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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馈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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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敢先!陆敢先!”
陆敢先觉得自己的名字从来没有这么好听过,那声音太温柔清亮,像是夏夜的月光落在草地上,猎猎的山风穿过失落的仙乡。
“荀先哥哥!”孩童的哭叫声或近或远地响起,高昂的音调轻易地穿透了陆敢先的脑海。
“啊!”陆敢先忽然克制不住地惨叫起来,他挣脱了荀问,疯狂地找到旁边的墙壁一头撞去!
荀问反应未及,铁质的墙壁上瞬间就缓缓泅开了一团血迹。
荀问的眼睛立刻就红了,他毫不犹豫地伸出左手掌抵住了陆敢先的额头,陆敢先狠狠地把荀问的手顶到了墙壁上,火才刚刚被荀问带来的人扑灭,墙壁上还残留着令人心悸的高温。荀问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声“嘶——”,也顾不上疼痛,将陆敢先扯离了这个房子,托住陆敢先的膝盖弯,将陆敢先抱进了自己的飞行器。
陆敢先被迫进入狭小的环境中,立刻开始拼命地挣扎了起来,他狂怒着一拳头砸向了荀问的脸!
荀问施展不开手脚,也不敢反抗,硬生生地挨了这一拳,紧接着一个俯身制住了陆敢先,凑近了陆敢先的脸,轻轻地在他耳边说:“陆敢先,陆敢先,你还记得荀问吗?”
“荀问”这个名字仿佛带着某种神奇的力量,陆敢先的动作明显变轻了。
荀问小心翼翼地抚了抚陆敢先的脸,柔声道:“没事的,什么事情都没有,荀问会保护你的。”
陆敢先彻底安静了下来,他望着荀问,眼中水光潋滟。
荀问抿着嘴角,对着陆敢先,露出一个很温柔很温柔的笑容来。
陆敢先眼前还是一片模模糊糊,唯独荀问的笑容带着绝无仅有的亮度,那么清晰地呈现在陆敢先的眼中,是飞鸟投林时远远瞥见的那一抹绿,是长夜独行时遥遥望见的那一束光。
恍惚间,陆敢先嘴角露出笑意,他眷恋地窝进陆敢先的怀抱,如同鱼儿跃如水中,充满了安心而自在的快乐。
...
荀问把陆敢先一路抱回了自己家。
阿雪迎了上来,看到荀问怀中昏迷不醒、脸色苍白的陆敢先,音调拔高:“怎么回事?”
荀问竖起食指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脸色阴沉的好似雨季的乌云:“等一下我。”
荀问把陆敢先放回了房间,为他掖了掖被角,这才裹挟着一身寒气走出来。
他边下楼边对着光脑低语了几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用食指关节轻轻地敲了一下面前的小几,示意阿雪坐下。
阿雪充满火气地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荀问揉了揉太阳穴,深深呼吸,眼睛里满是暴戾之气,“我过去的时候,他正在用脑袋撞击树木,应该是头痛.....”
阿雪陡然一僵,“难道他......”
荀问紧紧地捏着沙发的扶手,扶手已经发出不堪重负地“咯吱”声,他声音压得极低,仿佛在极力压制着什么,“不知道,要等他醒过来。”
阿雪的脸也是机械做成的,其实现在也已经出现了仿人类身体的人形机甲,不知为何阿雪作为最先进的S级陪伴型人工智能并未使用,反而选择了最原始的造型,因此也无法在此刻表达出惊骇而恐慌的面部表情,但是他的语气却已经能够反映出他的濒临崩溃了。
“怎么办?”阿雪语无伦次,“这绝对是最糟糕的状况.....怎么办?这样下去的话.....你要想想办法.....”
他绝望道,“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医生来了!”
荀问垂着头,额前的碎发因为这段时间的疏忽已经过长了,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神色,他十指交叉地放在膝盖上,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握得太过于用力,阿雪甚至疑心他的手骨会发出错位的噼啪声。
刚从高温环境中走出,荀问的汗水已经完全打湿了他的衬衫,皱巴巴地黏在他的身上,他眼神阴鸷,“让他进来!”
这可能是荀问极罕见的狼狈时刻。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荀问冷声道,“我们几乎没有告诉他任何关于帝国的消息,为什么会触发陆敢先的异常精神波动?”
阿雪:“无论如何,现在只能靠夏河上将了,如果他失败了的话......”
他的声音剧烈地颤抖起来,“如果他也失败了的话......”
荀问无声无息地吁了口气,“就算他失败了,也还有机会。”
他站起身来,身影坚毅而冷峻,这一刻他似乎是绝对不会生出锈迹的利刃,也是绝对不会崩催的山峦,将一切影响判断的心绪全部冰封,埋进心底的最深处。
阿雪恍恍惚惚地看着,竟觉得这样的荀问和失忆前的那个陆少将的背影重合了起来。
他沉声道,“就算帝国那边行动失败了,也还有机会的,先等夏河上将的消息。”
阿雪这回没有在心底里跟他抬杠,他顺服地说:“是。”
...
陆敢先安静地躺着。
如果不是微微起伏的胸口,荀问几乎以为他已经死去。
陆敢先突然皱起了眉头,脸色变得痛苦起来,但是他身体没有动,远远看去,好像是在做着一个经年的噩梦,那噩梦如此难熬,让他痛苦、迷茫、难过、悲恸,甚至让他失去了挣扎和反抗的勇气。
“我会保护你的。”有人对他说,“我已经喊了人了,你不用担心,坚持住。”
声音稚嫩,不同于荀问的低沉磁性,他的嗓音像是陆敢先唯一看见过的山中小溪,淙淙水声清凉朗润,又好像是琥珀和水晶撞击发出的脆响,是星空亲临吟诵赞美诗的声音。
是陆敢先能够想到的最美好的集合体。
他睁开了眼睛。
他看到绷紧了的锐利而利落的下颔线条,和火光掩映下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他背着光,脸部不甚清晰,却也因此凸显出那双过度明亮的眼睛——是很纯粹很自然的茶色,此时却微微泛红,毫不掩饰地露出大型凶兽一般的杀伐凶戾之气。
那是荀问,将他从火场中救出时的荀问。
另一张极为相似又在细微之处有所不同的稚嫩脸庞与他重合了。他笑起来和眼前这个一点也不一样,明亮纯粹又专注,他露齿一笑,漂亮得像海浪上空的虹彩。
慢慢地,陆敢先后来看到的那个少年少年气渐渐消失了,青涩的脸庞蜕变了,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身段抽长成颀长挺拔的身形,他微微低下头,正是陆敢先最熟悉的模样。
火焰其实一点也不可怕,他偷偷地在心里说。
......如果有他在的话。
陆敢先伸出手,紧紧地环上他的脖颈,把脸深深地埋进他的怀里,轻轻地拱了拱,好像要用这无声的撒娇来取代陆敢先难以宣之于口的絮语——
我们都是星空的孩子。
星空爱着她的孩子。
所有人都获得了她的馈赠。
有些人获得了财富和地位,有些人获得了美貌和声誉,有些人获得了自由和勇气。
我什么都没有,但是星空是博爱的。
她在我人生的某一天,终于赐下了她慷慨的馈赠。
一次值得一生去追求的相遇。
不。
陆敢先幸福地再次闭上了眼睛,眼泪无声地滑落眼角。
两次。
...
帝国第一研究所。
夏未雪从一片混沌中醒来。
若有若无的精神联系提示着在远方的独立区,陆敢先的精神波动状况。
“那两个蠢货,”夏未雪喃喃道,“这点事情都办不好,最后还是要我自己来保自己。”
他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来,上一次使用吐真剂的后遗症还残存在身体里,不过夏未雪也在长期的囚禁中习惯了这一点。
夏未雪本来就皮肤白皙,被长期关在研究所里不被允许出去之后,更是显出了一两分病态的苍白,身形也迅速地瘦了下去,很有些形销骨立的病美人的味道。
他的眼角下方有一个小小的痣,给这张本就秀丽万分的脸平添几分风情,但是眼神却不是这么回事,杜良朝特意设置的容易造成心理压力的压抑环境,似乎没有给他带来一丝一毫的影响。
“小神仙唉,”夏未雪自言自语道,“这下你可是害苦你爸爸我了。”
想起陆敢先,他又笑了起来,眼底满是执着又温柔的光,“都把你打包送给荀问了,把握住这个机会没?”
夏未雪轻快地吹了一声口哨,仿佛根本就不是处在全是监视的情况下,“荀问那个龟孙,当年就是个中二少年,现在看来好像还是挺没用的,也不知道小神仙看上他哪儿了。”
他巡视一周,他知道自己正在研究所地下的秘密牢狱内,四处都是光秃秃的墙壁,身为研究所的前所长助理,他当然知道这些墙壁都是特殊材料设计,绝非人力可破开,外头也是重兵把守,凭他一个人,没有任何逃出去的可能。
我必须展现出还可以活下去的价值,他想。
陆敢先精神波动已经处于恢复的波动期了,恢复记忆用不着多久,而陆敢先既然恢复了记忆,那么他在杜良朝眼里唯一的利用价值也就失去了。
这下可好,彻底地成为杜良朝牵制荀问他们的一枚重量级筹码了,而且想宰就宰,比猪圈里最肥的那只猪情况还糟糕。
这可真是危险的状态呢。
夏未雪龇牙咧嘴地揉了一下太阳穴,吐真剂的效力还在他的体内缓慢地发挥着效用,不过也就能给他人为制造一点偏头痛这一点用了。
想一想,以我现在的处境,还能为他们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