到的谋杀密谋根本不是什么巧合而是早有预谋的,其策划者及实施者正是陈峰,目的则是通过陈教授之口给警察‘洗脑’。正是他在一周前的凌晨1点半时无意中窃听到了胡砭的小说构思。但胡砭构思的诡计并不完美,是很容易被戳穿的——尸体脑后的伤会让警察发现——就像他的小说中描写的那样。为了能让小说中的侦探破案,胡砭在最初构思诡计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诡计的漏洞或者说预留出了证据,这些他在电话里自然也告诉了他的那个朋友。而偷听到这一切的陈峰肯定也是一清二楚的。于是,他并没有选择完全的模仿杀人,而是想到了如何利用那个诡计。在这方面,陈峰显然是比胡砭聪明的多。”
      “陈峰利用胡砭那并不高明的诡计反其道而行之,从而为他跟他的同谋制造不在场证明。”
      “陈教授在听筒里听到的陌生的声音就是陈峰的——他早就知道陈教授会听到当然会设法改变声音了。而且当时通话的两个声音差别如此显著——一个是尖细且语速较快,另一个则是低沉且语速缓慢——这种两极的差别更有可能是一个人在分饰二角时刻意的区分。此外,通讯的另一方是个手机号,这似乎也印证了通讯的双方是同一个人的可行性——同一个人一会儿用固定分机说——声音尖细,一会儿又用手机说——低沉缓慢。或者借助录音机的帮助,提前录好,然后在适当的时候放出。我个人则更倾向于后一种可能——一是因为它便于实施,而且录音机本身还可以起到改变声音的作用。还记得陈教授当时是怎么描述另一种声音的?——很低沉,说起话来慢吞吞的,每一个字的尾音都拉的很长。普通人会是那样讲话么?即使故意将声音压低,语速放慢,也不至于每个字都拉长啊。那样的声音更像是将正常语速录好的声音再慢速度放出来。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种经验,当录音机里的电池电量 不足时播放的声音恰恰就是那样的一种效果。”
      “陈教授在‘无意中’听到谈话的内容后,果然跑去派出所报案——这也是陈峰所预料道的。胡砭曾指出过陈教授‘好管闲事’,对于这一点,在一起住了10年之久的陈峰怎会不了解?他正是借助陈教授的这一特点将所需的‘暗示’提前传达给了警察!”
      “之后,在周日的早上,他约朋友一起到西门水库去玩,以便为他创造不在现场的证明。这样一来,陈峰在周日上午九点多打给陈教授的那通电话就尤为重要了。它不仅证明了陈教授在九点钟时还没死,而且陈峰还可以在案发后的证词中利用它来进一步强调‘陈教授是先被打晕的’这一暗示——陈峰不止一次的说他听到‘啊’的一声,以次来暗示陈教授曾被人袭击过。而当他11点左右赶回去时,陈教授却已经死了至少一个小时了。如果在这段时间内,陈教授是被凶手打晕后再打开煤气毒死的,那么当时远在西郊的他当然不可能是那个手拿木棒的凶手了。”
      “电话不仅为陈峰提供了不在场证明,同时也为他的同谋提供了不在场的证据。陈薇出门时还不到九点。14分钟后陈教授接到了陈峰打来的电话,不久后被人袭击倒地。而在九点以后,陈薇同样不可能是那个手拿木棒的凶手。一通电话就将两个合谋者的作案时间全都排除了——但这一切都是基于‘陈教授是先被凶手打晕然后才煤气中毒’的前提下。由此可见,凶手在谋杀案发生前透漏给警察的‘线索’有多重要——它在很大程度上左右了之后的办案思路。就好像在一个分叉路口处竖了一个路标,大而醒目的箭头指向其中一条宽广的柏油路,于是另一条不显眼的小土路就更容易被忽视了。但恰恰是那条被遮掩的小路才导向正确的方向!凶案发生的顺序并不是‘陈教授先被凶手打晕然后才煤气中毒’的,前提一旦被质疑,那么它所支撑的不在场证据也将随之崩塌。陈教授的确是死于煤气中毒,所不同的是,他死前并没有遭受过任何袭击。事实的真相是:陈薇在差10分9点出门时,将装满水的壶放在炉子上,并点燃煤气。烧开一壶水用不了10分钟,当水溢出浇灭路子上的火焰后,煤气就开始溢出。厨房跟卧室都不大,溢出的煤气浓度很快增大。而那时,陈教授正在睡梦中。接下来陈峰必须在陈教授昏迷前打电话吵醒他,从而为他跟姐姐的不在场证据创造条件。陈峰选择在9点04分的时候打出——虽然那时煤气溢出不久,但他不能冒险等到屋里煤气浓度积蓄太高的时候——他必须保证陈教授在中毒昏迷前接听到,他要向让警方证明陈教授是在9点以后死的,这一点对于姐姐陈薇的不在场证明最为重要。如果没有9点钟的那次通讯,他就无法向警方证明陈教授被袭击的时间是在陈薇出门之后了。而之所以要采用烧水的方式让煤气溢出也是同样的目的。将近10分钟的多余时间足以让陈薇在九点前到达约定地点,而且所选择的见面地点又是在人比较多的超市门口,那样即便她的同事迟到不能为陈薇9点时的行踪作证,她也可以通过其他人来证明。陈薇的不在场证明一旦得到了保证,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拖住陈教授。煤气正在不断溢出,陈教授患有鼻炎,所以很可能闻不到煤气味。但他却有可能走进厨房,从而发现煤气炉的异常。所以为了避免那种情况的发生,陈峰就必须想办法在陈教授被电话吵醒以后将其禁锢在电话机旁,直到卧室内煤气的浓度让他昏迷——这也正是通讯时间长达9分多种的原因。陈峰想尽办法在电话里拖延住陈教授,一直到线路的另一头在不知不觉中慢慢的沉默下来——”
      “剩下的事情就比较简单了——他与姐姐的不在场证明都已就绪,于是他依计声称有事要返回,等他到达小楼时,陈教授早已死了一个小时。屋子里充斥着浓浓的煤气味,他所需要做的就是打开门窗,用事先藏好的木棍在尸体的脑袋后面补一棒子——将事先已传递给警方的谋杀方程式补全。然后他将木棒扔出窗外,故意弄坏门锁,将水壶从炉子上拿开,倒掉里面的水(烧开水可不是‘谋杀启示’中的一环,而且他也不能让警察发现这10分钟的空白),并擦掉煤气阀上的指纹——但是他却没记得擦去从炉子底座那儿渗出的水痕。安排好现场之后,他报了警,剩下的就是按照事先准备好的台词去回答警察的提问。他当时对于你所提出的问题对答如流,甚至连动作表情都像是演练好的。他早已设想到警察可能会问出的各种问题并备好了答案,除了最后我问的那个问题——超出了他的预料。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他的回答自然而真实的表达了他内心的想法,没有任何修饰的。对于我的问题‘当时为什么不直接通知姐姐’,他的回答‘这些我当时还真没想到过’的真正意思其实是‘对于警察会问这个问题我当初完全没有考虑到’——他千方百计的想让他的姐姐摆脱嫌疑,擦得干干净净的煤气阀门,以及被撬过的门锁也都是为了将警察思考的方向引导向外来人作案的可能(但他却忽略了他的指纹)。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不会考虑让姐姐陈薇有别的机会接近现场。”
      郝队长再一次闭上了眼睛。17岁少年执拗的声音仿若仍清晰的飘散在耳际。

      “我说过了,人是我杀的!姐姐什么都没做!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只不过照我的吩咐在走之前烧了一壶水,那也是我让她那样做的。姐姐只是什么都没问的照做了,对于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空气中涌动的坚持慢慢变成得疯狂……

      “无论如何,我还是不相信弟弟陈峰说的那些。”夏力空洞无力的声音传了过来。久未开口的他,声音竟也有些干涩。
      “什么?”郝队长睁开眼睛,却仍旧是看着头顶的电扇问道。
      “陈峰将一切都揽了下来,坚决称姐姐陈薇对那些毫不知情——我可不认为她真的那样无辜。即便真如陈峰所言,陈薇对他的安排毫不知情,提前约同事,以及见面的时间地点也都是照陈峰说的去做。但当她将装满水的壶放在煤气炉上时,不可能预见不到其后果。所以,不论她对陈峰正在干的事情了解有多少,她对弟弟想要干什么是清楚的!”
      郝队长的眼前又浮现出初次见到那对姐弟时的样子。她安静的站着,左手搭在弟弟的肩旁上,头微低着。血脉的维系不止体现在同样清秀的面庞上,还有同样的坚持——那份近乎偏执的坚持。
      “我还是想不通……他们杀人的理由。即使是完全没有血缘关系,但毕竟陈教授在这10年中对他们是不错的——周围的邻居也都是那样讲的。”夏力轻声说道。
      “他在周围人的眼里是个很好的人。”郝队长终于将视线从灰蒙蒙的电扇上挪开。他看着夏力,声音低沉的说,“陈峰对陈教授的这句评价一直令我很在意。”
      从刚才开始,郝队长的脸就像是罩上了一层面具,始终看不出任何的波动。
      “他说的是‘他在周围人的眼里是个很好的人’,而不是‘他是个很好的人’。一个不经意的修饰蕴藏着陈峰真实的想法:陈教授在‘周围人的眼里’是个好人,但那也只不过是在‘周围人的眼里’。”
      “他好人的形象只是维持在外的,这一点从他三次失败的婚姻中也能看出点端倪。他的每一次婚姻维系的时间都不是很长,第一任妻子在四年后与他离婚,第二任妻子也在结婚三年后离开了他,第三任妻子疯掉了——那个词也许不太合适,你明白我的意思——发病的时间则是在与他结婚的四年后。4年——3年——4年,他可以与周围的邻居和谐相处近10年,却不能与他任何一任朝夕相处的妻子维持4年以上的婚姻!后来,我从他的前妻那儿了解到,‘那个外人眼里的好好先生,却有着能将人逼疯的另一面’——这是陈教授的第一任妻子高姚的原话,‘他脾气古怪,喜怒易变,而且控制欲很强’——但他的这些恶的本质从不会在外人面前显露出来。在结婚前,高姚也是‘周围人’中的一员,而在婚后不到半年的时间,她就完全清楚了他的‘另一面’。高姚最终忍受不了那种压抑的婚姻,从他身边逃离了出来。我想他的第二任妻子也是出于相同的理由离婚的。到了鲁璨,他的第三任妻子,选择了另一种方式的逃离。可以想象,当年幼的陈峰在外人面前讲出陈教授的种种不是时,周围人的态度会是如何——‘他以前小的时候经常撒谎’。以陈教授在外人面前树立起来的好形象,又有多少人会相信一个小孩子的乱讲呢?”
      “与陈教授相处的10年间,那对姐弟也只有以彼此为依靠……”
      说到这里,郝队长仿佛仍能看到弟弟陈峰在包揽所有罪责时眼中的那份坚持,以及初见时,姐姐陈薇搭在弟弟肩膀上的那只手……
      那对姐弟究竟有多像?
      在这10年间,姐弟两个忍受他古怪的脾气,忍受他的喜怒无常,忍受他操控一切的蛮横……
      “当初姐姐要考大学他百般阻止,姐姐不愿进服装厂他却非逼着姐姐去!一切的一切都得听他的安排……”
      直到一个偶然的机会,陈峰在一个深夜拿起二楼的分机,无意中听到了胡砭与他朋友之间的交谈……
      夏力长长的一声叹息打断了郝队长的沉思。
      “人类真是一种难懂的生物”他喃喃低语道。
      郝队长微微一笑,“别太多愁善感了,小伙子!”
      他轻轻的拍着夏力的肩,只是这一次,他没再哼起那首不知名的小曲。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