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雨》苏洲SU

2、第二章

　　第二章
　　苏晓很快结束了这顿安逸的晚餐，毕竟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他走向了他的工作间，里面放着许多杂物，以及几张蜘蛛网。他已经一两个月不来这里了，不过很快这屋子就会被他收拾干净整洁了，这是他从经营饭店中学来的经验。
　　他把自己这几年没有卖出去的东西，搬到了灯光下，一个个擦拭观赏了起来。这一个个都有他许多的心思在里面，就像是他的一个个儿女。玉石上刻有最初的花纹、蝴蝶、蝙蝠，也有后来的菩萨、佛祖。
　　翻着翻着，他翻到了一个奇怪的椭圆形玉石。他拿到水边冲洗后，放在了灯光下，看到上面刻着是一个名字——杨雨，而背面是大大小小的雨滴。
　　苏晓加强了灯的亮度，目不转睛的盯着这块玉石。他以为这块玉石早就丢了，没想到一直在自己身边。苏晓和杨雨已经五年没有联系了，这块玉石曾是他们情谊的见证。这块玉石就像是水库的闸门，一经打开，回忆的浪潮便汹涌的冲击这苏晓的大脑。
　　让记忆在一个台风后翻滚起来，这是多么深刻啊!而他和杨雨第一次见面，正是台风过境后的午后。
　　“苏晓，早点休息啦，明天再弄，小雨都睡了。”关琳在他的背后关切的说。
　　苏晓扭过头看着疲倦的妻子，匆忙的说。
　　“哦，哦，很晚了，你俩先睡，不用管我，我再收拾一下。”
　　“好，别太晚啊。”关琳说完便扭身走了。
　　苏晓看着关琳的背影，感到有一点内疚。这五年来，她把最好的都给了自己，而自己偶尔还会想起杨雨，这对关琳不公平。他努力遏制住对杨雨的回忆，但睹物思人，终究堵不住回忆的决堤。

　　那是七年前，羊城台风过境的午后，大雨在风里不断的敲击着世界。
　　“苏晓，跟紧我，马上就到了。”叔父对后面的苏晓喊着。
　　“好，叔。”苏晓匆匆的应答，想拿行李遮雨，但是行李太重，自己拎不起来。
　　两个人匆忙的跑进了小南巷。这条巷子的故事，苏晓在多年以后仍清楚的记得，多么年轻而美好啊!两个人走到了巷子的深处，机器旋转和摩擦的吱吱声在空中不断回荡。叔父停了下来，敲响了一扇铁门，开门的是位中年妇女，用奇怪的眼神询问这狼狈的一老一少。
　　“你好，我想找一下李师傅。”叔父客气的对这位妇女说。
　　“找李师傅啊!我去叫一下。”说吧，铁门啪嗒一声又关上了。
　　十七岁的苏晓，不敢看这陌生的环境，只是看着叔父，一句话也不说。他不知道他在哪来这里干嘛这一切都是未知。这是这个十七的少年第一次走出县城，来的这么远的地方，一路走来已是应接不暇，哪有什么心思去想其它。
　　眼前的门又开了，中年妇女请他们进去，领着他们放下行李，上到二楼。
　　他们两个被领进了李师傅的工作间，一间很小的房子，只放得一张长桌，一条长凳，一台机器。长桌前坐着一个中年男人，国字脸，眼角点缀着皱纹，嘴角微微上扬，两颊红润，显示出中年的福态。
　　“苏师傅，你来了。”这位李师傅操一口广东口音，从桌前走了出来，迎上了他们两个。他递烟给苏晓叔父，并示意他们两个坐在长凳上。
　　苏晓看叔父并未坐下，便仍站在叔父旁边。
　　“李师傅，我把侄子带来了，你看看是不是个苗子。”叔父陪着笑脸对这位李师傅说。
　　“哈哈，苏师傅开玩笑了，我哪看的出来，先试两天吧!”李师傅吐出一口烟雾，看着他们坐下，才缓缓的开口。
　　“好，李师傅，要是他不是这块料，你就给我说，决对不给你添乱。”叔父诚恳的说。
　　“苏师傅，这么说不就见外了。让他先待我这，你就放心。”
　　“好，太谢谢了。那我就不耽误你功夫了，改天一定特地来谢谢你。”
　　说完，叔父小声的给苏晓嘱咐了几句，便和李师傅告了别走了，留下了苏晓一个人。
　　苏晓突然觉得这个房间很大很大，就好像家乡空旷的田野一样，一望无际，让人看去不禁寒颤起来。叔父走了，走的那么匆忙，自己该怎么办面前的这个中年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自己不得不去思考当下的处境了。这是一个还未成年，且未经世事的少年，无论他怎么想，我们都不应责难他，而是应该深表同情，年纪轻轻就背井离乡，又即将成为学徒。
　　“苏晓，今年多大了”李师傅显然意识到了眼前这个少年的窘况，赶紧打破了这寂静，除却了机器的轰鸣声。
　　“十七岁。”苏晓一个字也不敢多说，谨慎地应着。
　　“嗯，还小着呢。怎么不念书了”
　　“没考上大学，家里爸爸又生病，便不上了。”
　　这一问一答逐渐消融了房间的尴尬气氛。
　　“行，跟我来吧!”
　　李师傅带着苏晓越来越靠近了机器声的源头。推开门进去，两个人好像融进了这声音的风暴里，不过很快这风暴就消失不见了。李师傅示意大家停下手里的活，听他说话。
　　房间里除了他和苏晓，还有四男一女，年级大抵相仿，眼里大多还有稚气。他们停下手里的机器，看想了门口的师父和苏晓。这时苏晓的脸霎时红了起来，一是心里特别紧张，二是他一受热便会出现脸红的过敏现象。
　　“大家先停一停，这是新来的苏晓，大家认识一下。”
　　苏晓的脸涨红极了，他生怕有人过来友好的握手，进行这项可怕的礼仪。还好大家都没有动，都是笑笑打了招呼。苏晓对他们也是笑着打着招呼。他想快点逃离众目睽睽，便把目光投向了身旁李师傅。
　　“容云，你来一下，送苏晓去宿舍。”李师傅对着其中一个年轻人说。
　　年轻人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痩挑的身体，使得喉结非常突出，长长的脸上挂着一丝笑意。
　　“好，师父，那我先去了。”同样是南方口音。
　　随后，容云带着苏晓，拿着行李，走上了隔壁的楼房。
　　他们的宿舍很像是中学生的宿舍，高低的床铺，凌乱的物件，狭窄的过道，最大的不同便是有个采光好的阳台。
　　“这里面两个铺都没人，你可以随便选一个。”容云指了指里屋淡淡的说。
　　这是一个小单间，只放得下一个床铺和一个桌子，就再也装不下其它东西了。采光不大好，只有一个很小的窗户，也许这就是别人都不选它的原因吧!但苏晓很喜欢这个单间，这对于喜欢独处的他是最好的安身之所，他很满意。
　　“哦，好!谢谢!”苏晓说完便把行李袋放在了下铺的空床上。
　　“那我先走啦，晚饭就在刚才那个地方，六点过去就行了。”
　　容云说完便转身走了，没等苏晓回答。
　　房间只剩下了苏晓一个人，他缓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环顾四周。这就是他在这个城市的落脚点了，他不几步就把室内看了个遍，最后伫立在了阳台。
　　阳台不大，但却很开阔。从这里，苏晓能看过这个城市的地标建筑物——电视塔，也能看到带有岁月斑斑的骑楼。高高低低的建筑错落着，让苏晓应接不暇，这个城市太大了，这一眼看去早就大过老家的县城了。
　　他很难想象明天一觉醒来，阳光会从建筑的缝隙里射来，面对的是这喧嚣的大城市，那么今晚定肯定是个不眠的夜晚。他的心在不停的乱跳，尽管他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很明显，大城市带给他的冲击，逐渐取代了被迫辍学的厄运，以及父亲重病的噩耗。这让这个少年的脸上又浮现了一丝笑容，尽管厄运还在眼前，但至少暂时不在心中了。
　　苏晓把东西收拾了一下，换了身衣服，便决定要休息一会儿。一天一夜的疲倦暂时占据的上峰，让他得以安稳的睡了个午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