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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party 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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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的?”
“哼,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为什么不能知道?”他见我一直望着他,眼神有些闪躲的道:“算了,是徐婉茹出国前告诉我的。”
“她?为什么?”
简奕星耸耸肩,“我怎么知道你们女人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也许,是因为愧疚呗,想让我骂骂她。”
我没在接话,心里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跟简奕星走。
“我说你怎么变得那么婆婆妈妈了?我跟许姨是什么关系?那可是超越亲生母子的存在,小时候除了你,就数许姨对我最好了,现在也到了我回报她的时候了。”简奕星拍了拍车后座,然后将仅有的两个头盔递过来,“上来吧,我开车很稳的。”
她这么一说,我也不在矫情,接过一个头盔就替母亲带上。
母亲面对这陌生的东西有些抗拒,拼命的往后退,我只好在原地一直安抚,她才肯接受将头盔套上脑袋。
“你也带上!”
简奕星将另一个头盔递过来。
我摇摇头,“你留着自己带吧,我相信你的车技!”
简奕星知道我的性格,也不多说,笑着笑着就将手里的头盔,一把扔到右前方的垃圾桶里。
“既然你这么相信我的车技,我怎么也不能辜负你的信任吧?走吧!”
我一愣,而后冲他咧嘴一笑,拉过母亲让她上车。
母亲双手一抬,取下脑袋上的头盔,学着简奕星的模样也朝垃圾桶一掷,“砰”的一声,撞在了桶口,滚了进去。
“瑶瑶不带,我也不带!”
我和简奕星相视一笑,扶着母亲坐在中间,而后自己大腿一迈,两手放在母亲的腰间,手指紧紧抓住简奕星的衣角。
“嗖”的一声,机车如同离弦的箭般冲出,两边的景致模糊,像是在与我们赛跑,跑着跑着,我们就超过了它们,来到了简奕星的私人别墅。
他的别墅是个三层楼的意式建筑,和周边的山地风景很好的融在一起,给人舒服,安静的感觉。
而里面的空间布局,灯光效果,也是韵味十足,每一个细节,都彰显着主人的诗情画意。
我在屋子里大致打量了一圈,就挽着母亲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母亲许是突然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有些不适应,嘴里虽然不说话,身子却是一刻也不离我,就连眼睛也不敢随意乱缩,我在哪里,她便看着哪里。
我轻拍着母亲的背,希望能缓解她这种不适。
简奕星这时从厨房出来,端了一大盘水果,还有些干果之类的小食,放到茶几上。
“许姨,这里除了定期会有保洁过来打扫,平时基本就我一个人了,你们要是再拘谨,我就要不好意思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是想到什么般开口,“哦,对了,我的房间在二楼,一楼有三间客房,都是空的,你待会儿和许姨随便挑两间住哈!”
我点点头,表示知道。
回到家的简奕星,神情比我之前每次看到他时,都要柔和的多,也许,这就是家的力量吧?
不管你在外面戴上多厚的盔甲,到了家,它们都会自动卸下。
父亲的身影在脑海猛然晃过,我的心里不由多了几分惆怅。
我拿起盘里的车厘子喂给母亲,她不好意思的拿过去,避着简奕星悄悄放在嘴里细嚼慢咽。
“想不到,许姨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简奕星笑着递过去一张纸巾。
我准备接着,他的手却打了个回转,而后重新递到母亲面前。
“我这是给许姨的,你要自己抽!”
母亲畏缩的看着简奕星,好半晌才一点一点伸出手,慢慢接过纸巾,害羞的躲进我怀里擦着嘴。
我想,这么多年的相处真不是白费的,不管母亲记不记得简奕星,肢体总会第一个做出反射。
我也不再客气,一边吃着小食,一边和简奕星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不是我要捅你伤口啊,是这事必须马上决定。”简奕星磕着瓜子说:“你今后准备怎么办?”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我烦躁的扔下手中的神经瓜子,低着头。
“我在国外认识有专门治疗神经科的教授,许姨过去能得到更好的治疗,还有你的前途,出国深造下设计费都能翻好几翻呢!”
“你什么意思?”
简奕星唇角一勾,“意思是,我当初说的话仍然有效。”
我顿了顿,“弈星,你知道,我们没可能的。”
他耸耸肩,不以为然的说:“你以为我是要趁火打劫?”
我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
“蒋梦瑶,咱们多少年的关系了?”简奕星自嘲的笑笑。
“你就别自恋了,其实我早想开了,我俩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要成早成了。”他说:“我从小就把许姨当亲妈,哪有亲妈落难了,做儿子的还要袖手旁观?”
他说着,又给拿起水果刀,给母亲削了个苹果。
“来,我亲爱的许姨亲妈,尝尝你这亲儿子削苹果的手艺!”
许是刚才递过纸巾,母亲感觉简奕星并没有恶意,所以很愉快的就接受了他的苹果,开心的吃起来。
我却被简奕星的话弄的很是尴尬,思量了一会儿,淡淡的道:“好,我跟你出国。”
似是早就料到我会答应,简奕星眼尾一挑,右手比了个ok,愉悦的说:“好嘞,我尽快安排。”
“弈星,还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你说。”
“我怀孕了,已经差不多九周了。”
简奕星的嘴张得很大,好半天才消化完这个消息。
“不会,是我的吧?”
我翻了他个白眼,“弈星,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简奕星烦躁的起身,围着沙发走了一圈,“所以,你想怎么办?”
“我想生下来。”
他挠挠头发,重新坐回去,“生吧生吧,我给他当干爹总成了吧?”
我看他这幅无奈样子不由好笑,“刚是谁说从小就把我妈当亲妈的?你确定是干爹不是亲舅舅?”
简奕星害羞的摸了摸后脑勺,“我觉得吧,这亲的怎么都比干的好听,舅舅就舅舅吧,凭空多了个外甥,我怎么也不亏哈!”
“不亏不亏,你可得跟你的外甥准备好大红包喔!”
“没问题!不就是红包吗?他舅舅最不差的就是钱啦!”简奕星拍了拍胸脯,很是得意。
“还得帮他早点找个舅妈,在生几个小弟弟小妹妹,就更好啦!”
简奕星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什么舅妈不舅妈的,你这娃娃都还没生下来,急什么?”
我刚要接话,身旁的母亲吃完香蕉接了话茬,“娃娃?哪里有娃娃,娃娃最可爱了,瑶瑶,我也要娃娃。”
我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便看向简奕星。
“你看我做什么?娃娃不是在你肚子里吗?我肚子里又没有小娃娃!”简奕星猛地站起身,“我去准备中午的食物,你和许姨随意哈。”
他说完,就脚底抹油的跑了。
母亲一听简奕星说娃娃在我肚子里,两只手就开始在我腰肢上一阵乱摸,嘴里还一本正经的道:“娃娃,瑶瑶,妈妈要娃娃!”
我抓住她的两只手,哄道:“妈,娃娃在这里,你看。”
我把身后的印有卡通图案的方形抱枕放到她怀里:“妈,你看,娃娃在这里。”
“娃娃,娃娃,好水灵的娃娃……”
母亲用抱婴儿的姿势抱着抱枕,嘴里开始哼着摇篮曲,身子也不停跟着左右摇晃,然后打了个哈欠,倦意爬进了她的眼里。
看着这一幕,我就不自觉想起自己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温柔耐心的抱着我慢慢入睡的吧?
我一手放到母亲的肩上,揽着母亲进了就近的一间房。
房里尽管没有人住,但打扫的很干净,日常用品都有。
我帮母亲脱了外套,扶她坐到床上,“妈,现在娃娃要睡觉了,你陪它一起睡好吗?”
“好,妈妈陪娃娃一起睡。”
母亲说着,就抱着抱枕躺了下来。
我帮她掖好被角,准备出去,母亲却突然坐起身喊住我,用小时候那种慈爱的目光看着我。
“瑶瑶,你过来,看妈给你留了什么。”
我转身过去,就见她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小把车厘子,“好甜,瑶瑶,好甜,你快尝尝。”
“妈!”
我的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尽管母亲忘记了从前的事,但对我的爱却成了一种本能。
母亲见我手捧着车厘子,高兴的躺下重新抱住抱枕,嘴里哼着摇篮曲,右手拍打着它的背,好像怀里抱着的,就是小时候的我。
我捧着车厘子轻轻退了出来,心情很是复杂。
“我叫了外卖,一会儿就送来。”简奕星这时走了过来,看了看我出来的地方,“许姨睡了?”
我点点头,和他一起走到客厅,坐了下来。
“想哭就哭出来吧,我的肩膀随时为你服务。”简奕星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悲伤,递了张纸巾过来,“喏,纸巾也有,你也不用担心会哭花妆丑到我了。”
我被他的话逗的忍不住笑了一下,接过他手里的纸巾擦了擦眼角。
“弈星,谢谢你,真得很感谢你!”
“谢我干什么?”他抬眼望着我,好久才道:“其实你们家变成这样,我也有责任……”
我猛然望过去,眼里满是疑惑。
简奕星叹了口气,刚准备道出往事,门铃便响了起来,一声连着一声,很是急促。
我的手心忍不住开始冒汗,有些无措的望向简奕星。
“你放心,如果来的真是那个混蛋,我会直接帮你堵在门口的。”
我点点头,看着简奕星朝门口走去。
我此时的心情很乱,总有股不安时不时的爬上心头,我在客厅里来回走着,担心来的真是陆荀,或者简奕星没有拦住他,我该怎么办?
有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向着我的方向而来。
我以为是简奕星回来了,便假装镇定的坐回沙发上,以免让他看到我这紧张样。
可随即传入耳朵里的脚步声越来越明朗,甚至有些纷杂,我这才意识到,来人不止简奕星一个。
我两手放在腿间来回揉搓着,心中的忐忑与不安愈发浓烈。
下一秒,大门被推开,简奕星黑着脸走了进来,依次进来的,是陆荀与简金豪。
“对不起,我没能帮你拦下他。”
简奕星走到我面前,满脸歉意。
我起身冲他笑笑,“弈星,不怪你,是我让你为难了。”
简奕星虽然从小就叛逆,但十分孝顺,从不忤逆简金豪半分。
陆荀既然跟简金豪一起来,肯定是知道我跟简奕星在一起,那么要见我肯定不会那么容易,而能毫不费力就治住简奕星的,就只有简金豪了。
陆荀猛地走过来,脸色低沉,平静下藏着一股随时都会掀起的飓风。
他拉住我就要往外走,“跟我走,我有话要和你说!”
我随即就要挣开他的手,但他用力太大,我的挣扎只够在原地停顿一秒,身子就再次被他拉着前行。
“你干嘛?没看到她不愿意跟你走吗?”
简奕星上前抓住我和陆荀的手腕,使力分开。
“这是我们两个的事,你最好别管!”陆荀恼怒的说。
“我只知道蒋梦瑶是我妹妹,她的事就是我的事,而她不愿意做的事,谁也别想逼她!”简奕星毫不示弱。
“妹妹?很好。”陆荀唇角一勾,“简总,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女儿呢?”
简金豪一直处于观战态度,看得出来,他并不想因此惹得简奕星讨厌上他,更不想因此得罪陆荀,所以从进来到现在都不发一言,好像誓要与空气沦为一体。
陆荀这样一说,简金豪这才扭着中年发福的身子过来,“星儿放手,听老爸的话,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简奕星当然知道简金豪站哪边,可真到这种时刻心里还是不爽。
“那你说什么是我该管的?你从来都忙,妈又走的早,我从小就把许姨当妈看待,除了她,就属蒋梦瑶和我最亲,他已经伤了她一次,难道还要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再伤她一次吗?”
简金豪脸上闪过不忍,却还是道:“星儿,那些都是误会,解开了就好了,你听爸的话,不要瞎掺和!”
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而让简奕星跟他父亲之间的关系紧张,便开口道:“弈星,我已经做好面对他的准备了,你不用……”
“你闭嘴!蒋梦瑶。”
简奕星脸上扭曲出不被理解的痛苦,“对不起爸……我今天只想做蒋梦瑶的哥哥,你别再劝我了!”
简金豪有些为难的看向陆荀。
陆荀此时的脸色也十分难看,有种想要上前撕碎简奕星的愤怒。
他猛地甩掉简奕星的手,抓住我垂在另一边的手,直往门边冲。
这次我没有像刚才那样反抗,只想赶快出去,和陆荀把话说开,这样,大家就都不用在痛苦了。
只是就在陆荀的手刚搭在门把上时,屋内的一间房门先一步打开了……
“瑶瑶!你在哪儿?不要丢下妈妈一个人!”
母亲头发散乱,穿着单衣,赤着脚的跑了出来。
陆荀好似没想到会遇到这一幕,面色一怔,顿住了前行的脚步。
我趁机甩开他的手,冲向了母亲。
母亲此时已经走到屋中央,见我过去,脸上突然露出惊恐的表情,脚下踉跄着后退。
我快步要去扶她,却被她大叫着推开。
“瑶瑶,是他!是他逼死了青山!是他逼死了你爸啊!”母亲红着双眼道:“你不知道,你爸死的好惨,死的好惨!血,好多血溅到我身上,好烫好烫!”
我的眼眶顿时一红,揽住母亲的肩膀,想让她平静下来。
母亲两眼空洞的在屋内四处望着,嘴里继而发出诡异的笑声。
“你看!你爸在那儿看着我笑呢!他看着我笑……”母亲跟着笑的一脸温柔。
“瑶瑶!你爸脸上好多血,他说他死的好惨好惨……”母亲突然转头,目光凶狠,用手指向我,“是你!你不是瑶瑶!你是杀人凶手,你是杀人凶手!”
我连忙抓住她的手,哭道:“妈你怎么了?你不要这样吓我好不好?”
“呵呵……我的好女儿,竟然带着外人来害死她爸爸!”母亲大笑,“你根本就不配做我的女儿,你是个孽种,你才是那个该死的孽种!”
母亲的嘴一张一合,仿佛昨日重现。
我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双拳紧攥,想要解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听着那些怨毒刺骨的话,一句一句的从最亲的人嘴中吐出。
简奕星几次想要上前,却被简金豪死死拦在身后,他额头冒汗,牙关紧咬,恨不能马上冲出桎梏,冲过来为我挡住一星半点的辱骂。
肩上突然一紧,我下意识的侧头一看,是陆荀一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担忧的看着我。
“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你要报仇就冲我来!”陆荀冷冷道,搭在我肩上的手愈发用力。
我抬头看向这个男人,嘴角不由划过一抹讥讽的笑。
这个曾对我承诺一辈子要在一起的男人,这个转眼就可以害死我爸,逼疯我妈,甚至在我失忆后,选择继续将我欺骗彻底的男人,在面对我妈的指责,竟还能如此坦荡的承认,好像那些伤害都是我们罪有应得,他不过是代替正义来对我们施行惩罚。
母亲在听到报仇两个字时,整个人开始抽搐,双眼通红,眼里布满仇恨。
在我们都没反应过来的瞬间,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直直刺向了过来。
“对,我要为青山报仇,我要为青山报仇!你们都别想好过!”
陆荀心知母亲对他的恨,他也不躲,就站在那里等着那一刀。
可在下一秒,刀锋斜转,冲我而来。
母亲要刺的。
是我?!!
眼见水果刀距离我的胸口只有四五厘米,千钧一发之际,陆荀以保护者的姿态将我往后一拉,护在怀里,顺势推了一下母亲的手臂。
她的手腕同时调转方向,借着陆荀的这股力道,深深刺入了自己的胸口,一双眼死死锁定我,嘴角扬起一抹疯狂的笑。
简金豪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不觉松了手下的力。
简奕星顿时挣脱束缚,接住即将倒地的母亲,大叫了声,“许姨!”
我挣脱陆荀的怀抱,呆呆向前几步,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母亲刚刚要刺的,明明是我,明明是我啊?
为什么转眼,那把尖利的刀刃,就插在了她的胸口?
血顺着刀口汩汩的往外涌着,尽管母亲穿的厚实,鲜血还是瞬间染红了她的灰色毛衣,在她胸前开出一朵悲伤艳丽的花……
我的双腿如同灌铅,只能一点一点沉重的向她挪去。
此时我真想有个人能推我一把,让我能靠母亲再近一点,更近一点。
让我去摘下她胸口那朵刺眼的花,和那把锋利的水果刀,让一切都回到最初。
可我的双腿根本不听使唤,没走几步就瘫软在地。
“弈星,打电话,快打电话……”
我双手无力的撑在地面,眼泪模糊了母亲的身影。
简奕星随即反应过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急救电话。
母亲依旧保持刚才的微笑,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蒋梦瑶,你害死了青山,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说完,她一把拔掉胸前的水果刀,扔到我的面前,嘴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陆荀,我诅咒你,永远也得不到幸福!”
母亲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带着无尽恨意的话语,就像一记重锤,重重捶打在我两耳,发出连绵“嗡”响。
母亲的眸光渐渐失去光泽,我望着她渐渐垂下去的左手,伸了伸,却只能任它无力的从半空落下……
小腹突然传来一阵绞痛,我躺在地上缩作一团,浑身不停冒出冷汗,嘴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耳边响起陆荀与简奕星的呼喊,和着隐约的救护车声,我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一个人站在一条陌生荒凉的大街上,周围没有一个人。
一阵寒风吹来,我不自觉的搓了搓手臂,天空也在此时落下了雪花,而我只着了件白色连衣裙,冷意瞬间席卷全身。
我抱住单薄的自己,眼睛在四处搜寻着熟悉的人或路口。
一个头顶扎着可爱丸子,大约两三岁的女孩,抱着个方形的浅蓝色纸盒朝这边微笑着走来。
我抬起冻得麻木的双腿,走到她跟前,露出一个还算和善的笑,说:“小朋友你好,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小女孩摇摇头,露出一个悲伤的表情,“我和妈妈走散了,姐姐可以帮我找妈妈吗?”
她说着,就主动拉起了我的手。
我看了看无人的四周,有些不忍的点下头。
我们漫无目的的顺着街道一直往前走,小女孩似乎对她手里的盒子很是宝贝,边走眼睛边不忘从盒子一侧的小圆孔里瞅瞅,好像里面藏着什么宝贝似的。
“可以告诉姐姐,这里面藏着什么宝贝吗?”我好奇的问了句。
“这是姥姥送给我的蚕宝宝,姥姥说,等蚕宝宝们都长出翅膀,就能带我去找妈妈了!”小女孩扬了扬下巴,很是骄傲的说:“姐姐,我只给你一个人看哦,但你可不能吓到蚕宝宝了喔!”
她说着,就将盖子打开一条小缝儿,眯着一只眼凑过去看,而后又把孩盖子往后拉了拉,露出四指宽的开口,高兴雀跃的冲我道:“姐姐你快看,我的蚕宝宝变色啦,很快就能长出翅膀带我去找妈妈了!”
我被她的情绪感染,脑袋也跟着凑过去,两手接过那纸盒一看,盒子里面的蚕茧竟然是黑色的,上面还爬满了恶心的斑点!
我心头一慌,两手吓得猛然抽了回来,纸盒掉到地上,滚了两下,将里面的蚕茧震了出来。
蚕茧落入雪水中很快便软皱起来,随即便被漫天雪花掩埋,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女孩眼眶红肿,哭着指责我:“都怪你!都怪你!你把我的蚕宝宝弄没了,我肯定找不到妈妈了!”
我想上前安慰她,她却不依不饶的倒在地上。
“你还我妈妈!还我妈妈!”
母亲不知何时出现,抱起倒在雪地上小女孩。
前一秒还笑着,后一秒脸上的表情狰狞。
“是她!是她害死你的外公!你的妈妈也是被她害死的!小宝,杀了她,我们杀了她报仇!”
母亲双眼猩红,两手伸向前方向我走来,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嘴里喃喃着:“掐死你!报仇!掐死你!报仇……”
她身旁的小女孩双目无神,脸色苍白,两手同样向前伸来,嘴里不停地说:“还我妈妈!还我妈妈……”
我大喊着试图唤醒她们一丝丝的理智,可雪越下越大,似故意要与我作对般,我喊破喉咙声音也未达她们耳廓。
眼见她们越来越近,我害怕的想要后退,想要逃离,可两腿像是树桩,牢牢的定在地面,任我怎么控制,也无法挪动分毫。
她们的手指已经触到我的身体,我惊恐的颤抖着,恐惧的呼声越来越大,她们却像是聋子般充耳不闻。
母亲的手已掐在我的脖子上,她露出一个十分温柔的笑来,“来,瑶瑶别怕,妈妈会很轻的!”
小女孩的两手也抓在我的两臂上,邪恶的笑道:“你弄坏了蚕宝宝的翅膀,就用你的双手来换好啦!”
话落,她们同时使力,我想要挣脱,身体却不像自己的般,不能动弹,我只能本能的闭上眼睛,来逃避这一切。
额头突然传来一股温热,我吓得两手一撒,猛然睁开双眼坐起身来。
入眼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浓郁的药水味瞬间灌入我的鼻腔,嘴里似也冒起苦味,我望着病房内熟悉的陈设,一时有些恍惚。
“阿梦!你醒了!”
“蒋梦瑶!你没事了!”
陆荀和简奕星异口同声,同时凑到病床的两边,满是担忧的看着我。
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黑眼圈严重,眼睛里除了黑色眼瞳就是红血丝,黑青色的胡渣,在他们的下巴处横七竖八,野蛮大片的生长,往日的帅气形象均不复存在。
我摇了摇头,这才感觉到小腹处传来源源不断的凉意。
晕倒前的记忆回返脑海,我本能的将手覆了上去。
小腹那里,是久未有过的平坦……
“我的孩子呢?!”我心慌不安的问道。
眼前的二人眼神皆开始躲避。
“阿梦,你睡了一天一夜,肯定饿了吧?这是Dana送来的鸡汤,你的身体太虚弱……”
陆荀边说,边打开桌上的保温盒,将里面的汤汁倒出来。
我打断他的话,看向简奕星,“弈星,我的孩子去哪儿了?”
简奕星快速的眨了眨眼,和陆荀对视一眼,支吾其词道:“那个,你睡了这么久,肯定口渴了吧?我去给你打点水哈!”
他说着,不给我拒绝的机会,拿着保温瓶绕过饮水机就快步跑出了门。
病房里只剩我和陆荀,静的我们连彼此的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
陆荀和简奕星的刻意回避,还有脑中突然闪过刚才的梦境,那个小女孩和母亲……
我重新躺回床上,侧身避开陆荀,痛苦的闭上了眼,眼泪止不住的落了下来,落到白色的枕头上,很快便没了踪影,只剩那一抹湿,表示我刚刚哭过。
陆荀坐在我床边叹了口气,也不说话。
直到简奕星进来,气氛才再次活跃起来。
“喂,蠢女人,这汤怎么还没喝?哈哈,我真想找个镜子,让你看看自己现在这幅鬼样子!”
简奕星说着,绕过陆荀,端起桌上的小碗,送了过来。
“快趁热喝吧,好驱驱你身上的鬼气!”
鬼气?
呵呵,这个世界真的有鬼吗?
简奕星不过随口一说,小腹处传来的凉意更浓,我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眨眼的功夫,耳边响起那个小女孩的声音。
“妈妈,宝宝一个人好孤单,你一定要来陪宝宝喔!”
我猛地坐起身,呆呆的望着前方,好半晌才平复了心绪,问简奕星:“我妈呢?”
简奕星和陆荀也被我突然的动作吓得凑了过来,在听到我口中的话时,皆低下头,没有言语。
我嗤笑一声,两眼无神的看着门口的方向,“弈星,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了,我妈和宝宝刚来看过我了,她们还活的好好的对吧?”
“蠢女人,你别想太多了,好好把身体养好才是最重要的!”
“弈星,我没骗你,你看,我妈和宝宝就在那里,你看!”我指了指门口。
简奕星顺着我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眼里不禁滑过一抹惊愕,随即挡在我面前,刚要开口,就被陆荀给推开了。
“够了阿梦!救护车在赶往医院的途中,你妈就因失血过多,死了!”陆荀两手用力的抓在我的肩上,痛苦的道:“还有我们的孩子,因为你的身子虚弱,加上悲伤过度,也没了!”
没了?
是啊,没了……
我冷冷的望着他。
这两个字承载着两个生命,竟然从他口中说出来那么轻巧。
那么轻松的就判定了她们的生死。
“阿梦,我也很难过,但谎言毫无意义。”他的眉头紧皱在一起,“你不是恨我吗?那就尽快养好身体,好好活着,然后为你爸妈报仇。”
陆荀的声音越说越无力,却激起了一丝,我生的欲望。
是啊,谎言没有意义,所以他可以轻易的用谎言来欺骗我的感情,在害死我爸妈之后,还能云淡风轻的提起他们。
而我呢?为什么这些痛苦全都要我来背负?
我推开陆荀的手,冷冷的和他对视着,“陆荀,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许是我眼里的恨意太过浓郁,陆荀愣怔了两秒,从床上退开。
“好!我这条命,随时等着交给你……”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病房。
简奕星叹了口气,拿了椅子坐过来,“蠢女人,不是我说你蠢啊,孩子没了就没了,以后在怀呗,可你们明明爱着彼此,为什么还要互相折磨呢?”
“跟一个害死你父母的人相爱?简奕星,换成是你,你能做到吗?”
简奕星摸了摸鼻尖,好一会儿才道:“有件事我想我应该告诉你了。”
我偏头看他,“什么事?你说。”
简奕星挠了挠后脑勺,“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怕我说不出口。”
我突然有种不祥预感,他想说的事,或许对我并不是什么好事。
“说不出口那就别说了,我好累,想睡觉。”我本能的拒绝。
“本来我打算一直瞒着你的,总想着等你什么都想起来了,我就可以趁虚而入,可看你现在这样,我还是决定说出来。”他咧嘴一笑,“看来,我还是心太软哈!”
我靠在床头,低垂眼睑,表示不想听他废话,可他却坚持在我耳边叽里呱啦……
简奕星说,当年得知蒋家出了事,就马上回了国,偶然从简金豪的房门外听到他和陆荀的通话,才知道蒋氏会接二连三的出事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他愤怒的推开简金豪的房间,追问原由,简金豪见瞒不可瞒,就把一切和盘托出。
原来,简金豪最早是在陆荀的父亲,陆明盛的手下做事,那时两家公司的规模差不多,商业竞争非常激烈,几乎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父亲与简金豪是旧相识,他只说自己当时不知怎的,就鬼迷心窍的选择帮助他。
在一次竞标上,父亲与简金豪里应外合,使计让陆明盛用超出市场三倍的价格拍下城南的一块儿地皮,因为超出预算,陆明盛不得不将它暂时搁置,却遭到政府不满,暗中施压。
父亲后又让人四处造谣,说陆明盛因投资不慎造成严重亏损,拿不出资金所以才会搁置城南工程,甚至还收买人在工地上闹事,引发多条人命。
后来陆明盛顶不住政府与资金等多方面压力,只好宣布破产,并带着妻儿连夜回乡,谁知当夜暴雨倾盆,看不清前路,在一个转弯处与一辆大型货车相撞。
除了陆荀因抢救及时死里逃生,夫妻二人均未能幸免于难。
而因陆明盛主动放弃城南地皮的使用权,城南地皮再次被政府拿出来公开竞标。
父亲成功拿到了该地的使用权,将其打造成高档小区和配套的商业区,在市场获得良好的口碑及高额利润,加上同年公司在其他领域的投资皆发展良好,让蒋家凭此一跃成为上市公司,国内优秀企业。
而简金豪也在陆明盛倒台后来到了蒋氏,成为父亲的左膀右臂。
简金豪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陆家人,不想五年前,陆荀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将往事重提。
这件事在他心里一直都是道过不去的坎儿,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愈发觉得愧对陆明盛一家,所以在陆荀找到他,说要将父亲当年对陆家做的,一分不少的讨回来时,他毫不犹疑的同意了帮他。
对于陆家,父亲心里其实也很愧疚,可商场之上,本就是尔虞我诈,他如果不先下手,恐怕死的,就是自己这一方。
父亲曾对简金豪说过,早在第一眼见到陆荀时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而蒋氏的危难父亲也早有预见,早已偷偷存了一比巨额暗资,在临死前,让简金豪转交给陆荀,挽救他一生的心血,也为自己当年的行径赎罪。
我静静听完他的话,直起身好笑的道:“弈星,你这个谎编的也太假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简奕星垂了垂眼皮,而后对上我的眼,“当初我在听说了蒋伯父的事后,也十分恨陆荀,恨他的冷血,恨他的残忍,让你差点离开了这个世界,可当我知道真相后,我和你一样也很震惊,不敢相信蒋伯父和我爸竟然还有这样一段肮脏过往,可事实就是事实,不管我们相不相信,它也永远不会改变。”
我重新靠回了床头,不敢相信那么和蔼的父亲,竟是害的陆荀家破人亡的人。
“从那之后,我就从家里搬了出来,之后的事你也都知道。”简奕星说:“虽然当年的事,是我爸和蒋伯父有错在先,陆荀要来报仇也没错,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利用你来做他复仇路上的牺牲品!”
简奕星神色愤慨。
怪不得他一直都那么反感陆荀。
我继续笑道:“弈星,不是这样的,你肯定是搞错了。”
简奕星眼里布满怜悯,而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这个你总该熟悉吧?当年我一回国就去你家找你了,可你家什么人都没有。”简奕星拿出一支银色录音笔,递过来,“这是我在你桌子旁边捡到的,里面的录音我也听过了。”
我没有去接它,而是道:“你既然听过了,就该知道,你爸说的都是假话,是陆荀威胁他这么告诉你的!因为陆荀知道,你一定会把这所谓的真相告诉我的!”
简奕星定定的看着我,眼里蔓延的怜悯更盛。
他把手伸进另一只口袋,掏出一样黑色的,只有拇指那么大的东西,细细一看,应该是录音器一类的东西。
“我之前和你一样,以为陆荀为了飞黄腾达,所以做出那些丑恶的事,直到我爸告诉我真相,我才开始怀疑录音笔里的内容,但一直找不到答案。”
简奕星在手里一边摆弄着那个黑色的小物件,一边道:“这是一枚录音器,里面除了陆荀和徐景雄的声音,还有第三个人的,而你听到的那段录音,便是被这第三个人剪辑过的,你先听听完整的吧。”
他说着,便按了按手里的黑色录音器,录音便播放起来。
“蒋青山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他对我提出的度假区项目很感兴趣,对宁城北区的地皮势在必得,我要你们徐家故意提高竞价,让他高价买进,至于后续事宜,我另有安排。”
“阿荀啊,现在像你这样有能力有魄力的年轻人不多了,如果不是小茹非要我帮你,我是怎么也不会坐在这儿听你使唤。”徐景雄轻扣了扣桌面,“不过,我不是我那个傻女儿,你让她帮她就什么都不顾的帮,商人都注重利益,这么大个局,我总不能白帮吧?”
“徐总不愧是在商场混迹多年,把什么都捋的明明白白。”陆荀冷笑一声,“听说蒋氏这几年抢了徐氏不少生意,蒋氏一倒台,徐总你说,最受益的是谁?”
徐景雄大笑几声,“好!不愧是小茹看上的人……”
“善恶终有报,蒋青山当年害的我爸妈惨死他乡,如今,也该是他还债的时候了!”
“你的事,我已经听小茹说过了,没想到外表敦厚随和的蒋兄,竟然也能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来,还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沉默了几秒,徐景雄继续道:“唉,我老了,这商场,也该是你们年轻人的战场……我只有小茹一个宝贝女儿,你若答应娶她,徐氏我双手奉上,如何?”
“徐总的好意我心领了,徐小姐是个好女孩儿,但我已经有阿梦了。”
“蒋梦瑶?呵呵,那个温室的小花朵?她能给你什么?何况,蒋氏一倒台,她就会知道真相,你以为还能跟她在一起?”
“这些是我的私事,就不牢徐总费心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等此事圆满结束,定当登门道谢!”
陆荀离开后,只听得徐景雄道:“出来吧,人都走了。”
室内传来门响声,和着女人的啜泣声。
“话我问了,你在后面也听的够清楚了,为一个心里没有你的男人哭成这样,你真是太让爸爸失望了。”
徐婉茹哽咽的道:“我才没有为他哭,我就是,我就是眼睛突然疼了。”
“得了吧,爸爸还不知道你?把眼泪擦干,我徐景雄的女儿将来可是要顶下徐氏这一片天的,哭哭啼啼能干什么?对于得不到的东西,要么成全它,要么毁了它,免得碍眼,话我就说到这儿了,剩下的,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录音在这里就结束了,我依旧愣愣的盯着录音器,眼前浮现徐婉茹的笑脸,不觉讽刺。
耳边飘荡起陆荀的话。
他说,是父亲害死了他爸妈,所以,他要报仇。
所以在学校时,那么优秀的他才主动找上了我,所有的关心甜蜜皆是刻意。
呵,原来,我不过是他复仇路上的一个工具,一个工具……
我两手紧攥,愤怒的朝简奕星吼道:“你既然知道真相,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如果你早说了,就能解开我妈对陆荀的误会,她也不会死了!”
我觉得自己何其无辜,母亲死的又何其无辜?
刚还信誓旦旦说出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在这所谓的真相面前,竟显得如此可笑。
陆荀的仇报了,可我的仇,该找谁报?
简奕星没有答话,而是垂下了头,“对不起,我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
我的眼泪顺着脸颊止不住的往下流,“对不起有什么用?我一直都以为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可结果呢?你们一个个表面都装的很好很好,背地里却在想尽办法的让我痛苦,简奕星,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
简奕星敛下眸子,好半晌才道:“徐婉茹出国那天,把一切都告诉我了,这录音器也是她交给我的……里面还有一段话,是她录给你的。”
他说完,不顾我的反对,直接按下播放的开关。
“蒋梦瑶,相信简奕星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了吧?怎么样?想起一切的滋味不好受吧?你猜,这种感觉,和当年我知道你跟陆荀在一起时的绝望,哪个更难受?”
徐婉茹顿了顿,“瑶儿,好朋友互相伤害的感觉真不好受……下辈子我们别做朋友了,就做对手吧,这样,就都能心安理得的报复对方了吧!”
我“呵呵”笑着,笑弯了腰,笑的趴在被子上,“弈星,你说好不好笑?她以为伤害完我,然后告诉我真相,一切就能结束了?呵呵……弈星,你说这个玩笑是不是很好笑?”
简奕星两手抓住我的肩膀,逼我和他对视,“蒋梦瑶,是时候放下了,徐婉茹之所以给你录音器,就是想让你能和过去道别,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呵呵,弈星,你怎么也变得这么爱开玩笑?我爸死了,我妈也死了,就连宝宝,也离我而去,你要我怎么重新开始?”我笑的眼中泛起泪花。
“过去的就让它们过去吧!如果你不想待在北市,我就陪你去国外,巴黎,伦敦,纽约,任何你想去的地方都可以!我都会陪你去!”
我定定的看着简奕星,耷下了肩,“弈星,这件事以后再说,我现在好累,想睡觉,你能先出去吗?”
简奕星只以为我听进了他的话,点点头,“你睡吧,等你身体养好了,我就带你出国。”
“对了,许姨的后事你不用担心,都交给我负责吧!”
我无力的点点头,躺进了被窝眯上了眼,右手不自觉的抚上了小腹。
宝宝,我好想你……
妈,带走宝宝就是你对我的惩罚吧?
如果不是因为我,爸爸和你现在都会好好的在我身边吧……
——
“蒋梦瑶!你害死了青山,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脑海蓦地响起母亲的声音,接着便是她拿着水果刀,面色狰狞向我走来的画面。
我想解释,我想告诉母亲真相,可嘴巴像被人用胶水粘住般开不了口。
她身旁的小女孩手里抱着一个纸盒子,也在此刻微笑的朝我跑过来,“姐姐你看,我的蚕宝宝变色了,它很快就要长出翅膀,带我去找妈妈了,姐姐,你看……”
我惊恐的看着那只黑的绝望的蚕茧,想要大声告诉她:你的蚕宝宝已经死了,里面的身体早已经腐烂变质,它永远也不可能长出翅膀了!
可这些话我只能在心里呐喊,因为我的双脚无法动弹,嘴唇也无法开合。
我满心焦急,却无能为力。
蓦然,眼前一亮。
我看着熟悉的病房,窗外已布满星辰,冷汗不知何时,浸湿了我的衣衫。
刘姨正好推门进来,见我失魂落魄的坐着,笑着说:“太太又做梦了吧?瞧你这一身汗的,坐月子的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因为身子虚,所以经常做梦,然后出一身冷汗,我刚熬了点小米粥,趁热吃,等身子好了就不会再这样了!”
我点点头,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
那个梦,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
在医院这几天,时间过得格外的快,我每天对着窗户一发呆,就是一下午。
简奕星只要一有时间,就会跑过来陪我说话,给我解闷,然后跟我商量母亲的后事安排等。
Dana也是照三餐来看我,每次都会带上一堆好吃的,然后状似不经意的说几句陆荀的情况,大多都是说他过得有多失意颓废。
我从不发一言,因为我知道,Dana每次来的时候,陆荀也会在,只是从不进来。
要我说什么呢?
说我已经知道他的苦衷,恭喜他如愿以偿的报了仇?
还是说,我知道错不在你,我愿意原谅你?
呵,原谅……
多么沉重的字眼。
我也很想问一句:妈,你会原谅我吗?
只是每当我闭眼,母亲就会用她那双布满恨意的眼,死死的盯住我,嘴里发出恶毒的诅咒。
她说,她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刘姨每天都会换着法的给我做营养餐,我都照餐全吃,胃口好的连一粒米饭都不放过。
我接过她手里的小米粥,和着点清淡的小菜,满足的吃了起来。
“刘姨,粥很好吃,你在帮我盛一碗吧?”
“好好!太太喜欢吃就好!”
刘姨说着,接过碗将保温盒里剩下的粥倒了进去。
因为已到冬天,倒入碗里的小米粥温度很快就降了下来,我两口三口的就把它们全部喝光,将碗重新递给了刘姨。
“刘姨,我有没有说过,你跟我妈很像,特别是眼神里都盈着同样的温柔。”
刘姨放下碗筷,转身眼里便噙满了泪,坐到床边抓住我的手声音哽咽着,“太太,其实这件事都赖我,要不是我在你怀孕的时候,跟你说了我那不听劝的闺女的晦气事,你也不会沾上晦气……”
刘姨哭的稀里哗啦,我连忙递了纸巾过去,“刘姨,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不要自责了。”
我想,并没有人告诉过她,那天在简奕星家发生的事。
刘姨接过纸巾在脸上胡乱的擦了几把,哭声更大,隐隐透着撕心裂肺般的痛苦。
“不!都怪我!都怪我!怀孕的人最忌讳这些东西,我就不该告诉你,去看了又能怎么样,小婉她还是不愿意跟我走,太太,我真的好后悔好后悔,要是我不去看她,就守着你,你的孩子现在肯定还好好的躺在肚子里,现在好了,我一个都没顾着,一个都没顾着啊……”
我感觉她的情绪有些失控,甚至还带着几丝崩溃,便握紧她的手,安慰道:“刘姨,我从来都没怪过你,就算你没离开,这件事也不可避免。”
刘姨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世界中,一点也听不进我的话,嘴里自顾自的说着。
“太太,小婉婆家人知道她以后都不能生了,就不管她死活,女婿又没日没夜的在外打牌,这么冷的天,她还要做饭,给她男人洗衣服,结果全身酸痛,腰都直不起来,昨天去医院检查,说是得了严重的月痨,活不成了,活不成了……”
“太太,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流产,如果我当初把小婉死活拴在身边,她也不会遭这些罪,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
刘姨悲伤的直捶胸口,眼睛像水龙头哗哗的向外淌着泪水。
我怜悯的望着她,却找不到言语来安慰她。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错误的选择付出代价。
我,也不例外。
刘姨紧握着我的手,趴在我的腿上哭了好一阵。
邱管家在此时进来,立马拉开刘姨,在她耳边压低声道:“不是我说你啊刘姨,太太现在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陆先生让你陪着说说话,可不是让你来添堵的,你都在陆家这么些年了,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没捋清楚呐?”
刘姨连忙用袖子擦了擦脸,后又用手抹了抹眼睛,满脸歉疚的看向我。
“太太,我就是一时控制不……”
“我都知道,邱管家,我有些累了,你先送刘姨回去吧。”
“Dana小姐明天休假,陆先生已经安排了她今晚过……”
“不用了!我又不是犯人,陆荀他有什么资格找人时刻看着我?”
话落,邱管家和刘姨显然是被我的吼声惊到了,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太太,我看的出来,孩子没了陆先生也很难过,因为你不肯见他,他没日没夜的都守在病房外面,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模样不知有多憔悴。”刘姨站出来说,话里尽是对我的指责:“我在陆家也待了那么久,陆先生对太太的好是毫无保留的好,夫妻之间有天大的矛盾,也不应该用冷战来折磨彼此啊!”
邱管家撞了撞刘姨的胳膊,对视的一刻还不忘眨眨眼,“刘姨,你别说了,陆先生对太太的好,我不信太太感觉不到,太太是个聪明人,凡事看的比我们通透,太太定然有自己的决定,我们就不要多嘴了!”
刘姨接收到邱管家的信号,更加口无遮拦。
“太太,刘姨跟了你这么些年,早已把你当做自己的女儿看待,有些话哪怕你不喜欢,我也要说。”刘姨激动的说:“每次您在家吃饭时,陆先生都会单独给我菜单,虽然他不说,可我每次看你吃的津津有味时就能猜到,那些全是您喜欢吃的菜,家里的摆设四季的水果,客厅的鲜花,也都是陆先生吩咐,严格按您的喜好准备,还有……”
“刘姨!”
我打断她的话,沉默了几秒。
“就在三天前,我的母亲,死了。”
刘姨张大的嘴顿住,无声的闭合。
邱管家本来上扬的嘴角,此刻也僵在了嘴边。
“你们应该都还不知道吧?”我笑着说:“她就是被你们口中,对我千般万般好的陆先生,逼死的。”
邱管家赶忙开口,“太太,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说不定您见见陆先生,就能把误会解开!”
刘姨也跟着道:“是啊是啊,老太太不是一直都在国外治病吗?怎么会……”
我冷笑一声,没在说话,躺回被里自顾自的睡起了觉。
邱管家和刘姨待我再好,他们终归是陆荀的人,拿谁钱财,替谁消灾,就算我解释了,他们还是会向着他。
我不知道邱管家和刘姨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知道我这几天都好困,每次只要一沾枕头,就会控制不住的打呵欠,然后眼皮沉重,眨巴几下就再也眨不动了。
我感觉自己悬浮在半空,四周都是黑漆漆一片。
不一会儿,黑色的画布上添上了一颗颗的星星,冲我调皮的直眨眼。
眨着眨着,它们就连成了小女孩的脸,冲我露出甜甜一笑。
她的手里依旧抱着那个纸盒,朝我快步跑过来,“妈妈妈妈,我终于找到你了!你看,蚕宝宝真的不见了,它们长出翅膀飞走了!”
她的笑容天真烂漫,我忍不住的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头。
突然,小女孩的笑容凝固在嘴边,朝我伸起手,眼神变得很哀伤。
“妈妈,宝宝一个人好孤单,你来陪宝宝吧?”
她的声音似带着蛊惑的力量,我毫不犹豫的去抓她的手,可一阵风吹过,将她吹的离我好远好远。
“妈妈,宝宝不想一个人,你一定要来陪宝宝……”
她的声音很轻,和她此时的身影一般,变得缥缈起来。
“宝宝不要走!妈妈这就来陪你!”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她跑去,却还是扑了个空,周身只剩一片黑暗。
心里没由来的一慌,我对着无边的黑色大叫一声:“宝宝!”
眼前蓦然一亮,我坐在病床上心跳久久没有放慢。
我抬起衣袖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陆荀站在床边,关心的看着我。
他的脸庞很是颓废,黑眼圈浓重,胡子拉渣,以往白皙的皮肤,显得发青泛黄。
“你来干什么?”我冷冷的道。
陆荀也不在意,而是堆了笑道:“你等着,我去打点热水,给你擦擦汗。”
我刚要拒绝,就见他逃也似的冲进病房里面的洗手间,迅速将门带上。
接着,里面便传来哗哗的水声。
眼前不禁闪现梦里的小女孩的脸,还有她孤独哀伤的眼睛,我不由将头转向窗外,寻找她如星星般闪耀的眼。
但是,今晚的夜空好孤独,一颗星星也没有出现。
我垂下头不禁想:去了天堂的宝宝,你是不是也和今晚的夜空一样孤独呢?
“是啊妈妈,宝宝好孤独,好害怕,你快来陪宝宝吧!”
蓦地,耳边传来小女孩稚嫩的声音,我连忙望向窗外。
只见天边显现一颗星,对我猛眨眼睛。
它的身影越升越高,越升越高,渐渐就要被高楼挡住。
虚弱无力的四肢,忽然被注入一股无形的力量,我一把掀开被子,追随星星的方向,大气不喘的,一口气从楼道爬上了大楼的顶端。
冰冷的夜风瞬间将我包裹,尽管我只穿了一套单薄的病号服,却感觉不到一丝冷意。
天边的那颗星星还在上升,一闪一闪,和宝宝嘴角的笑一样灿烂。
但它上升的速度越来越快,我害怕再也看不到它,心急的上前几步,伸手就要去抓。
宝宝,妈妈这就来陪你。
“阿梦不要!”
陆荀的喊声冲入我的耳朵,我收回刚要伸出去的手,这才察觉自己,不知何时站到了天台的围墙上。
顶楼的风把我的衣服吹的猎猎作响,我的整个身躯好似都要被它推着向前。
我不禁随风望去,万家灯火璀璨了整个城市,就连脚下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也像天上的银河般自由奔流。
只是这些窗户里的灯,没有一盏是为我而亮。
父亲如断线风筝般坠落的场景再次浮现,我看着奔流不息的银河,仿佛是他在笑着向我招手。
我不由恍惚脚下更向前了两步。
“不要!”
我回头看,是陆荀正向这边赶来。
我故意将一脚悬空,“你在往前一步,我就马上跳下去!”
“阿梦,你不要胡闹了,跟我回去好吗?”陆荀被我的动作吓得立马停住。
“回去?陆荀,你忘了吗?我已经没有家了,你让我回哪去呢?”我笑了笑,坐在围栏上,将两脚搭在边上。
“阿梦,我承认是我对不起你爸妈,但我也是受害者,只要你跟我回去,我说过,我这条命随时让你取,但你不能用同样的方法惩罚我第二次!”陆荀见我做出这样危险的动作,脚下不住的向前挪动。
我两腿晃了晃,示意他不要再向前,眼见我的屁股又往前挪了几分,他的脚步立马顿住。
“惩罚?陆荀,我从来都没有想过用这种方式惩罚你。”
我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自嘲的笑道:“陆荀,除了利用我复仇,你有真心爱过我吗?哪怕一点?”
“阿梦,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你难道还感觉不到吗?我对你是真心的,我的心从始至终都放在你那里!当我看到你父亲死了,我却没有报仇的喜悦,看到你伤心到绝望,甚至自杀时,我反而恨不得杀了自己,杀了这个让你无尽难过自己,可事情已经发生,不管我如何悔恨,也于事无补。”
“当我在医生口中得知你失忆时,我有多开心吗?我想这是老天给我的一次赎罪的机会,可每当我想靠近你时,又害怕你会突然想起一切,再次离我而去,你能想到我有多矛盾吗?”
“我本来以为我们可以一直这样美好下去,可老天还是给我开了个玩笑,它恢复了你的记忆,这种得而复失的感觉,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说完这些话的陆荀,有些无力的蹲了下来,两手握拳的撑在地面,轻声的道:“蒋梦瑶,我们不闹了好吗?我的心真的没有办法承受,再一次失去你的痛苦了……”
“陆荀,你不是说你喜欢高的地方吗?因为能将一切尽收眼底,你还说要做我的依靠,为我遮风挡雨。”我低头笑了笑,“我一直都把你当做唯一,可你却让狂风暴雨毁了我的一切……”
陆荀表情痛苦,却没有接话。
重新站起来,指向天边,“陆荀你看,宝宝正在那儿对我们笑呢。”
“我们的宝宝已经没了,你清醒点好吗?”陆荀顺着我指的地方看去,眼里闪过一抹惊惶,“阿梦你快下来!等你身体养好了,想要多少个宝宝都可以,我求求你了阿梦,你快下来好不好!”
“嘘!你听,宝宝在叫我,她说她一个人好孤单,她要我去陪她。”
我张开双手,脚步一点一点往后退,闭上眼想象着自己倒在银河怀里的景象……
“不要!”
“蒋梦瑶!”
“夫人不要!”
“梦瑶姐!”
双脚落空的一刻,耳边同时传来陆荀,简奕星,还有Dana和孙莹莹的惊呼声。
这一刻,我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手臂上传来的一股热力拉住了我下坠的身体,我疑惑的睁开眼,只见陆荀半个身子挂在围栏边,右手正死死的抓住我的手臂。
简奕星和Dana孙莹莹她们则在后面紧紧抱住陆荀的双腿。
尽管寒风刺骨,陆荀的额上还是冒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的牙关紧咬,手下的力道却是一点没收。
“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他一字一顿,说的十分吃力。
我冲他一笑,道:“陆荀,我原谅你了,只是,我没办法原谅自己,只要我一闭眼,脑海里就会闪现我爸妈惨死的画面,我好累,我们都放过彼此好吗?”
“不!我不要!阿梦,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蠢女人!你真是蠢到家了,这种跳楼的蠢事你也做的出来?快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简奕星从陆荀的身侧探出头,将手伸了出来。
“弈星,对不起,我一直都在伤害你,莹莹是个好女孩,你一定要珍惜。”
“蒋梦瑶!只要你把手给我,我在也不骂你蠢了,快把手给我!”
“梦瑶姐,你千万不要做傻事,把手给我们啊!”
孙莹莹哽咽的声音传来,但她的脸被陆荀整个挡住。
“傻丫头,不管我在不在,以后都要好好做设计啊!”
我深深的看了陆荀一眼,抬起另一只手覆在他的手上。
我不顾他眼里传来的恐慌,和手里突然加大的力道,一根根的掰开他的手指,在身体坠落的一刻,无声的对他说道:“陆荀,一定要幸福啊。”
万家灯火如同无数的流萤在我眼前闪过,身下的银河越来越明亮,我感觉我的灵魂仿佛已经化为天边的一颗星,就要去往浩瀚无垠,星光闪耀的夜空。
我仿佛回到那天,陆荀在钢琴室弹着我最喜欢的那首《水边的阿狄丽娜》。
曲毕,他拿起钢琴上的一束红玫瑰,微红着脸说,“蒋梦瑶,我们交往吧!”
我一把接过玫瑰,一脸灿烂的点下了头,却悄悄的数了数,一共十一朵……
身心归于星河的一刻,我看到爸妈,还有宝宝微笑着向我走来,母亲牵起我的手,温柔的说:“瑶瑶,我们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