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初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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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忆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陆敢先觉得自己正缓缓地沉入一片海域之中，仅剩的意识被海浪冲刷着，失去了对外界的一切感知，他随着浪潮高高低低地起伏，几乎要断绝上浮的念想。
突然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打破了虚幻的平静，他觉得自己的意识海仿佛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像面团一样揉搓、挤压，提着他升出了海面，然后兜头给了他的头部一拳。
这一轮疼痛过去后，他没再等到下一波头疼的袭击，纵使是在意识不清醒的状态下也忍不住舒心地松了一口气。
“主人，我刚刚已经取血检验了一下，你的排异反应差不多已经过去了，还需要一针止痛剂来安抚一下饱受折磨的心灵吗？”
陆敢先强忍着不适坐起身来，故作潇洒地对人形机甲摆摆手示意不用了，随便找了块空地盘腿坐下，问道：“阿雪，什么时候了？”
尽职尽责的人工智能回答道：“现在是独立区时间上午十点二十一分。”
“啊，正好，”陆敢先说，“到地方应该还正好赶得上吃中饭。”
“恐怕是不能的，”人工智能的声音也不知道当初是怎么设计的，真是好听极了，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声调分外温和好听，仿佛流淌着脉脉含情的温水，找不出一丝一毫坚硬的棱角，能够让人情不自禁地放下戒备。
“根据我的定位导航，从我们现在正位于独立区第八航道站口，离目的地有一个小时三十分的航程。”被唤作“阿雪”的人工智能重重地强调了一下“航程”两个字。
“乘坐飞行器需要身份认证，主人，”阿雪说，“谨记您现在是在逃通缉犯，帝国已经宣告了您的叛逃罪的成立，是否正式注销你帝国公民的身份还未可知，况且我们来到独立区并没有走合法程序。”
阿雪毕恭毕敬：“还是不要乱来为好。”
“也不要随意给他人带来麻烦，”阿雪一本正经，“独立区一直是位于帝国和爱罗伊政权之间的中立地带，立场上并不愿意牵扯帝国的是是非非。我们无从预测独立区发现了一个帝国通缉犯后将会采取的措施。”
陆敢先耸耸肩：“大概率是把我缉拿归案，交由帝国任意处置。”
“所以包庇你的行踪应该已经是荀先生知法犯法的极限了，”阿雪说，“如果你通缉犯的身份被暴露在全独立区的民众的目光之下，再被帝国注意到，这件事就已经上升到了外交事件。”
“到时候荀先生也会无能为力的。”
陆敢先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牙疼：“这个荀先生真的值得信任吗？”
“虽然我也没有见过他，但是请主人放心，荀先生曾经也隶属帝国第一军团，严格来说曾经是主人的同事，”阿雪说，“荀先生和主人是站在同一个利益立场的，无论是你，还是第一军团团长都对他十分信任。而且你可能不记得了，他曾经是你的同班同学，一起就读于帝国第一军事学院，只是毕业后在第一军团没待几年就因叛逃罪来到了独立区，现在想必已经小有基业。”
陆敢先：“......怪不得愿意收留我，原来叛逃得比我还早。”
“荀先生值得信任，”阿雪无奈道：“虽然我也能够理解主人失忆后对于陌生环境的不安，但是请主人相信我。”
“官方出台的《人工智能设计指南》第十七条明确指出，在人工智能程序设计时，必须要加上‘在权限所有人面前保证绝对诚实’这一条的，违者必须予以销毁。”阿雪的声音多了一丝恳切，“我在没有办法说出口的事情，一定也经过了权限人的准允设置的自动回避，而我说出口的事情，一定代表着权限人的意志。”
“就算主人不相信我，也要相信自己不会害自己。”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陆敢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陆敢先安静起来的时候，仿佛血液中就流淌着某种忧郁的特质，这样的忧郁又不是类似于独立于世外的清冷，而是一种严守距离的沉寂，尤其是在盯着一样东西发呆的时候，几乎如同一潭死水，只有在眼珠子微微一转的时候才泛起微澜。
事实上，阿雪见得最多的正是他沉默而寂静的样子，但是阿雪并不喜欢这样的陆敢先，也疑心自己所说的话没有起到效果，小心道：“主人？”
“对于主人来说，失忆才是最有利的状态，主人要相信没失忆以前的自己的判断......”
听到阿雪再次和他对话，陆敢先才终于从那样的状态里回过神来，他叹气道“没事，我相信你。”不相信我又能怎么样呢？
“好了，”陆敢先站起身，“在这么聊下去天都要黑了，所以我们到底怎么去他家？走路吗？”
阿雪彬彬有礼地回复道：“就在刚刚，我向荀先生发出了求助讯息，荀先生将会在独立区第八航道所属的安全检验口等待我们。现在我们只要走路走到那里就可以了。”
“滴——定位导航成功！步行时长一个小时三十分。”
“你说的没错，主人，”阿雪的声音微带笑意，“我们赶得上中饭了。”
……
独立区说是区，实际上是一个小行星，本来也是帝国辖区，曾经被称作启明星。
人类在经历了“大迁徙”时代的百年流浪后，终于寻找到适宜的栖息地，人类联合政府以此为临界点，将这一年划为新历元年。新历十八年，人类初步完成重建了部分文明，各处都是百废待兴，正是这一年，爱罗伊民族发动了爱罗伊革命，成立自由革命军，刀锋直指人类政府的大部分决策者，打着要求自决权的幌子，主张独立于人类政权，成为一个新的民族国家。
一时间，战火燃遍了所有人类存在的区域，举世皆惊。
而独立区就是后来改制为帝国的人类政权和自由革命军交火次数最多的军事前沿，在多次向中央请求未果后，当地民众不堪忍受连年战乱，效仿爱罗伊人发动起义，依凭启明星本身丰富的资源和优越的地理位置，把启明星变成了一个独立于帝国和爱罗伊双方的中立地带，成功地晋升为两方都看着碍眼却实在是啃不动的硬骨头。
然而独立区地小物博，完全能自给自足。帝国在最差劲的一届皇帝杰弗里.亚当的带领下一片风雨如晦、江山不稳的乱象，还得和爱罗伊斗得死去活来，实在是没有那个勇气再和独立区闹掰，只好自个儿咽下这口恶气。
也就是说，独立区事实上，非常繁华。
一路走来，高大的机械建筑鳞次栉比，飞行器在空中的九个航道络绎不绝地穿梭，每一根流畅利落的机械线条，仿佛都闪烁着科技文明的先进光辉。
越靠近繁华地区，越能看到高高低低的树冠和空旷平整的草地，风是蔚蓝色的，裹挟着阳光和植物的清香。
“独立区的绿化在全星系十分有名，”阿雪介绍道。
“人类在经历了从太阳系到如今星系的长途迁徙，一切都要从头开始。重建曾经的生态环境是一个从无到有的过程，而独立区在帝国和爱罗伊的均势对峙下一直保持中立，是唯一没有被卷入战争的势力方，发展一直欣欣向荣，因此是现今绿化率最高的地界。”
“我们十分心痛......”
这一句话音量很大，如同惊雷乍起，街道上许多人都习以为常的驻足，陆敢先也跟着下意识地循声抬头望去。
声音的发出者是一个位于高楼之上的巨大的投影屏，画面中人们在礼堂中央秩序井然，正襟危坐——
为首的人看上去已经六十上下，老态毕露，身形佝偻，看上去十分虚弱，满是褶皱国字脸上挂满病容。然而眼神却与嘶嘶吐信的毒蛇如出一辙，裹挟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惊悚感。
阿雪友情提醒：“这是媒体站，是独立区的特色建筑之一，将极其重要的新闻的实况转播放到目前为止最先进的投影屏上，尽可能地让不关注时政的人也能得到外界信息。”
“......陆敢先少将的叛逃让我们深以为憾，”那个老头作出痛心的表情，“他曾经是帝国所有爱国主义者在久坐黑暗中等来的一丝黎明的曙光，是帝国边境最坚不可摧的一堵城墙。全帝国上下都感激于他对于帝国国防安全和人民利益的誓死守卫，他对帝国军事事业的功绩和奉献是无可替代的......”
“我们曾经盛赞他为帝国明珠，他一直都是帝国军事文明的巅峰，就好像王室王冠上最闪耀的明珠......”
“现在他一意孤行地离开了我们，我们无法理解，也痛苦难当......我们失去了一个忠诚的战士，一个优秀的公民......”
“但是法律是不可违背，是不可动摇的，哪怕是帝国明珠，也要接受法律的制裁......我宣布待陆敢先被逮捕后，将以叛逃罪论处......”
“我们将依旧等着这位卓越的军事天才回归帝国，虽然他将依旧无法逃脱法律的制裁，但是他的亲朋好友在这里，他的过去都在帝国，我始终相信他的未来也将留在帝国......”
“如果陆少将回来，我们也不会对帝国英雄的功绩视而不见，他的罪状我们可以考虑减轻或者从轻处理。”
陆敢先冷冷地道：“他是谁？”
“帝国皇帝，杜良朝。”阿雪说。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初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