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就好》浪风逐流

26、没有什么值得骄傲

　　卷子抄完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五六点了。至于知识点内容是什么，陈正耶一个字都没有记到脑子里去，放下笔的时候，只觉得纤细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真是麻烦啊！”本来以为完成任务后可以如释重负轻松下，但眼前快速掠过许韵清挽住那名男子的场景，却让内心没由来地跃出烦躁，陈正耶真是非常讨厌这样的自己。
　　胡乱用冷水应付了几下收拾好东西就出门了，早上的天气还是微微有些凉意，水珠挂在发丝上轻轻摇曳，伴着少年急促的步伐快速坠落。
　　年轻的优势在于，一宿没睡，人还是可以像打了鸡血一样感觉不到疲惫。但是对于想睡觉的人来说，怎么样都可以找到机会。
　　正当第一节课上课铃声响起陈正耶把脑袋扎在胳膊里准备睡觉的时候，却被一只有力的手生生拖起来。本来抄了一晚上的卷子就让人无法呼吸，现在连觉也睡不成，是极容易让人发脾气的。她极不情愿地抬头，却发现科任老师铁青的脸。
　　最后的结果是陈正耶在老班的办公室里度过了上午，因为上课睡觉还被罪加一等——“把卷子再抄一遍。”老班面无表情抛下这句话的时候头也不回地甩上门出去上课，留下一位头发花白的男老师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
　　窗户外的阳光正好，有几缕明亮的光束投进来打到卷子上，映得那鲜红的错误符号格外刺眼。上一次得满分的时候是什么时候早就记不清了，究竟是什么让自己走到了今天这般地步，她的内心一阵低落，内心没由来地泛出一股酸涩——自己曾经也是光芒万丈的少年啊！
　　陈正耶想起自己念小学的时候，因为聪明连跳两级，到了五年级的时候被破格选入奥赛班，当他开心地把这个消息告诉父母的时候，换来的永远都是“好的，我很忙，你要继续努力”之类的话，惹得旁边的保姆都在一旁悄悄抹泪。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缺乏天才，难的是你能一直成为天才。
　　渐渐地，她也不再努力，取而代之的是因为顽劣不间断的被请家长，可惜的是即使这样，她的家长还是一次都没能来，甚至每次开家长会的时候，座位上总是空的。
　　陈正耶自嘲地笑笑，都说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而自己正是被父母用钱解决的那个问题——在她双亲看来，比起一般家庭优渥的生活，自己的孩子还有什么不满足呢？虽然孩子缺少陪伴，但作为家长来说，谁不是为了生活而奔波？
　　很长一段时间，陈正耶都会叫不同的朋友来陪伴自己。因为有钱，她的身边总是少不了一些主动凑上来白吃白喝的人，有些人甚至过分到快吃完饭的时候以聊天的名义让她结账，哪怕是这样被人利用，她还是难以舍弃那种被人惦记的错觉。
　　在最后一次当冤大头的时候遇到了回国的发小陈平澳，看着陈正耶这种要死不活的混不吝大把往外撒钱的臭德行，气得他当即就把喊着结账的那个人打了一顿，然后就一个电话打到了陈正耶父母那里，最后就是阿耶的生活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减少。
　　这场风波之后，陈正耶身边的狐朋狗友也纷纷作鸟兽散。自己的心里又何尝不明白他们内心的盘算，大家只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发什么呆呢？卷子抄完了吗？”耳边传来的温婉女声把思绪拉了回来。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一股清香的气息靠近了，钻入了鼻腔。
　　是下了课回办公室的许韵清，陈正耶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已经是第三节课下了，终于熬到了要吃饭的时候。
　　拍了拍身上的粉笔灰，许韵清走到陈正耶跟前，一手拈起卷子，一手撑在办公桌上，开始聚精会神地看起来。
　　“抄这么多遍，你也该记住了吧？”许韵清语气平淡，让人读不出情绪。陈正耶抬头，看着眼前一身黑色职业套装的女老师，从内心涌出一股温暖。
　　“嗯？”见半天没人回应自己，女老师把注意力从卷子上挪开，撞见了少年炯炯有神的目光——有真诚、有憧憬，还有一种分明的炽热。
　　女子的心里第一次有了丝慌乱，自己作为过来人，见过很多学生，她太明白这种眼神的含义，学生对老师的崇拜和依赖都可以理解，但是这种感情一旦产生偏颇，便会陷入难以挽回的境地，毕竟是学生，太过年轻，感情过甚对他们只会是一种伤害，自己作为教书育人的老师，更是不能踏过道德的底线。
　　有些感情一开始就不应该产生，假若放任滋生，只会两败俱伤，许韵清绝不允许自己犯这种错。眼前这么明媚的少年，未来应该有无限可能等着她，想到这里，心中已然恢复平静。
　　“问你话呢！”许韵清拍了拍陈正耶的脑袋，“你抄了这么多，究竟有没有记下来？”想到自己的瞬间失神，阿耶赶紧回过神，“差不多了！”其实在接到卷子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答案。
　　“哎，你说你们这些学生，真是没有一天让老师们省心！”双手端着卷子又反复看了几遍，许韵清才把卷子放下来，余光瞧见面前的学生一脸苍白，心中一软，“中午来我午休的地方睡会儿吧，我要备课。”
　　陈正耶以为自己听错了，待许韵清回到座位上丢过来一条午睡毯才发现并不是诳她，呵，这个高傲别扭的女人！阿耶觉得自己的内心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填满。
　　“知道错了？”老班不怒而威的气派让陈正耶很是发怵，反正这学校谁都可以惹就是不能得罪老班，他严厉是真严厉，对你好也是真的对你好，特别是教书，也是真的牛掰。哪怕最调皮的学生，在他手下也走不过三个回合。
　　“知道了。”陈正耶嗫喏着，这幅小心翼翼看得许韵清心中痛快，这个小魔头，总算栽在别人手里了。
　　眼前的这个学生，老班之前也不是没有耳闻，家里因为有钱疏于管教导致本人顽劣不堪，他本来想着出重拳治一治她，却发现这孩子聪明得紧，人品也不错，有时候传闻不一定真，起码在他那里，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愿意付出真心的老师，当然道德品行败坏的除外。
　　“还是许老师关心你啊！”瞧着陈正耶手上揣着的毛毯，老班心中了然，在他看来，许韵清虽然是一位资历尚浅的老师，但从对待学生的态度和工作的负责程度来说，自己是打心眼里认可她的。
　　瞧着老班下了“逐客令”，陈正耶带着毯子赶紧溜出去了，生怕慢走一步就再被叫回去。和许老师单独呆一起是不错，但老班也在里面，还是算了把，本来想着中午请许韵清吃饭报答她的借地午休之恩，这样看来还是算了吧。
　　快到吃饭的时候，手机收到了许韵清发来的短信：“走那么快，知道我午休的地方在哪吗？”陈正耶恍然大悟，前段时间教师办公室经历了大调整，过去一些空闲的地方都被征用了，现在能够挪出来的区域还真不知道在哪。
　　“就知道你不知道，中午吃完饭在办公室找我。”正准备回过去的时候，许韵清就追过来这条简讯，这么体贴的人，陈正耶开始有点嫉妒她身边的那个人。
　　胡乱解决了午饭，陈正耶就早早去到办公室，特地错开一些讨嫌的老师，她也不知道，过去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己渐渐变得不那么洒脱，小心翼翼到害怕给许韵清带去困扰。
　　“来了？”许韵清踩着高跟哒哒走进办公室，一眼就看见陈正耶抱着那条毯子，露出了一个不易觉察的笑容。
　　“嗯嗯。”陈正耶看着走过来的高冷女老师端着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换的可爱饭缸，和平日的御姐形象形成了强烈对比，不由得笑出了声。
　　“过来吧。”许韵清睨了她一眼，知道她所笑为何，前阵子饭缸不知道为啥丢了，同事刚好有一个就顺手用了，对于自己来说实用就行，没想到给一个小破孩取笑了。
　　陈正耶被领到了一个安静小房，里面放了几张高低床，她发现这是以前上体育课用来堆器材的地方，不知道面前这个神通广大的女人是怎么寻到这个地方，但是有位置睡觉，谁还穷根究底管那么多。
　　占了许韵清的地儿，陈正耶有些抱歉，正准备道谢，不料却换来一个白眼：“我这阵子有公开课没时间休息，你帮我把地儿占好，我回来换你就行了。”还以为这老师是真心为学生着想，敢情儿把自己当成了一个莫得感情的占位机器啊！陈正耶气得一阵抓狂，转念想到有位置睡觉总比没有强，这口气，必须忍！
　　为了睡得舒服，陈正耶斥巨资买了几条品牌的毛毯和抱枕，她这种只买贵的思想在吃穿住行方面一度令许韵清非常无奈和肉疼，几度劝说依然我行我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