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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人如其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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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穗是等妞妞熟睡后,才下楼来的。眼见地上一堆茶杯的碎瓷片,几名侍卫在清扫房间,苏穗便知道贵翼和资历安的谈话并不愉快,贵翼在“客人”走后,发了一通火,把资历安用过的茶杯通通砸得粉碎。
苏穗站在书房的门边,轻轻地敲了敲那扇被打开的玻璃门,贵翼早早地就听见苏穗的脚步声,鞋跟和地面的敲击声缓缓的,带着某种奇怪的节奏。
“那人是小资先生的二哥”苏穗走到贵翼身边,贵翼见她换了一身浅湖绿色的旗袍,青涩得就像一株三月的马兰头
看见贵翼疑惑的目光,苏穗淡淡地说道:“早年那人想拜入荣先生门下却被拒之门外,而今竟也成了侦缉处的科长”
“荣先生?”
“昔年东北荣司令的半子荣禾荣先生”
贵翼是知晓这人的,东北荣石昔日乃是张大帅麾下的智囊和嫡系,在少帅弃东北南逃后独自一人撑着东北的战局,直至战死,同时贵翼也是景仰荣司令的,马革裹尸,浴血战死,荣司令之铁血堪称军中第一人。
只是贵翼却从未听说过荣司令有一儿半女,更未听说过荣禾这个半子。
苏穗是知晓贵翼的疑惑的,优雅地在贵翼书桌前桌下,看着贵翼笑道:“荣先生当年拼尽全力从日本人的细菌实验基地逃出,无奈身染重疾,从军报仇无望,只得收理旧部前往上海,多年来闭门不出”
“那这位荣先生比之杜先生如何?”贵翼浸淫官场多年,自是知道若是苏穗所言属实,那么荣禾凭借手上的旧部,也当是上海滩的一大势力。
“荣先生多年来闭门不见客,自是比不过杜先生在上海滩呼风唤雨,但若是荣先生所求之事,上海滩上的众位大亨也都愿意行个方便”
贵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正欲多问荣禾之事,奈何苏穗却已将话题引至近日兰心大剧院的新剧《西施》并央几日后贵翼带着她去看。贵翼本想拒绝,但想着几日来苏穗皆是戴在官邸带孩子,耐不住少女心性也是必然,便打算几日后找个空闲满足一下这个微不足道的愿望,顺便看看他的老熟人——“如意婶”陈萱玉。
资历安没能从贵翼处得到想要的东西,甚至还差点让贵翼看破了自己当初对贵婉所做的一切,但他也不算一无所获,他在贵翼的官邸见到了苏穗。外人相信苏穗是因寻求庇护而住进了军械司副司长的官邸,但他却是半分不信的,上海滩没有比荣公馆更为安全的去处,而苏穗正是唯一能进出荣公馆的外人。
第二日,苏穗一早就已商行有急事为由先于贵翼离开官邸,换上了方敏若准备的学生装束,明明还只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苏穗却觉得自己同阴丹士林的学生装格格不入。
资历平身材修长,戴了一副金丝边眼镜,穿了一身笔挺的西装,手腕上伸展出的衬衣袖口,闪着粉钻的光芒,显得优雅高贵,洋派十足。他以“贵婉”之名,站在高高的讲台上,对着他的学生们微笑,眼底充满了使命感和责任感。他手边搁着一份报纸。
“原谅我有点自恋,我把这张报纸带来了”资历平向学生展示那张印有他头像广告的报纸
同学们在笑,苏穗也在笑,郑耀先也给了她一张相同的报纸,而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很可能就是某种接头的信号
当然苏穗也注意到了在场唯一没有笑的那个学生,坐在离她不远的角落里,梳着齐刘海的发型,低着头,手里攥着同样的一张报纸。
和自己不同,穿着阴丹士林学生装的那个女生干净、朴素在一堆学生中格外清秀夺目。
苏穗认识那个人,那个人的资料通过阿大的手递到她的书桌上。阿大还找来了一张她的照片,照片上的她知性、娇艳,那是尚在美国时候的她,也是贵翼珍爱的她。
资历平的演讲还在继续,不知是不是有了先入为主的猜测,苏穗越听越觉得这番言论是一个共产党员的剖白,尤其是那句“每个人都不可替代,或者没有人不可替代”让她直直地想起郑耀先的那句“情报人员重要的不是那个人,而是那个人所能起到的作用”
突然现场一阵骚动,贵翼等人长驱直入“冲”进大学讲堂。
贵翼大喇喇地坐在台下第一排正中间,手下人四面散开,纪律严明,几乎没有什么声音。学生们不明就里,窃窃私语。
资历平看着贵翼,笑容里带着邪气和桀骜不驯,“我们和文物的相遇,就是和历史的相遇,当你走在路上,忽见一个面貌相似的人,你会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在人群中回眸一瞥”
“又或者你遇到一个极为投缘的人,彼此相见恨晚,你会误以为,你与前世的尘缘邂逅了,其实呢,是你与久违的亲人相逢了”
“鸟贵有翼,人贵有志,贵军门,尔有何贵,尔有何志,得名贵翼”资历平往前走了几步,正站在贵翼面前问道。
贵翼脸上官方的笑容一闪而逝,他十分严肃地往前靠,“你听着”他说“‘贵’乃中一联合,是为中坚,贝字为钱,人向往之。何为贵?价高情重,是为‘贵’也。翼乃从羽,振鳞奋翼,高飞也。为国守土,疆场翼翼;为民勤勉,小心翼翼。是为贵翼。”
资历平双目有神,饱含深意地一瞥贵翼,说:“贵军门总是这样妄自尊大。”
“贵教授难道不是故弄玄虚?”贵翼说,“温顺为婉,品质为贵,你桀骜不驯,目无尊长,有何品质,忝称贵婉?”
“叫贵婉就一定要温良谦恭让吗?”资历平笑盈盈地狡辩,“贵军门难道不知‘物以稀为贵’?”
二人的争辩还在继续,趁贵翼不注意,资历平甚至还将讲台踢向贵翼,礼堂中的学生因突如其来的意外而四处逃窜。
方一凡也趁乱离开了礼堂,准备接头,却不知身后竟还有苏穗这个小尾巴。
沪江大学的礼堂可以容纳几百人,逃窜之时可谓盲无目的,慌乱之中方一凡身上的怀表落到了地上,金制的怀表滚落到地面上,金属的撞击声在尖叫声中弱不可闻,苏穗捡起这个遗落的怀表,在出口处看见了主人的身影。
“同学,你的怀表”苏穗终于在通往教学楼的路上截住了方一凡,她笑盈盈地把怀表递给方一凡,就像是一朵无害的马兰头
方一凡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果然上面空无一物,她从苏穗手中接过怀表“谢谢”。
“不客气,这么贵重的东西下次还是小心些为好”苏穗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方一凡转身离开了,苏穗看向她背影的眼神里却盛满了阴影和怨毒,她见过这个怀表,那是她从五岁起就像要得到的一个怀表,怀表很精美,上面刻着她最喜欢的雅典娜女神,上面还镌刻着一个颜体的“北”,这块怀表属于一个太熟悉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