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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海森莉恩的魔女】 ...


  •   昨天他仔细搜寻过平原附近,知道离此一刻钟脚程内有处村落遗迹,他会在村中寻一座隐蔽且安全的房屋,燃起篝火伴着魔物嗥叫度过整夜。
      至于明天……如果能在下一个天亮睁开眼,到那时,叶尔珈德才会去想之后打算。补给所剩无几,他要么在弹尽粮绝前找到魔女并与对方订立契约,迎来堕向邪秽的新生,要么彻彻底底死在这里,成为路旁随处可见的无名枯骨的一员。
      虽然,见到她也可能意味着死亡。通向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死亡——

      或许那个人会傲慢地别开脸,命令他从她不可冒犯的领地中滚出去。也或许,她会迫他主动亲吻她的红唇,为她解开自己久闭的衣襟,却在事后翻脸无情将他变做捍卫她王国的丑陋野兽,又或者她脚边永远的玩宠。更或许,林中出没的种种奇怪生物,也都曾经是如他一样受魔女蛊惑的人类,他们为她而来,为她而疯狂,最终又为她而死……
      这绝非完全虚构的臆造。以力量为饵,再许诺丰盛的肉||欲,魔女惯常如此引诱人类男性跌入她梦幻的裙摆。然后,最后,享乐的狂宴空无一人,幽雾深处,她等待着新的猎物。

      偏偏是一个吻,一个爱赏的眼神。
      你误以为温柔的事物会夺走你的性命,令你在喜悦的幻象中长眠。

      那时酒馆说书人在台上绘声绘色讲述,而台下男同胞们无论年龄与身份,几乎都心有余悸又心照不宣交错视线,因为他们都想过做艳情传说的主角,魔女的裙下臣。唯独叶尔珈德远远霸占角落处一桌听得茫然又无味,认定老板粗糙的酒酿较之说书人平淡的故事更值回票价,如果,非要相比的话。
      他太过愚笨,从而被长久排斥于隐秘的爱欲交织死亡的风情之外。那些男欢女爱的勾缠与你来我往的挑逗,他视若未见,过耳不闻。直至今时今夜回想起那个故事,依然如此。

      在魔性的夜晚身陷魔女的领地,本应令人感到恐惧。然而,叶尔珈德恰巧、偏偏、不太走运地位列那种因缺乏想象力而英勇无畏的男性之中。他可能会惧怕摧毁自己信念的事物,却绝不会畏惧将自身带往死亡的存在本身,尤其——尽管对魔女年龄的争论始终难以统一,但她的外表是极其美丽而又轻浮的女性,这倒众口一词;所以,柔软的、美貌的、轻佻的女孩子究竟有什么可怕的呢?叶尔珈德搞不懂。那位魔女的个头恐怕还不到他肩膀高,他单手稍微用力,说不定就能将她轻松捞起……
      窥视北地的海森莉恩的魔女,她的名号若在夜间报出,能令最懵懂无知的孩童也立刻止住啼哭。人们说她永生不死,说她非同寻常强大,邪恶,美丽;每一个不凡的字眼落入纸页诗篇,落入吟游者的琴弦与探险家的传闻之间,复写千年万年甚至更久,像填满标准答案的千篇一律的试卷。
      她是终极的疑问,他是疑问的作答者。
      他是靠死记硬背前人经验而非以自我天赋进行解读、在这张有关魔女的考卷上拿到近乎满分成绩的平庸学生。他完全接受她显露于人类世界的所有结果,却难以想象,她真实存在的过程。
      不过这应当也无关紧要吧。勇气会勘破一切邪魅伎俩,正如他当初看穿活着的太阳、动物、森林等等受魔女支配之物的愚弄,越是模糊暧昧的传言与不符常理的景象就越对无趣之人有利,越无法将他吓退。
      风声中传来纷杂的呓语,身后紧紧跟随有野兽的足音,脚下偶尔会踢到莫名其妙多出来的石块,又或者踩进突然改变位置的坑洞,叶尔珈德全当没察觉,连转过身低下头观察情况的一丝丝想法都没有,边照昨日标注的地图核对路线边保持速度不减,向着预计的篝火点进发。

      终于,当火把的光令前方村落痕迹显露,心中凌乱的思绪与夜色危险的鼓点都被他完全抛在了脑后。他安全了。
      游走于自然森林、平原和山脉中的魔宠应是魔女豢养的较为低级的仆役,对外来者张牙舞爪步步紧逼,却并不敢踏入那些一看就属于人工建造的筑物范围,因为它们在过去曾是魔女与眷属一同隐居之地。即使类似的村落有很多,而现今其中大多数很可能都已被主人废弃,畏惧并服从上位者的天性仍会令魔物们长久并绝对地,遵守她的禁令。
      他在村口快要倾塌的棚屋后躲了一会儿,看见重重魔影不甘地徘徊于地界线外,像雾色始终不散。但它们不敢进犯,一如既往,萦绕在他耳边的凄厉嗥叫与细碎低谈只能由被允许踏足此地的夜风无力送入他耳中,确定危机解除,叶尔珈德转身大步跨入村道寻找着栖身居所,心想,他知道自己是她的猎物,也仍然要去。

      那些恼人的,麻烦的生物仍孜孜不倦阻碍他探访它们的圣地:
      “他居然真敢进去!”
      “他一定会被魔女剥光!剥光!剥光!”
      “剥光也轮不到你。”
      “但我们可以分到点心。也许会是光滑的臀部?噢,那可是人类男性身上最宝贵的部位了,强健的肌肉再裹上一团肥厚的脂肪,我敢说没有什么东西比这更美味!”
      “老朋友,我真为你贫瘠的想象与狭隘的魔生感到悲哀,多少年了,你竟一点也没能继承到魔女大人的聪慧,以及她高雅的品味。”
      “丑八怪,你在胡说什么?”
      “我说,恐怕你比我更与这个称谓相配。还有,我知道他身上的某处部位,远比臀部美味。”
      “是什么?”
      “快说!快说!快说!”
      “靠近点,让我告诉你们,是……”

      耳边安静了一瞬,然后,是比先前更哄乱,放肆又高亢的大笑。
      像无数个滑稽的小丑正卖弄他们非男非女的嗓音,混乱嘈杂的人群在走来走去;他听见其中庞大凶兽急促有力的鼻息,鸟类兴奋拍打翅膀的声音,甚至,还有自猪形生物吻部发出的特有的吭哧震动,轰隆隆如天边雷鸣。
      凶残归凶残,魔女的宠物怎么听上去都不太聪明的样子。叶尔珈德就在这片乱七八糟聒噪声中快步穿过倒塌的房屋,荒芜的园地,探索村落。
      比起真实的威胁,他更愿意将之判断为恶意的恐吓,因为随着他脚步越深入村中,它们谈笑就越肆无忌惮,拜托,还专门用人类听得懂的语言讲给他听?除了刻意掩饰什么,他想不到别的目的。难道这里藏有他一直寻找的祭坛,或者魔女居所的踪迹?叶尔珈德改变了在外围扎营的想法,决定继续前进,彻底搜寻一番。
      魔物们的交谈也让他注意到了自己饥肠辘辘。掏出干粮边走边啃,叶尔珈德打定主意:如果能活着离开这里,他要猎一头,不、是两头野猪烤来配酒吃。

      火把快要烧尽,光线黯淡。趁光源还在,他钻进凌乱倾倒的灌木丛一阵忙活,试图清出一条通向中央广场的便捷小径。无论如何他总要先去那里看看的,因为广场往往是整个村落保存最完好的地方、探险者们最常选择的落脚处,他可以尽情使用其中流动的清泉,弃置的火盆。如果足够走运,还能捡到前人遗落的好东西,比如一块风干熏肉,一捆扎营木柴,一件凑合保暖的衣物,甚至,一罐珍贵的精制细盐。
      于魔女领地内跋涉了十余天,他路过村落遗迹多达同样的数量。它们承袭如出一辙的荒凉寂静,并且中央处总坐落有广场,广场上也一定曾塑有雕像。但除此之外,建筑、庭院和雕饰风格却浑然迥异,跨越时代与地区,叶尔珈德就在某处废墟领略到了久违的熟悉风情,来自他的故乡,昼夜大河流域。
      种种迹象似乎映证了他过去翻阅到的某位民俗学家的考据:
      他说,每有一位人类男性被魔女引诱,成为分享她永生不死力量的眷属而未死于一夜迷宴——活下来的幸运儿都会在亡者之地内拥有一处独立的居所。魔女将眷属们分开安排,轮流造访,偶尔也留下来与某位特别喜爱的男子共同生活一段时间;当然,她同样会感到厌倦,并且是以时光飞逝的速度感到厌倦,魔女远比任何人类都更具有喜新厌旧的缺点,每到这时她便离开,转而垂青另一位赢得她瞩目的爱宠,又或者,于迷雾深处捕获新的猎物。
      在这里,她随心所欲,来去自如,像多情而寡情的帝王临幸她的后宫。
      “海森莉恩的魔女行走大地的历史就是一段风流艳情史”,最后,结束了意犹未尽的描写,他如此断言。

      魔女是否过着如这位民俗学家考据结论一般放浪形骸的生活,叶尔珈德不知道。他只知道,民俗学家小说家吟游诗人说书人,等等等等,本就是善于想象、热衷脑补、擅长自我哄骗的生物,他们有着用干巴巴文字编造以假乱真谎言的邪恶能力,所以他之前从来只对各类耸人听闻的故事持中立态度,无论它们听上去有多么绮丽又糜烂。
      不过现在嘛……
      他正身处魔女过去行乐狂欢的场地,他为她而来,渴望她的垂青。
      她最好像传说一样荒谬,邪恶,放荡。一个吻,只需要轻轻一个吻,他会自愿飞进她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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