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音》宓忘西

1、林荼，荼毒生灵的荼，所以注定生下来就是个祸害

　　林荼恍恍惚惚的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彩虹玉兰幼儿园门口，看着还是那个标志形的彩虹色月亮桥的拱形大门，那棵熟悉的大树下许多蹦蹦跳跳小团子挤在一块，和那个不变的长发及腰的年轻女老师一喊话，小团子们就乖乖地排成一队，和蔼可亲的女老师一回头，温柔的笑着对她说，“荼荼，怎么站那里啊，快过来排队。”
　　她开心地跑过去，扑进女老师怀里，在老师怀里蹭蹭，“温老师，荼荼好想你啊，好想大家啊。”
　　温老师摸着她的脸，“荼荼不是天天和我们在一起吗？”
　　她埋头沉默了……
　　温老师冰凉的手指慢慢附上她的脖子，“对啊，小荼荼，都长这么大了呢，为什么老师还没有变呢？”
　　周围无数的儿童的手拉扯着她，尖细的小孩声刺耳，“荼荼，为什么这么高了，我们怎么没有变呢！”“为什么我们长不高呢，为什么我们不会长大呢！”“为什么我们和荼荼不一样啊！”……
　　她抬头，看见冒着火光浓烟的幼儿园，穿的破破烂烂面目狰狞半张脸臃肿溃烂都是水泡的温老师和浑身都是火的孩子们，她的心被撕扯着，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因为你们都死了……”
　　火光散去，她睁开眼，看着被月光照的惨白的天花板久久不能回神，出了一身汗浑身冰凉，她放松了绷紧的身体，打开床头柜的台灯，坐起身，双手抱住膝盖，想让自己温暖点，嘴里有血腥味应该是刚才咬破了嘴唇，许久，感觉身体不再这么冰凉，她起身去卫生间。
　　打开水龙头，滚烫的热水浇灌着她，八月底的大夏天，她还是觉得这么冷，冷到骨子里五脏六腑里，冷的她觉的自己就是在一个冰封的世界里，一个人赤脚的站在冰上，这个冰做的世界从头到尾只有她，是啊，有的人生下来就是个错误，活着就是个祸害，为什么还要继续呢……

　　转眼九月份了，又到了开学的日子，她一个人煮了面，吃了饭，洗了碗，就系上小皮鞋的鞋带，背上书包，喂了门口水池里小乌龟，收拾了晒干的柿子饼打包几块放书包里，把家里的门带上，就骑上自行车去上学，是的，没错，她一个人住，刚上了小学，她父母带着她的弟弟妹妹移民海外，留下她一人，每个月寄来六百块生活费，奶奶舍不得她，硬是撑着生病的身体留下照顾她，在她读完初中收到青禾高中录取通知书后，奶奶半睁着眼看了通知书后，就安详地去了，她发了邮件，而她那对没良心的爸妈只是匆匆转了五千块钱来，说她们不会再回国，叫她自己看着办，而且还特被强调这是最后一笔钱，以后她的生死和他们无关。
　　她拿出家里所有的钱办好了奶奶的后事，把奶奶的骨灰放到墓地里，爱她的奶奶把她的唯一的财产老宅留给她，让她有个安身之地，这个不到一百平方米的老宅是为她避风遮雨的家，别人问起她的家，就说是明林山道口的老柿子树下林奶奶家，大家都知道。
　　明林山的公路新修过，骑自行车还是很快到了城里，到了城里的中心位置青禾高中，她只用了四十分钟时间，到了校门口，林荼下了车，也有穿着灰色青禾校服的学生们陆陆续续进了校门，林荼推着车进了校门，青禾高中是a市最有名的高中，师资力量雄厚，升学率也高，在加上优美的校园风景和好看的英伦式灰色制服，是所有a市家长和孩子们的梦寐以求的高中。
　　把车停入车库上好锁，林荼走在林荫道上，看着朝气勃勃少男少女们，林荼面无表情，她的耳朵可不像这清晨这么安静，为什么呢？因为她能听见距离她一百米范围内所有人的心声，这个能力是与生俱来的，而且她控制不了开关，只是一开始范围没这么大，只是随着年龄的长大范围也在变大，所以她从来不喜欢热闹的地方，还好她住在山上，人烟比较稀少，回家后耳朵还能放松一下。
　　你问她同时听到这么多人的心声痛不痛苦，当然很吵，不过她已经习惯了，比起她的另一个能力，能说是微不足道，另一个能力……林荼神色黯然，脚步一顿，她抓紧书包带子，这个能力啊，只要不说那些话就没事，对，不说那些话，所以她就习惯不说话了，然后她已经很久没和人交流了，整整一年了……
　　高二分了班，林荼来到新教室，看看墙上的高二c班确认过后，走进去，教室一大半的人都到了，林荼选了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来，端正的做着等着班主任的到来，学生们都陆续进来彼此交流着，空位置就剩三个，其中就有林荼旁边的。
　　这时候班主任抱着文件夹进来，笑容满面，看起来是个挺亲切的女教师，她自我介绍，“同学们，安静一下啊，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你们的班主任严老师，哈哈哈，上一届的学生都叫我严可怕，你们也可以这样叫我。”
　　同学们哈哈大笑，这时外面跑进来一个男孩子，大喊一声“报道老师！”，头发乱七八糟，皮肤白净，五官清秀，挎着单肩背包，鞋带都没系好，很显然是睡过了头。
　　严老师故意装做严肃样，“新同学胆子不小啊，开学第一天报道就迟到，你叫什么名字，待会罚你打扫卫生！”
　　男生摸了摸鼻子，还配合地小女生样撒娇，“我叫苏洋，老师不要啊，没有下次啦。”
　　严老师没绷住，笑出声，“好了好了，撒娇也没用，先去找个位置坐着。”
　　苏洋瞧了一圈，和角落里的林荼四目相对，林荼面无表情，她不用担心，因为不是还有另外两个空位置，况且她还听见那两个旁边还剩空位置的同学的心声，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两个人绝对都和苏洋认识，特地为他留位置，做在第一排的男生，从她进教室就开始在心里念叨，什么羊驼怎么还不来，已经唠叨羊驼这个名一百零八遍，现在心里想，卧槽，兄弟你还等啥子哈？还不快过来，老子都等你大半天了，虽然背对着她，她都能猜到那个男生丰富的表情，苏洋拍拍他的肩，对他灿烂一笑，对后面使了个眼色。
　　那个男生朝后面一看，看到倒数第二排的漂亮女生旁边的空位子，那张大圆脸上粗眉毛抖了两下，对苏洋笑的一脸暧昧，林荼听到他满是激动的心声，羊驼啊，还是不是兄弟啊，见色忘友啊，算了算了，可以原谅，还不快点过去吧，级花啊，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啊，苏洋一摊手，心里说，狗子，你想多了，嗯，这两个要不是心灵相通，就是多年的默契了，在短时间内不说话无障碍交流。
　　林荼看着前面一排的漂亮女生，只是一个长发披肩背影就让人感觉她和别的女生与众不同，嗯，是不一样，头发看的出精心打理过，校服裙子改短了八厘米，听听这个班里男生的激动雀跃的心声就知道这个女生有多受欢迎了，叫什么金媛子，这个金媛子看起来是很淡定，其实内心是苏洋的疯狂粉丝，从进入教室就满心都是苏洋，什么和苏洋在同一个班啊，一直在心里疯狂大笑，内心自己认定苏洋和她是天生一对，一定要拿下苏洋什么的，在平均每分钟内想苏洋六十次，嗯，现在已经过去二十分钟，她已经想了苏洋一千二百次，林荼已经在考虑是不是暗恋中的女生也有特异功能这点了，这个频率实在超出人类正常范围了。
　　苏洋向金媛子的方向走来，女生花痴的心声男生羡慕的心声充斥着林荼的耳朵，林荼皱眉，好吵，听着金媛子激动的在嚎叫的心声，我的妈呀！苏洋向我走过来了！哈哈哈，果然没有一个男生能逃脱本小姐的魅力，他也是喜欢我的。林荼看着垂头的金媛子，仿佛看到了她隐藏的得意笑容，只是……苏洋好像看都没看金媛子一眼，金媛子半起身想让出旁边的座位。
　　林荼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苏洋一步错开，直接越过金媛子，一屁股坐到她旁边的空位置，对她露出八颗大白牙的灿烂笑容，对她打招呼，“同桌，你好，我是苏洋，十里洋场我全包的洋。”
　　林荼眼角瞟见半起身的金媛子僵硬着身体坐了回去，林荼问出了金媛子的疑问，“为什么坐这里？”
　　生硬的女声很瘆人。
　　苏洋笑嘻嘻，双手放脑后，“因为感觉你是好学生啊，要为我以后抄作业打好基础。”
　　林荼面无表情地说，“我是学渣。”她平时也是抄别人作业，只是她不需要看，听听就行。
　　苏洋左眼一眨，更开心地说，“哇～遇到同道中人嘞，大家以后有作业一起抄啊。”
　　……林荼拒绝，“不要。”
　　前面的金媛子转过头来，把头发别到耳后，笑的一脸娇羞，精致小巧的五官像个洋娃娃，“苏同学，以后学习上有什么不懂，可以问我哦～”
　　苏洋一愣，很认真的一脸思考状，“你是……哪位？”
　　金媛子的笑容一僵，马上恢复笑容，继续说，“苏同学，真会开玩笑啊，我们高一一个班的啊，我是班里的文艺委员，你怎么会不记得我呢？”林荼已经接受到了金媛子刷屏式的“怎么可能！”心声。
　　苏洋手撑着头，努力回想状，“哦哦，是吗。”
　　林荼可以替苏洋打包票，这家伙确实是没想起来，可以说这家伙根本没记住的女生，他的脑子里想不出名字和模样对的上的女孩。
　　苏洋歪头看着林荼，问，“喂，同桌，你叫什么啊？”
　　林荼没理他，他好像很无聊，时不时问一下，夏天炎热的温度让人心里有点浮躁。
　　林荼被问的烦了，想想这家伙的记性这么差反正也记不住，就回答了，“林荼。”
　　苏洋眼睛亮亮爬在桌子上，笑嘻嘻，“林兔啊，小兔子啊，我最喜欢了，我小时候还养过一只呢，可惜后来死了。”
　　林荼皱眉，“不是兔，是荼，荼毒生灵的荼。”
　　苏洋挠挠头，满脸疑问号，“什么？荼毒生灵的？哎，感觉……”
　　林荼抢了话，冷冰冰地呛道，“感觉不好是吧，没错，就是这个荼，祸害的意思。所以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苏洋一拍手，像是想到什么很开心，凑近对林荼说，“也不一定啊，还有神荼呢，以前都贴大门上的门神，消除灾难守护人民的，那个吹胡子瞪眼的样子。”他把头发往上一扒拉，拉下脸瞪大眼鼻孔放大。
　　……林荼面无表情，这家伙有这么多女生喜欢，是靠这门特殊才艺表演吗？原来女生都喜欢这样的啊。
　　林荼转过头，不理他，台上的班主任说完长篇大论就安排打扫任务，苏洋负责拖地提水桶，林媛子擦黑板，林荼是擦窗户的，有六扇大窗户，两人一组一扇窗，和她分到一组的是个小个子双马尾女生。
　　女生看起来挺活泼的，笑嘻嘻地介绍自己，“你好哦，我叫顾樱樱，樱花的樱，因为我妈生我的时候是樱花来的季节啦～你叫什么名字呀？”
　　林荼盯着两米高的大窗户，视线下移看着目测只有一米五的顾樱樱，开口声音生硬沙哑，“林荼。”
　　顾樱樱抬头看着林荼，羡慕地感叹，“啊，林荼，你好高啊，肯定有一米七了吧，哇塞～好羡慕啊～”
　　林荼想了想，声音照样刺耳沙哑，“嗯，刚好，不过，我还是喜欢矮一点。”比如，等下她擦窗户不能偷懒了。
　　林荼轻松着擦着玻璃，顾樱樱换一块干净的抹布递给林荼，不好意思的红着耳朵，“我……不是想偷懒的，不好意思啊，让你一个人擦。”
　　林荼接过抹布，不在意地说，“没事。”站在上面看风景也挺好。
　　夏日耀眼的阳光透过透明玻璃窗折射进来，逆光的少女身形消瘦修长，纯黑秀发扎成马尾辫，全身皮肤白到发光，袖子撸上去看上去很干练可靠。
　　顾樱樱十分感动，双手捧脸，星星眼，“林同学真是个温柔的人啊～又帅又温柔哇～”
　　林荼擦窗户的手一顿，之后擦窗户的动作变得更快了。
　　顾樱樱抬头感叹，“哇～认真又可爱～”
　　林荼背对着顾樱樱，动作变得更快了，大有把窗户上的玻璃擦掉一层皮的架势。
　　苏洋换了新的一桶水来教室，就看到教室右侧中间的玻璃窗亮的吓人，上面站着一个高瘦的女生，就是林荼，下面有个矮小的女生满脸崇拜看着她。
　　苏洋站在干净剔透到发光的玻璃窗前，赞叹到，“哈哈哈，擦的好干净哦！”说完，双手撑着玻璃窗，转头傻笑着问顾樱樱，“对吧，同学？”
　　顾樱樱一脸呆愣地看着苏洋按在玻璃窗上的手，被报纸擦干净水渍的窗户玻璃上多了两个湿答答的水印，站在窗户上的林荼停止了擦玻璃的动作，一言不发地低头看着那两个水印和傻瓜样的苏洋。
　　半晌，传来林荼生硬的女声，“你——”
　　苏洋傻愣愣抬头看着林荼，林荼抿着嘴角，继续说，“把我擦好的玻璃弄脏了……”
　　苏洋看向玻璃，把手拿开，仔细看看，疑惑地说，“啊，没有啊？”
　　林荼机械地回答，“你手上有水。”
　　苏洋一摸头，像是反应过来，嘻嘻一笑，“不好意思啊，兔子同学，要不我帮你擦干净吧，哈哈哈哈哈哈。”
　　林荼无语……很想扶额。
　　然后苏洋很积极的爬上窗，开始擦窗，边擦窗户边和林荼聊天，“兔子同学原来是哪个班的啊？”“一班。”“一班吗，好巧啊，我就在隔壁2班，怎么重来没看见过你。”
　　林荼内心翻白眼，金媛子和你还是一个班的，你还不记得她呢。
　　苏洋看着对面的女孩，玻璃折射阳光在女孩立体消瘦的脸上，女孩紧抿嘴角，显的孤独又倔强，让人不自觉的想靠近温暖她，苏洋恍然，看着日光中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