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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坑里坑外 ...


  •   暮春三月,正是将热未热的时候,大惠朝朔州城东的官道上稀稀拉拉的走着几个行人。

      李小瞒蹲在道边的半截石碑上两手搭在膝盖上随意的伸了出去,露出两截纤瘦的手臂。

      她歪着头饶有兴味地看着远处驶来的一辆马车,唇角带着点儿似有若无的笑意。

      官道上坑坑洼洼没有平整的地方,马车走在上面蹦蹦跳跳像只发了疯的兔子,惹得在道边上摆摊子的众人都朝着它望了去。

      “呦!这坐在里面的人受得了么?”蹲在石碑旁的壮实青年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笑道:“老大,你说车里有人没人?”

      “拦着点儿,前头那俩坑深。”李小瞒话少,乍一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朔州大旱两年,农田都干得裂开了口子,官道上这样的口子也不少,人来车往中有些口子便成了坑,常有马车陷进去。

      李小瞒一看那马车行进的速度就猜到赶车的驭夫是外乡人。

      青年回头看了她一眼有些发憷:“人家那样的车马,未必听咱们的……”

      “啰嗦!”眼前人影一晃,李小瞒已经从石碑上跳了下来冲到了路边,她对着马车上的驭夫扬起了手示意对方停下。

      “公子,有人拦车!”驭夫眼盯着官道边对着自己摇手的清瘦少年微微侧头对着身后的车厢说道。

      “不过是揽生意的,别停!”车厢里传出的声音是不耐烦的。

      “是!”驭夫应了,手中的缰绳一带马鞭挥出甩出一声脆响,马车往路中一避,‘哐哐’地从李小瞒身前冲了过去。

      “嚯!车里真有人呐!”壮实青年双手叉腰站在李小瞒身侧笑道:“这么个颠法保不齐车里的人得烂了!”

      李小瞒没言语,眼看着那辆马车没跑出多远便连窜带蹦地歪到了坑里,灰尘扬起老高。

      “公子!公子!”从马车上跌落的驭夫几乎立时便翻身爬起撩了车厢的帘子从里面拖出个衣衫凌乱发髻摇摇晃晃顶在头上的青年来。

      青年愣了片刻眼神聚拢总算是认出身前的人来,他一把推开驭夫,抬手就是一记耳光:“怎么赶的车!”

      “属下知罪!”驭夫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唇角有一缕血丝蜿蜒而下。

      叶忏低头看着他,心里愈加烦躁,只觉自己到了朔州便开始倒霉,诸事不顺。

      “你……伤到没有?”

      驭夫摇了头。

      “起来吧。”

      叶忏一挥手转身走向歪在坑里的马车,他弯了腰往车下看去,见马车左侧的车轮卡在一条沟里并且卡得严丝合缝。

      “你赶车,我推。”看了眼道边站着的几位灰头土脸看热闹的人,叶忏扭头对驭夫吩咐道。

      “是!”驭夫拿起落在地上的马鞭起了身过去拉了缰绳牵着马喊了一声‘驾’!

      高头大马的四个蹄子用力的踢着地面,叶忏在车后也拼了全力在推,马车倒像是种在了坑里只晃了晃。

      李小瞒盯着那条从马车后面伸出来奋力蹬地的大长腿看了会儿,确定那两块料不可能将马车弄出来之后,她把两只衣袖往臂上一撸朝着马车走了过去:“守仁。”

      “嗳。”壮实青年小跑着跟了过去:“干嘛呀?”

      “抬车。”站在马车左侧,李小瞒也往车下看了看随即招呼正看着自己的主仆二人也过来:“卡死了,先抬出来再说!”

      驭夫看向叶忏,叶忏瞪着李小瞒。

      俩人对视了一眼。

      李小瞒心道:这人长得还挺漂亮。

      叶忏心道:原来是个干巴瘦的丑娘们儿。

      “总盯着我做什么?”李小瞒皱眉:“到底抬不抬?”

      “抬!”叶忏别开了视线。

      四个人一起用力,很快将镶在地缝里的车轮抬了出来,然后马车便很顺利地驶出了坑。

      “今日之事多谢你。”

      马车停在了路边儿,驭夫查检着马身上披挂的缰绳辔头,叶忏对着低头整理衣袖的李小瞒意意思思地道了谢。

      “嗯。”李小瞒放下袖子点点头走到自己的摊子旁靠在了半截石碑上。

      “……”对方这副不冷不热的态度让叶忏多看了李小瞒几眼,这才看清楚她身上穿了件男人样式的灰色旧袍,难怪粗粗一看会让人雌雄莫辨。

      “贵号是卖茶的?”转眼看着道边摆着的一张破旧方桌几个粗瓷碗两张长条凳子,叶忏心里有了主意:“给爷沏壶茶吧。”

      李小瞒低着头不说话,守仁接了口:“那个,大老爷,我们这里只买水,白水,没有茶。”

      叶忏的手里已经攥了只银锞子,闻言微微一笑扬手仍朝着守仁丢了过去:“无妨,白水也成。”

      他只想还了对方帮着抬车的情分,至于对方卖的是茶水还是白水都没有关系,反正他也没打算喝。

      “哎呦!老大你瞅瞅,这么多银子咱得卖多少水给他?”看清手里的东西,守仁顿时瞪大了眼,两手托着银锞子送到了李小瞒眼前,李小瞒垂眸扫了眼轻声道:“这位公子,我们是小本生意,找不开碎银。”

      “不用你找。”叶忏心情愉快起来,指着架子车上的大木桶说道:“里面有多少算多少,爷饮马。”

      “嚯!大半桶干净水喂马了……”四周传来几声惊呼,混杂着掩饰不住的惋惜之意。

      李小瞒点头收了银子:“用你们饮马的家伙来盛吧,我这个桶装的水是给人喝的。”

      ……
      马车扬长而去,留了一地的水渍。

      “真能糟践东西!”

      守仁姓高,是李小瞒住的那个村子里正家的长子。

      此时他正对着道边儿一滩水摇头叹气:“老天爷不下雨,咱们喝水都在意着呢,他们就……”

      “收拾摊子回家。”李小瞒搬了破方桌面朝下放在架子车上,又让高守仁把空了木桶放在桌子的四条腿中间:“给了银子东西就是人家的,你管他是饮马还是饮人。”

      “也是。”高守仁点头,手脚利索地将两条凳子也架在车上,又拿了麻绳将这一套东西捆结实:“老大,走哇!”

      路边摆摊子的人就那么几个,天天见面,今儿卖水的李大姑娘发了笔横财,那些人羡慕之余又暗自悔恨:怎么自己方才就没过去伸把手呢?否则见者有份,怎么也能发上一笔!

      “高大哥,买个烧饼吧。”卖烧饼的黑小子脏的都看不出脸色来,他陪着笑叫住了高守仁,一双眼睛却巴巴地看向李小瞒。

      黑小子知道高守仁能吃,肚子像个无底洞,可他没钱,李大姑娘才是拿钱的主儿。

      “嘿嘿!”高守仁两手拉着架子车也看向李小瞒:“要不,回家吃去吧,我还不是特别饿。”

      “三套夹肉的。”李小瞒从挂在身上的荷包里拿出一把铜钱来仔细的数了递给黑小子:“给我包起一套来。”

      “成嘞!”平白多了笔生意,还是夹肉的,黑小子乐得满脸只剩了一嘴牙。

      他先把两片切得纸似得腊肉放在热汤里蘸了蘸夹在烧饼里用油纸包了递给李小瞒,又把同样的两套烧饼直接递给高守仁:“高大哥,让我省两张油纸呗?”

      “你小子……”高守仁接过烧饼张开大嘴两套一起咬,烧饼被他一嘴咬成月牙儿:“下次多给哥哥片肉……”嘴里的东西太多,让他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含糊不清。

      “好说!”黑小子低头应了,眉开眼笑地数着手里的铜钱:“今日李大姑娘大方……”

      ……

      “老大,你上来,我拉着你。”两个烧饼进了肚子,高守仁竟觉出了饿,他抬头看看天色只想赶紧回家吃一口热饭。

      李小瞒不声不响的侧身坐在架子车上,轻飘飘地没有多少分量。

      “老大,你也太瘦了,屁轻屁轻的!”

      李小瞒朝着高守仁的后背瞪了一眼,随即靠在木桶上闭了眼。

      她不爱说话,言多语失,尤其像她这样占了人家躯体的穿越者便更要管住了嘴。

      去年腊月,她的魂魄附在李小瞒的身上从薄皮棺材里爬出来就差点让村子里的人把她当做妖孽捆起沉塘。

      她命好,腊月里天寒地冻的,塘水结了冰,她沉不下去,抬她来的人便把她丢在冰面上自生自灭。

      幸好李小瞒的亲娘寻了来把冰面上奄奄一息差点又要去穿越的她弄回了家,把冻得冰坨子似得她搂在怀里一夜没松手……

      上一世的她警校还没出就光荣了,这一世怎么也不能再这么窝窝囊囊的死去。

      几天之后,求生欲极强的李小瞒缓过劲来,提着门闩找上了里正家。

      拳头即真理,一条门闩砸得高里正头破血流开了窍,几场架打下来丫头村的人谁也不敢再找她的麻烦,连里正家的大小子也成了她李小瞒的跟班。

      过去在人前蔫头耷脑的李小瞒成了人们口中的李大姑娘,很快与县城的赵屠户齐名,具都是恶名在外!

      她成了一方恶霸,日子倒是安稳起来。平时靠着卖水为生,从丫头村旁的山上打泉水拉到朔州城外的官道上去买,撑不死饿不着挣点辛苦钱养活自己和这具身子的老娘。

      “老大,你看!”

      架子车猛地停了下来,昏昏欲睡的李小瞒身子一晃直接落了地,睁眼就看见自家的门口围了不少人,一辆气派的马车停在村口,正是不久前自己抬过的那辆。

      看来掉坑里的那位‘坑货’来了自己家……

      李小瞒沉了口气面无表情地朝着自家门口走去。

      “干什么呐,都闲出屁来啦?!”高守仁拉着架子车跟在她身后骂骂咧咧:“都让开,我们老大回来了!”

      堵在李家院门口瞧热闹的街坊四邻回头瞅见李小瞒顿时四散奔逃,远远地站着不肯离去。

      李家的院子干净利落,穷的没啥可收拾。

      李小瞒迈步进了院子,就看见屋前的石桌旁坐着两个人都脸朝着自己。

      李小瞒对着面露诧异之色的叶忏点点头而后微笑着对李夫人说道:“娘,我回来了。”

      李小瞒这具身子原主的爹生前曾做过镇国将军府的管事,在帝都里住了十数年,亲眼见过不少皇亲国戚,是丫头村里最有见识的人。

      丫头村的人对李小瞒的爹大多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但仍会尊称他一句‘李老爷’,顺理成章的管李小瞒的母亲叫声‘李夫人’。

      李夫人跟了李老爷只落了‘夫人’这么个名头,并未沾上对方的光。且李夫人与独女李小瞒的身子都不太好,李小瞒是自小病弱常常有个头疼脑热,而李夫人则是脑筋不太灵光。

      这样的一对儿母女搭帮过日子,自然是过的乱七八糟。

      李小瞒觉得这两人能全须全尾地活到现在绝对算是意外!

      “你就是李……小姐?”叶忏认真地打量着走近的李小瞒,硬着头皮叫出了这句‘李小姐。’

      “李小姐?”李小瞒一怔。

      高守仁说,头些年村里的人背地里都叫她‘李木头’,她从停灵的棺材里爬起来的时候,村民们冲着她大喊‘鬼啊’,后来她轮着门闩大打四方让自己成了‘李大姑娘’。

      如今这声‘李小姐’让李小瞒一时难以适应,她绷着脸点了头:“然也。”

      “……”这文绉绉的一句让叶忏张了张嘴,看着打扮得不男不女的李小瞒,叶忏没忍住,扭头笑了:“然也?呵呵……你居然会说然也……”

      “娘,给您。”李小瞒等了会儿,见叶忏只是笑也没说个所以然来,便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弯腰递给李夫人:“有肉。”

      “真有肉!”油纸包打开,李夫人两手捧着烧饼低头使劲闻了闻然后举到李小瞒面前:“闺女,你也吃!”

      李小瞒作势在烧饼上亲了下,哄孩子似的说道:“好啦,我吃过了,剩下都是娘的。”

      叶忏看着母女俩笑不出了,不明白这俩人到底唱的哪一出。

      “有话请直说,我是李小瞒。”李小瞒看向叶忏:“还没请教公子的高姓大名呢?”

      “我……姓叶。”叶忏双手扶着石桌站了起来:“名‘忏’,叶忏。”

      “哦。”李小瞒慢慢地点了头:“请问叶公子来寒舍有何贵干?”

      “我是……我们曾经……你明白了么?”来之前,叶忏已经把要说的话在心中捋了几遍,可真面对了她,叶忏说得仍是结结巴巴词不达意。

      “嗯。”李小瞒见过屋里压在箱底的‘求婚贴’与‘订婚贴’,她知道叶忏就是与真正的李小瞒订婚的那个人。

      “我想……”叶忏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想与李小姐解除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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