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ter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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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地生于漫宿墙外。每一个研习诸史的人都知道，漫宿无墙。*1
01
“犬槐，什么都看不到啊。”
显示器投射出一面铅灰色块，钢铁高度光滑的平面上，凹有黄金分割的纹理。
犬槐缩放视图，爬蜘因摩擦力减小而不断下滑，传递的画面也动颠不停，“这基地像是一个密不透风的规整四方体。”要知道，除太阳能电池阵铺设在月球表面之外，广鹿岛大多数工厂基地都深埋在星球岩体中，城市通路大多为岩床隧道，其建设成本与难度远低于月表作业。
而月地基地迥乎不同，高耸峙在广鹿岛C8区的表面，位点163，距广鹿岛中心悬浮城大约47千米，是广鹿岛表面建成面积最大的基地，开工与竣工时间并未向广鹿岛居民公布。同月地政府部门一样，这座前缀为“月地”的基地划归为地球政府的管辖范围，月球人无权涉入。
二十一世纪以来，人类寻找宜居星球的探索从未终止，而在二十一世纪下半叶，移居月球计划正式实行。犬槐和永山春和是首批移居月球计划受试者的后代。广鹿岛是土著对月球的统称，这些人类终其一生都未曾登陆过地球。
永山抓了把毛躁的黑头发。即便想不通其中关窍，他强不知以为知，“地球佬为了掌控广鹿岛还真是诡计多端。”
比起关心这座钢筋铁臂，他显然更在意爬蛛的命运。
爬蛛的爪手不似其原型具备利于光滑壁面的硬毛丛，而是在钢铁外壳表面附以胶状垫，还要对抗月球的低重力环境，不堪重负。
它最后摄录的影像中，月地基地的舱门缓缓开启，白色的标志性宇航服显露出冰山一角。
永山下意识屏息，抓住了犬槐的手臂。
犬槐果断操控着松开爪手，飞速倒退向宇宙太空漫游。
传播的影像信号波动不定，随即完全消失，两者断开联系。
“被发现了吗？”永山小心翼翼地看向犬槐，紧张得双手冒汗。
犬槐说：“不知道。”
“如果被发现我们就惨了。地球检察院很可能会起诉我们，判我们流放太空。”
“说不定可以飘到地球呢？”犬槐抓住另一只爬蛛向后仰倒，清瘦颀长的身体在低重度的空气中漂浮。
“然后还没等飘到地球你就缺氧而死。”永山冷冷地打断他。
“爬蛛只拍到那个地球佬的裤脚吧。”犬槐轻弹了下手里的爬蛛，口吻没心没肺，“爬蛛长轴大约两厘米，颜色同基地壁相似。一般人都无暇顾及这种拟态渺小的玩意。”何况用同学斯蒂文克的话来说，“人类从不关心地上是否有一只蚂蚁经过”。
“这对爬蛛可是很贵的……”永山咕哝道。他瞟了犬槐一眼，把埋怨对方的话吞进肚子里。他和父母unknown的犬槐不同，这对电子爬蛛是父母赠予的十八岁成人礼，太阳能电源持久续航，说明书自动由人工智能解析后仍有将近一万字，他和犬槐两个人摸索了将近一个月都没有完全开发出爬蛛百分之五十的功能。
而作为广鹿岛特里（Terry）公司的新季单品，发明者是完全的月球土著——这位隐姓埋名的科技创造者已经成为了永山春和顶礼膜拜的偶像。它一时风头五二，无人不识。
犬槐翻开手掌，剩下的那只爬蛛缩回爪手，在他的掌心里发出莹莹的蓝光，像是一块袖珍的电子零件。他状似随意地摆弄了两下，这只其貌不扬的小铆钉上便亮起星蓝色的纹路，一枚红点在通路上动态闪烁不停。
“找到了。”他打了个响指，两颗犬牙自嘴角显现，“已定位。”
“Cool！”
脸上雨后初霁，永山嘻嘻笑着搭上他的肩，犬槐扒开他的胳膊，一把将爬蛛丢掷到他手里，蹬了一脚太空舱内设置的踩踏软隔，抓住舱门旁的扶手。
永山手忙脚乱地接住自己的宝贝，眼角瞥到一脚踏出舱门的犬槐，“喂，你不陪我找爬蛛啊？”
“No。毕竟真正的‘爬蛛’在广鹿岛才是有价无市。”犬槐信手拽住舱门上的把手。
“那种东西，除了地球佬谁会在乎啊。”
广鹿岛不存在人类之外的生物，不存在生存演化的历史，连地理构造都是动态浮动的，所以他们并不理解地球人类对动物的迷恋：那既有人类身为上帝造物对其他物种的共情和温良，更有对基因密码的求知欲。广鹿岛的一切意义自古以来就为野心勃勃的人类缔造，广鹿岛根本不存在「永恒」。
犬槐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我昨天和斯蒂文克约好今天下午去看爬蛛。”
永山春和撇嘴：“你还在和这个地球佬搭讪啊？”
“他是Earth migration，不是纯粹的地球人。”
“得了吧你。”
犬槐回头，看见永山嘴唇开阖，嚅动的嘴唇宛如不洁而恶意的小洞：
我——知——道——你——比——谁——都——讨——厌——地——球——佬。
02
如果斯蒂文克·布朗在地球度过他乏善可陈的一生，他的同窗多半会给他起一个“小雀斑”的绰号。
可惜他在13岁时移民到了月球。
身为地球移民，他的绰号有且仅有“地球佬”。仿佛其余个体特征都被封藏在厨房的收纳柜里，当月球人发现他的人种缺陷后，他其余的所有故事都变得微不足道了。
“如果我早一点移民月球就好了。”十九岁男孩闷闷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另一颗水蓝色的星球，“如果我早一点移民月球，我的骺软骨一定会长得比现在长得长得长得多。”
月球上的重力是地球重力的六分之一，月球人相较地球人并没有足够长的时间产生人种进化，仅仅是骨骼与肌肉更为纤长灵活而已。
糊涂蛋。
犬槐“嗯哼”一声低头看着比他矮了两个脑袋的斯蒂文克。
他打赌斯蒂文可到八十岁都想不明白身高对他命运的作用微乎其微。不过他还蛮欣赏斯蒂文克自卑却自命不凡这一点的，后者总比其他鼠目寸光又高高在上的地球佬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二人一同站在广鹿岛地球博物馆的爬蛛玻璃柜边，而斯蒂文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玻璃柜锋利的边角，模糊的指纹戳在光面上，像爬蛛结出的节状网。
犬槐摸了摸鼻子，他安静地等待后者自行续上上半截无意吐露出的心迹。
斯蒂文克吸了吸鼻子，鼻梁上浅棕色的雀斑跟着皱了皱，“如果我可以和你一样高，这样我就不会第一眼就被认出是地球人了！”
“你难道还想参加「飛行」？”
「飛行」可以看作专属与广鹿岛土著的竞技游戏，对于空间弹跳、平衡能力、和灵活水平要求苛刻。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一个地球佬能站上竞技场。
斯蒂文克迭声否认：“不不不不不不，我只喜欢观看「飛行」。”他回忆起在竞技场围观过犬槐参加的一场比赛，凝目半映在古董玻璃面上犬槐的侧脸，仿佛被刺目的阳光蛰了一下，霎时涨红了脸。
犬槐漫不经心地讽刺了他一下，转瞬间注意力就被爬蛛吸引了，“身高并不重要。”
他点漆色的瞳孔兴致勃勃地聚焦在玻璃箱箱檐的爬蛛上。它青乌色的足肢轻盈有力，绒毛在轻氧中挪曳，象征着生命的声张。
原始人类基因里对未知的好奇仍顽固地在他身上张牙舞爪，他几乎是立刻就把同伴的trauma抛之脑后。
结状蛛网上黏满了爬蛛尚未吞吃入腹的虫豸，虫翅还在颤巍巍地负隅顽抗，玻璃箱箱内植物的根茎随意地摆放着，顶端有通氧的一排排气口。
诚然，它漂亮而凶猛，可它是一只仅供人类研究的爬蛛。爬蛛本身在月球上并无意义。
“它有毒腺吗？”
“啊……啊……有的。在它螯肢末端的毒牙里。”
旁边的斯蒂文克结结巴巴地开始给他背诵地球生物百科全书，犬槐闭了闭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的絮叨，联想起了风靡广鹿岛的电子爬蛛。
从外观上，真正的「爬蛛」和电子爬蛛几乎别无二致，设计者可谓是一比一还原了真正爬蛛的样貌，就好像电子爬蛛本身只是一个仿「爬蛛」电子宠物。
设计「爬蛛」的人类真的是百分百的月球人吗？
一个疑窦在犬槐心中定形。
地球博物馆的来客寥寥无几，打包空运的生物样本数量逐年减少。
当局终于意识到月球人对地球生物兴致缺缺的事实，换言之，地球政府已经察觉到广鹿岛内部不和谐的动乱，并准备采取某种措施，神秘的月地基地正是其中一个信号。一切都蓄势待发。
犬槐游弋的目光倏然一顿。
爬蛛的玻璃箱上有一道浅浅的刻痕，焦青色尖锐的边缘线勾勒出一行轻飘的花体英文，他在心里默读了一遍。
「Adrian 2412」。
他想，打从他刻意接近斯蒂文克·布朗起，他的命运一定倾斜向另一条鲜为人知的小径。
但上帝说，你们要走窄门。*2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Chapter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