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戏》九亭云

2、京城来的傀儡师

　　蹑手蹑脚的离开家里，桑茹向着浅溪山那间特别的店一路奔去，小小的身子艰难的爬过山坡，桑茹一步都不敢慢，她要赶在天黑之前到那。

　　她笃定，如果是那位先生的话，一定可以解决这件事。

　　年前浅溪山的山脚下来了一对从京城来的一对夫妇，夫家姓卫，叫卫述，据说卫述是一个灵力强大的傀儡师，与同是傀儡师世家的姜家姑娘姜絮，因着家族争斗，他们便离开京城来到了这偏远乡下。

　　他们在山脚下开了一家符咒店，卖的是扫地、看门的小傀儡，偶尔也会去帮村民们做做法，驱驱鬼。卫述他们不收钱，而是以物换物，有时是美味的吃食、一坛酒，有时是村民自己做的衣物，还有时甚至是山间采的药草或者野花，至于换什么，全看姜絮二人的心情。如果是民间的话本子，她还会附赠两张符纸。

　　桑茹赶到院里的时候，卫述正在院前扫落叶。一个童子模样的傀儡拢起落花，捧到姜絮面前，姜絮拿起花瓣打量了一会儿，又嗅了嗅，最后放到嘴里嚼了嚼。

　　卫述见了，赶紧拦住：“阿絮等等，那是不能吃的！”

　　姜絮拈着只余半片的花瓣，很是疑惑：“不是要做鲜花饼吗？”

　　卫述哭笑不得：“那也要经过调制，这还不能吃，知道吗？”

　　桑茹见此一幕，也呆愣在那。在她心里，卫述他与村里那些莽汉不同，和人说话总是笑嘻嘻的，一开口便像有阵暖风拂过心中。可先生的妻子却不同于他，不善言笑，冷冰冰的桑茹有些怕她。

　　卫先生却说，阿絮只是不擅表达。

　　桑茹从前还半信半疑，今日见了方觉卫述说的有道理。或许这姜絮只是不善言辞，若真是不近人情，也不会不计前嫌的帮排挤过他们的张大娘驱鬼。

　　桑茹在院外愣了一会才回过神，她今日是有急事来的，连忙推开院门，边跑边唤：“先生，先生。”

　　卫述看到桑茹风尘仆仆的样子很是惊讶，忙唤她过去，又取了干净的布递给桑茹，温柔的摸摸她的头，柔声道：“你怎么一个人就跑到这来了，家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傀儡适时倒了杯热茶递给桑茹。

　　待桑茹缓过神来，卫述才又问：“你爹娘呢？”

　　桑茹放下热茶，慌忙扯住卫述衣袖恳求：“求先生救救我娘，我娘被梦魇缠身，昏睡多日，大夫来看了也没法子，周大娘说我娘是中邪了。想来想去，只有先生能救我娘了。”

　　“只要先生夫人救活我娘，桑茹、桑茹给先生做牛做马都行。”桑茹急了，说着就要跪下。

　　卫述好笑的拉起桑茹：“我要你做牛做马干什么？你先说说你娘是什么症状，你又怎知是梦魇？”

　　姜絮也附和：“我们有傀儡。”

　　桑茹和他们细细的说起她娘近日的异常。

　　三日前，桑茹的娘亲柳氏下了农活回屋，掀起下裙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被什么咬了一口，脚踝处有两个鲜红的牙印。农家人被田里虫兽咬了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柳氏便也没放在心上，随意涂了点药草便没去搭理它。

　　怎知柳氏从这日开始终日浑浑噩噩的，在田里干活时差点睡着，一头栽进田里去，被叫人送了回去。原以为只是点不碍事的小毛病，怎知柳氏睡梦中一直出虚汗，呓语不止，可桑茹凑得再近也听不清柳氏在说什么。偶尔柳氏会突然惊醒，一脸惊恐的看着她们，像看到什么妖魔鬼怪一般害怕的要将自己藏起来，任桑茹怎么劝都不肯出来。

　　她还说，烧死你们，烧死你们。

　　疯癫的样子全不似平日的柳氏。

　　也请过村里的大夫来看，大夫看不出什么毛病。

　　邻居周大娘说，柳氏这是中邪了，鬼上身了。

　　桑茹这才想到了卫述。

　　卫述蹙眉沉思，又问了桑茹几个问题，桑茹一一答了，卫述这才笑着安慰：“只是个小水鬼罢了，暂时伤害不了你娘，你等我收拾一下，我跟你一起回去。”

　　姜絮面无表情的挡在卫述面前。

　　“知道了，我答应你便是。你去收拾吧，我跟桑茹在这等你。”卫述妥协般叹了口气，说罢，又朝桑茹眨眨眼，炫耀道，“你可别小瞧阿絮，她很厉害的。”

　　桑茹捧着茶杯小心翼翼的端详姜絮，姜絮看着很娇弱，个头也只比桑茹高一点，肤色似雪，神情冷淡，美则美矣，但看上去像个没有生气的娇弱美人。

　　桑茹听说过她与厉鬼争斗时的模样，不过三两下就收服了厉鬼，比男子都还厉害。村里最勇猛的李生都赞叹，卫夫人功夫了得。

　　她正想着，就被卫述敲了敲额头，只听他说：“我若帮了你，桑茹小丫头要拿什么来做报酬？”

　　“我......我不知道......”想起自家简陋的房屋，桑茹一时困窘，低着脑袋抿茶，仿佛头都要缩进茶杯里了。

　　“阿絮。”卫述唤了声正在里屋收拾的姜絮，朗声道，“前阵子你不是说想要尝尝绿豆糕吗？我们这次要点豆苗拿来自己种，怎么样？”

　　“随你。”姜絮随口应道，提着箧笥从里屋走出来，出来时，她已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衣裳，长发以木簪束起。

　　卫述顺势接过，眉头微蹙：“一个小小水鬼，无需你动手。”

　　姜絮不回话，走到院门轻轻抚摸一傀儡木马的脑袋，那马仿佛被赋予生命，刹那间活了过来，它活动自己的后蹄，仰头长吁，那叫声竟与真马无异。桑茹看得都呆了，她虽知道先生可以驱使傀儡叫它们活过来，却没有亲眼所见，如今见姜絮只是抚摸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便叫死物活了过来，震惊得桑茹合不上嘴。

　　卫述则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叉腰道：“阿絮厉害吧。”

　　“嗯嗯！”桑茹震惊得只知点头。

　　姜絮瞥了眼满眼星星的二人，不为所动，丢下一句“还不走天都要黑了”就钻进车里，马儿竟也随主人用鼻头嗤笑卫述，踱着步子就要离开。

　　卫述这才拖着桑茹上车。

　　桑茹他们赶在日落前进了村，只见桑茹的父亲桑大在村门口张望，神色慌张，马车才将将停稳桑茹便奔了过去。

　　桑大一见桑茹，赶紧前前后后的检查自己闺女有没有缺胳膊少腿，关心的神色转为愤怒，提着袖子就要揍她：“你这臭丫头，跑哪去了！老子找了你半天。”

　　桑茹吃痛，跳着步子躲到了卫述姜絮身后，痛呼：“爹！爹！我去找卫先生啦！”

　　桑大这才看清了和桑茹一同来的人，和山村的人对卫述二人很是尊敬，他也没料到桑茹这丫头跑出去半天，竟然还能把卫述请来，想到自己刚才还打了桑茹两下，桑大难免尴尬，面色通红，双手也不知该放哪。

　　姜絮把桑茹护在身后，直入主题，叫桑大带他们去看看柳氏。

　　卫述他们到的时候，柳氏的神色已经不太好。

　　卫述身为男子不太方便，便让姜絮上前检查。

　　只见这柳氏面色发白，冷汗濡湿了两鬓的乱发，口中呓语不断，姜絮检查了柳氏身上，并未发现什么伤口。桑茹曾提到柳氏在田中不知被何物咬到了脚踝，但姜絮掀开却已看不到那两个牙印。

　　“你确定是这里？”姜絮又问了遍。

　　桑茹肯定的点头，她给柳氏敷过药，自是清楚在哪里，可现下，那只受伤的脚踝干干净净的，哪有什么牙印。

　　“既如此，便是已渗进去了。”姜絮断言，“从被咬的那天起已过了三日，那水鬼正在慢慢占据柳氏的身体，侵占她的意识。冷汗直出，宛若渗水。”

　　卫述负手沉思姜絮说的话。

　　“三日，足以叫这水鬼占了柳氏的躯壳，可为何......”

　　卫述在思考对策，姜絮却已从箧笥中取出符咒：“不管怎么样，把她赶出来收了便是。”

　　说罢，姜絮单手执符咒，屋内有风骤起，一般魂魄察觉到这股力量都会不自觉露出真身反抗，而不会呆呆在那继续演戏。

　　卫述越想越觉得有异，眼见符咒就要贴到柳氏的额上，他突然灵光一闪，赶在姜絮行动之前，卫述拦下姜絮挡在她身前。

　　“你干什么？”姜絮不解。

　　“她可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