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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特别篇——孤鸾曲外传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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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其事,为武人所津津乐道之有二最。
京城第一剑客柳叶舞,京城最大之客栈‘揽月楼’。
柳叶舞使一套‘舞花飞云’剑法,剑意如行云流水,绵里藏针,气势不绝,是有望继‘小冷煞’遥夜隐迹后成为‘武林第一剑’的人物;而关于揽月楼的故事有很多,有人说是一众武林高手隐逸后所开;也有人说这里是魔教为收集情报所设的分坛;还有人说这里表面是饭庄,其实是神秘的杀手组织,随便一个小二,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众说纷纭,却没有统一的认知,但不知是否托这传言的福,永远也没有人敢在这里惹是生非。它的气派豪华,与门前那张狂的‘上九天揽月,下四海降龙’的对子,成为众人心中一个永远的猜测。
京城,揽月楼。
二人踏入。
身处京城,走南闯北的人不知见了多少,这接待的小二自是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甫见这踏入的二人便知不凡,顿时换了一脸讨喜笑容迎上,“二位爷,用饭还是住店?”
“用饭。”一身黑衣的冷漠年轻人吐出二字,便不再言语。
“二位爷,这边请。”小二毫不在意他的态度,只是笑嘻嘻地将二人引至西角一空桌,白手巾往肩上一甩,“二位爷打算吃点什么?”
“你想吃什么?”黑衣年轻人并未回答,而是转向身边人柔声问道。
“简单来两样时令菜,两碗米饭,一壶清茶,……遥,你还想吃什么?”身旁那名头戴斗笠的白衫男子开口,声音淡雅温和,十分好听。
“不必了,这些就好。”年轻人点点头,小二回了声‘马上就来’便下去嘱咐厨子张罗。
等待间,陆续几批剑客进入揽月楼,入座后除了招呼小二上菜,彼此间几乎不见交流,皆是面色凝重,如临大敌的模样。
眼角扫过那些逐渐增加的食客,确定并无威胁,黑衣年轻人便只顾与身边男子交谈,不理外事。直到小二清脆吆喝“让二位久等了”响起,他这才不经意地说道:“这来京城的剑客还真多。”
“二位爷不知道?”小二将饭菜一一摆上桌面,讶异地看了眼他们道:“这些剑客都是为了挑战柳爷而来。放眼当今武林,这京城第一剑客的名号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继小冷煞遥夜公子在江湖中忽然消失以来,京城柳爷便成为‘武林第一剑’呼声最高的人物,皆凡稍有名气之剑客,谁不想得到这‘武林第一剑’的头衔,自然隔三差五,来此向柳爷挑战的剑客便愈发的多了。”
“柳爷?”白衫男子不解道。
“柳叶舞,应该是他。”黑衣年轻人淡道:“听说过,不过从未见过。”
“二位爷慢用。”古怪地扫视过他们,小二将菜摆好便退下了。
“继小冷煞忽然消失么……”白衫男子若有所思,斗笠下的唇渐渐挑起一丝清浅笑意,“遥,我们也去看看如何?”
“……嗯。”年轻人黑眸内飞速闪过一抹复杂神色,若不经意,没人能看出那代表的是一线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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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气派非凡的宏伟楼阁前,少年毫不犹豫地走向金环漆黑铁门。
叩叩门,大门开了,门后闪出一名粗矮家丁。
“小子西门孤云,求见京城第一剑客柳大侠。”少年十四五岁,粗布蓝衫,破旧的黑布靴,头顶青布方巾,身负一口重剑,线条柔和的少年脸孔令他显得有些稚弱,却不妨碍他流露的一股天成傲气。见门后来人,顿时抱拳朗声道。
上下打量几眼,那家丁忍不住笑了。“小子,你还是回去吧,你有什么资格求见我们老爷。”
“一口硬剑,一颗剑心。”
少年声音清脆,那家丁先是一怔,复笑道:“小子,你也知道何谓剑心么?我看你别在这儿说大话了,今儿午后我们老爷还要应对西北三剑的挑战,哪有空闲陪你这刚断奶的毛小子玩!想见我们老爷,先在江湖上闯出点腕儿,再来拜见我们老爷吧!”
少年不恼不愠,只是抱拳说道:“小子并非前来挑战,小子只想让柳大侠为小子解一困惑。”
“困惑?去去去,有困惑找你家大人去解,来我们柳庄凑什么趣,要是每人有了困惑都来找我们老爷,我们老爷还不用做事儿了呢。去,别在这儿碍事!”
拦住家丁欲关之门,少年急道:“小子之惑,非常人能解。小子求见柳大侠,只因柳大侠当今武林中剑意堪称第一,若柳大侠无法授业于小子,小子实无他门可求!还望先生通报。”
“去去去!”家丁一瞪眼,就要关门,少年见此,顾不得礼数,慌忙一臂伸进。
“先生,拜托您了!”
遥夜与萧怜雪出了揽月楼,便朝柳庄走来。至场,亲睹便是这一情形。
少年眼中闪烁光芒似乎令萧怜雪想到些什么,笑了。
“那孩子倒有些像你。”
遥夜一愣,白衣飘飘已格开围观人群走出。
并不看那家丁,萧怜雪只是走上台阶对那少年道:“你怎能确定他就一定能解你的困惑?”
清雅悦耳的嗓音令在场人心中全部一动,连作势关门的家丁也呆了呆,一时停下手中动作。
少年顿了顿,随即便道:“小子求剑意之解,剑意之高境,也只有当世第一剑客能够到达。小子之惑,唯第一能解。”
家丁闻言不禁冷笑,“你这毛小子也配与我家老爷谈论剑意?真是初出茅庐,不知天高地厚!”
对这少年莫名生出一股好感,听家丁此话,萧怜雪不免有些反感,脱口便道:“阁下未免忒瞧不起人,在下敢言,这位少年日后成就远不止京城第一,前途将不可限量。”
淡淡几言,却惹火了那家丁。
一推门,家丁干脆站了出来,怒道:“你又是打哪儿蹦出来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光天化日就在柳庄口出狂言,你这———”
话未说完,人群中掠出一影黑色。
没人看清他的动作,因为没人看清他究竟有多快。当看见他的身形时,他手中一柄未出鞘的剑已抵在家丁颈中了。
声音,冷冷的,如他的人。“为你所放阙词赔礼。”
“你这厮又是打哪儿来———”
“跪下,赔礼。”
“遥……”萧怜雪有些无奈。这孩子……
颈中之剑动了动,“你说我什么都无妨,但是你若辱及他一个字,就是找死!”
遥夜的声音并不大,却无形充斥一股冰寒肃杀于其间。家丁腿一抖,眼看禁不住就要跪倒在地,忽然暗中传来一股柔和之气,温和却不容拒绝的劲道,及时托起他即将弯曲的双腿。
“是……柳大侠!”人群中已经有人止不住惊呼了。
遥夜冷冷地看着那名忽然出现的青衫中年男子,手中之剑却丝毫不放松力度。
“这位少侠,还望少侠高抬贵手,放了这无礼小厮,得罪之处,在下定会赔偿。”
从得知纠纷赶来,柳叶舞已经清楚他的家丁恶言在先,然而这年轻人也是太不给他面子,居然在京城柳庄对一家丁亮剑,摆明了看不起他这京城第一剑的称号,小子年纪轻轻,居然狂妄至此!
“这事与你无关,我只要他一个不是。”
声音依旧冷冷的,周围看热闹的众人却开始冒汗了。
这年轻人要倒霉了!这几乎是围观人群达成的共识。至今,敢在柳庄闹事的剑客,无一善果。以剑对剑,分明班门弄斧,叫嚣于人,以往那些不将京城第一剑放在眼里的年少轻狂的嚣张剑客们,哪一个是得到好下场的?
众人虽为这年轻后生捏了把冷汗,却也有不少人暗自幸灾乐祸,等着瞧一场好戏,看这次的年轻剑客又是怎个凄惨结果。
然,这个结果却令所有人失望了。
柳叶舞与那黑衣年轻人对视半晌,各不见动静。
“遥!”打破沉默的,却是那戴斗笠的白衫男子一声似有无奈的轻唤。
“……”遥夜倏然收剑,微一抱拳道:“还望庄主说到做到,惩罚这不懂事的下人。”
语毕,甩袖便走,不再看柳叶舞一眼,客气话也不说一句。
年轻人走到白衫男子身边,满脸冷峻肃杀于刹那消失无形,眼中抹上无限柔情,令一些眼尖的人不免猜测,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走吧。”
“嗯。”
经过少年身边,萧怜雪低声说了句话,“你想见的人出来了,还不快去。”
两人愈行愈远,围观人群逐渐散去,剩下一些妄想攀亲沾故的人还上前道贺。
众人看不出箇中名堂,只道那年轻人还是怕了柳叶舞,率先认输离去。
其间凶险,却只有当事人才知。
高手过招,在静不在动,在意不在形。
柳叶舞原本并未将这年轻人放在眼里,然而暗劲比拼下,才发现自己竟如同江流面对深沉大海,这年轻人的功力只在他上而非之下。
压不倒。不仅气势压不倒,还有种反噬吞没的重重无力。
背上,已是冷汗淋漓。
他怎会从不知道,当今武林一代剑客,还有这样一号人物存在!?
少年的心被深深震撼了。
那些人看不出,不懂;却不代表他也看不出,也不懂。
那黑衣人散发的剑意,已经登上了一个终许多人一生也无法达到的境地。
那人,一定能解他之惑。
再也不看仍在震惊和思索中的京城第一剑,少年飞快地追上前方即将消失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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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辈!前辈!”
“晚辈恳求前辈指点功夫!”少年从后匆匆追上,也不管街边人群多少视线,跪地便拜,“恳求前辈收晚辈为徒,恳求前辈指点!前辈!”
遥夜有些怔愣,萧怜雪却笑出了声音。
遥夜一下子脸红了。似乎明白萧怜雪在笑什么,也知道萧怜雪在想什么,无非就是多年前的无聊事,初次见到师傅和秀姐时,他的表现也没比这小子好上多少。
“你先起来,有话,我们换个地方再说如何?”
少年这才注意到身边状况,抬眼刚好撞见斗笠下那张清浅含笑的白玉面庞,不知为何,脸竟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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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真的很像你。”执起桌上茶壶,倒满两杯,萧怜雪淡笑道。
“……”
遥夜沉默,脑中却不觉回荡起少年之前的话……
“我叫西门孤云,师傅,请受徒儿一拜。”
“……你别叫我师傅行么,我只是传你几式剑法,并不算收你为徒。”
“那……前辈?”
“……”
“前辈……呃,若您不喜欢这个叫法,小子还称您师傅。只限于学剑这些天,之后便用不提及曾受您指点,行么?”
“……随便你。”
…… ……
“雪,他真的很像我么?”
“怎么?”
“……不,没什么。”走向床铺,遥夜打理着那完全不需打理的整洁干净。萧怜雪望进眼里,摇摇头,走到他身边,“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了?”
熟悉的气息接近,心中一动,遥夜猛然回身,紧紧抱住了身边的人。
“怎么了?”那人还在问。
无言,只是将脸深埋入他的颈间,淡淡的草香飘入鼻端,惹得心里微微地痒。
“我爱你,雪。”
说他别扭也好,不可理喻也罢,这么大的人了居然会还对一名少年产生不明的嫉妒。但是,不高兴。总之不高兴听见雪说那小鬼像他,也不高兴看见雪对那小鬼微笑,更不高兴那小鬼居然面对雪时涨红了脸。
虽然那小子才十五岁,怎么说都是绝对的不可能,不过他就是毫无缘由地,相当憋闷。
“嗯……”那人反臂环住他,轻声应着。
遥夜不禁搂得更紧,想将那人揉入身体般狠狠拥着,不断飘入鼻中的青草味道,已让他的神智开始迷惑混乱。并不想做什么,只是想抱着他,只是想感受他,只是想证明,他就在自己怀中,就在自己身边。
就是那样的一个时刻,那样微不可闻的一声轻飘入耳,然而就是那样轻微的一声,却如同撼天惊雷般震激人心。
“我也是……”
他的雪是那样说的。
猛然推开怀中之人,无法置信地望进那双墨玉晶瞳,“……你!你说什么?你——你说什么!?”
振荡在无比的喜悦之中,层层涌上的激动瞬间包围了他,什么不爽,什么烦躁,统统在那一刻被抛至九霄云外。
抓着他略嫌单薄的肩膀,遥夜的声音已有些控制不住地颤抖。
“你……说什么?你说……”
震惊,如何能不震惊?
他居然会回应他,他居然会回应自己不断述说的那个字!
原以为——有生之年绝对不会从他口中听见那句话。对于雪,遥夜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奢求更多。
他不要逼他,他不要他一定承诺什么,说出什么。在那日清晨凝视身边沉睡的人时,他已经决定了不再追求那一个关系的形式。所得到的,早已超出了自己原本的想象,又何必一定要求那个字呢?
只要自己会说就好了,只要自己会说就够了,一千遍一万遍,只要每次雪都会看着自己淡淡微笑,那就够了,还要求什么呢?
所以,真的没有想到,会听见他确切的回应,会得到一个如此的答案,会……
唇角缓缓咧开难得的笑意。
他说了,他回应他了,他说他也是,他的雪终于承认也爱他了!
“……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好不好?”
“遥,我也是。”微微笑着,那人却低下头,眼里闪过些不知名的窘迫。
清冷白雪染上了暖阳色彩,遥夜痴了。忍不住,勾起他的脸,贴上近在咫尺的柔唇,轻轻地,吮吸……
“——师傅,萧前辈,您的房门没关,我可以进来————”
霎那间红了脸,不谙情事的少年就那样呆在门前,……没想到,师傅与萧前辈,竟然是这种关系……
“我……我没看见!”
见到屋中二人停下同时望向自己,少年只感到全身血液直冲头顶,“我真没看见。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没有,真的没有!绝对没有!”
打扰的人匆忙解释,遥夜却难得地再次露出浅笑。
这煞风景的小子,其实也没那么讨厌……
或者,还是此刻他眼中的世界原本就很可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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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者如斯,几日匆匆流过。转眼,已是分别在即。
“师傅,请谅徒儿最后称您一声师傅。临行之际,您能否告知徒儿您的尊姓大名,也不枉徒儿得您一番指点。”
仰望白马上二人,少年恭恭敬敬一鞠到地。
教他剑,却一直未告其名。虽说隐逸名士向来无心名讳,但是他却很想知道,也很想牢记,这名可以说是他师傅的年轻前辈。今生今世,他西门孤云只有这一位师傅,也只认这一位师傅。
“……”
还是不肯说么?心里忍不住一阵失望,然而面上却依旧恭敬相送。“师傅保重,萧前辈保重。”
长鞭划裂空气,甩出飒飒风响。白马嘶鸣之际,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小子,我叫遥夜。”
“遥……”愕然抬首,眼中却只余一路烟尘。
少年呆望远方许久,直到那满眼烟尘也消逝无迹,才不可置信地拍拍脸颊喃道:“天,莫非我学的,竟是那招武林中已隐没的追思……”
呢喃语音,终消逝于不断增强的风中。
五年后。三月,某少年剑客以一式无名快剑败京城第一剑,西门之名顿时响震武林。
同年五月,西门大败西北三剑于西湖湖心亭。
同年七月,西门破全真北斗七星阵于终南山。
同年八月,西门破两仪剑阵于武当山。
同年十月,西门败九大名剑联手于华山山顶,至此,西门创下不败神话,后人遂称——“剑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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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篇算是为情殇而写,里面的剑神就是如今的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