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道》晚来风徐

88、（088）

　　江二姑娘微微含笑，望着江清月，一副“你装，你再装”的模样。
　　江清月只能咳了一声掩饰尴尬，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就是好奇，随便问问。”
　　“小孩子家家……”
　　“我已经不小了，大哥别总拿这话糊弄我。”

　　江清月发现拿对小孩子的态度，怕是打发不掉自己这个妹妹，只能道：“你七哥对萧表妹，不过是寻常表兄妹之间的情份而已，不管有没有感情，他俩都不可能。”
　　见江二姑娘还是一副迷惑的模样，他解释道：“一则萧表妹不中意你七哥，二则六叔和六婶娘也不会同意，三么……”
　　他仔细回想江清寒待萧梦得的态度：“我不觉得你七哥会想娶她。”

　　江二姑娘突的问江清月：“为什么大哥觉得萧表妹不中意七哥？”
　　“她……”江清月的话才要脱口而出，又立刻咽了回去。
　　江二姑娘问：“大哥是想说萧表妹贪慕富贵？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为什么不选择郡王爷？”
　　江清月就算心里这么想的，也不能承认，他有些讪然：“我没这么说……”
　　“大哥怎么笃定七哥不会娶萧表妹？难不成是大哥觉得萧表妹配不上七哥？还是七哥配不上萧表妹？”

　　被她步步紧逼，江清月有点儿烦躁，随口道：“这感情的事，我一个外人哪儿清楚？再说这都是长辈们操心的事，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管这些闲事儿做什么？”
　　若他二人生了私情，别说嫁娶了，这是家丑，非得打死了事不可。

　　江二姑娘呵呵笑了两声，道：“是，不过是外人的闲事，大哥，你和萧表妹又是怎么个关系？”
　　江清月脸色一下子就严肃起来，道：“寻常表兄妹之间的关系罢了。”
　　“那……如果萧表妹所嫁非人，遇人不淑，大哥可会不惜一切代价的救她于水火？”

　　“这叫什么话？”江清月见她并非针对自己，这才略松驰了些，一副“你可真是孩子气”的表情，道：“如果她遇到危难，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可真如你所说她嫁了人，那就不一样了，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我这做表哥的，怕是不太好插手。”
　　他顿了顿又道：“再说了，表兄妹到底不是亲兄妹，有些事总要讲究些分寸。毕竟，一表三千里……”

　　江二姑娘没说什么，只点点头，神色间带了点儿心不在焉，沉默了一瞬，才问：“那如果是我所嫁非人，遇人不淑呢？”
　　江清月正色道：“我自然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帮你。”

　　江二姑娘忽然笑了笑，抬脸问江清月：“父亲和姑母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
　　什么意思？这是指桑骂槐呢？
　　江清月猛的皱眉，沉声道：“阿桃，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说这种话？父亲对你极尽宠爱，你怎么会质疑父亲？”
　　“质疑？”江二姑娘笑出声，道：“大哥言重了，我何曾？又何敢？不过是物伤其类，一时有所感慨罢了。”

　　还物伤其类，她和谁是一类？她又伤什么伤？
　　如果有胡子，江清月的胡子都能翘起来，他不悦的问：“你不是质疑父亲，那就是在质疑我了？我倒不知何时得罪了你，要遭受你这样的质疑？我这做大哥的哪里做的不对？”

　　江二姑娘并没被江清月严厉的神色吓住，倔强的回望过去，道：“大哥未免有点儿小题大做，我并不曾说什么，也没认为大哥对我不好。”
　　他反应如此过激，倒像他心虚了一样。

　　江清月气得一噎。
　　那她到底什么意思？
　　望着这个小自己近十岁的妹妹，他不由得心一软。她若无心，自己便不该和她计较，便是她有些刻意，也终究是任性罢了，又何必和她计较？

　　*

　　江清月正想软了声调，转寰几句，好给彼此一个台阶下，不成想江二姑娘突的问：“大哥，当年姑母的事，你可清楚？”
　　江清月怔了一怔，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不是孩子了，很多事该知道的必须要知道，否则我难免要胡思乱想。在家里，尚且有父兄为我兜底，可若等我出嫁，是风是雨，是刀山是火海，可都得我一个人闯了。”
　　“别胡说，哪儿就到这个地步？”
　　“那你告诉我，当年姑丈过世，六叔从姑母家带回银票的事，你是否知情？”

　　江清月眉心紧蹙，紧盯着江二姑娘，到底还是道：“知道。”
　　什么？江二姑娘没撑住：“你，你知道？”
　　“自然。”
　　“你知道六叔父从姑母那里带回了多少银子？”

　　“是有一些……但那是姑母后悔了，有心向父亲示弱、认错罢了。毕竟当年她一意孤行非要嫁到萧家，父亲苦口婆心，怎么劝都不听，最后到闹到兄妹决裂，家人失和的地步，可这也没能拦住姑母，以至于江府沦为京城笑柄。事实证明，她到底嫁错了人……银票多少不重要，重要的，这是姑母向父亲认错的方式。”

　　“呵，呵呵，呵呵呵。”江二姑娘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清月担忧的望着她：“阿桃？”
　　江二姑娘摆摆手，真的不太懂自己这个大哥的脑回路是什么，她甚至站起身，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身体里的暴躁，直转了好几圈，才停到江清月跟前，道：“姑母嫁错不嫁错另说，就算她嫁错了，那也是她自己的因果，她已经为此承担了所有的代价，她为什么要向父亲认错、悔过？”

　　江清月有些不耐烦：“我不是说了，当年兄妹决裂，江府因姑母而蒙羞……”
　　江二姑娘点了点头，道：“所以姑母做什么都是她活该，父亲并没有原谅姑母？也所以萧表妹姐弟，在父亲看来就是耻辱和累赘？”

　　江清月叹了口气，道：“阿桃，你一向最是听话、懂事，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才会说出这样不可理喻的话？姑母和父亲那是长辈们之间的事，哪儿有我们置喙的道理？况且江府对萧家姐弟也并无亏待之处不是吗？你到底是不是江家人？”
　　怎么还替萧家姐弟打报不平起来了？

　　“我姓什么不重要，我只想问一个清楚明白。可不可以这样推想，江府也因我而蒙羞，多少年后，我的子女也会被江府以及你这个世子舅舅放弃？”
　　“你真是疯了……怎么满嘴胡话。”

　　“我没胡说。”江二姑娘比江清月还要失望：“你不敢想，也不敢答，因为你和父亲想的是一样的，父亲的做法，就是将来你的选择。”
　　江清月震怒的道：“没有发生的事，你别胡乱推断，我可以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不和你计较，可你若如此口无遮拦，将来势必要为你自己，也为江家招灾惹祸。都说近墨者黑，我看你是被人拐带坏了，我会和父亲、母亲说，这些日子，你好好待在院子里，哪儿也不许去。”

　　江二姑娘后退几步，摇头再摇头，道：“大哥，知道我今日为什么这么多问题吗？因为我看见了七哥如何待萧表妹，所以想知道你会如何待我？”
　　“和七哥儿有什么关系？”
　　“有，起码我可以笃定，将来便是我行差踏错，七哥也不会对我袖手不管，可你……”
　　你们，不会。
　　既然你们能对萧表妹无情，自然也能对我无情。

　　*

　　江清月气得一拍桌子：“混帐。”
　　这也是她说得出口的话？他是她同胞兄长，是候府世子，却让她贬得一文不值，反倒不如一个庶子，岂有此理。

　　他也有些口不择言的道：“你既说我亏待了萧表妹，那要如何才不是亏待？依了她的心愿，纳她做妾就不是亏待了？”
　　“当然不是。”江二姑娘心说，到底咱俩谁才不可理喻？分明是你好不好？

　　“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江二姑娘竟无从说起，只能喃喃道：“萧表妹固然有错，可明明……有更好的方式待她。”
　　他们口口声声说什么同胞兄妹亲缘，可不管当初姑母是否有错，起码父亲对姑母不闻不问多年是事实，这算哪门子血脉亲缘？
　　收了姑母的托孤之费，他们也没对萧表妹更好，这又算哪门子血脉亲缘？
　　言行不致，如何取信于人？她唇亡齿寒，难道还错了不成？

　　江清月轻蔑的道：“升米恩，斗米仇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江家对萧表妹已经仁至义尽，她愿意给郡王爷做妾，江家不会阻拦，她不愿意，江家也没强逼。她自己愚鲁不化，冥顽不灵，还想让我们怎么做？”
　　仁至义尽。是啊，在世人眼里，确实是足够仁至义尽，萧家姐弟有今日的下场，不过是她们咎由自取。
　　那么将来，又会有多少舆论被引导着说是自己鬼迷心窍，非要嫁保宁郡王不可，实是自取灭亡？也与他们无关？

　　江二姑娘苦笑，道：“是啊，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横竖就我无理取闹。”
　　可真的没有强逼萧表妹吗？怎么才算有？
　　但江二姑娘已经没有了和江清月对峙的勇气，毕竟曾经陷害过、逼迫过萧梦得的始作俑者，是她和有着脱不开的血缘关系的父母兄长，不是因为她一时良心发现就能洗清自己无辜的。
　　她也不过是施害者的一份子罢了，又有什么资格质问父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