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从一而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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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对年轻人出现在一个暴雨的午后。
一年之中，伦敦哭的时间要比笑的时间多得多，我早已习惯在它哭的时候拿出毛线和针，等它笑的时候把织好的衣服寄到孤儿院去。
门敲了好几下我才听见，外面的人十分有耐心，没有因为门迟迟未开就恨不得哐哐地砸门。我放下手中的针线，慢慢走到玄关，将门打开。
已经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的情形我仍历历在目。门外站着是一对年轻人，一个黑发一个金发，黑发先生普通的圆框眼镜下是双祖母绿般的眼睛，凌乱的刘海下隐约在额头看到一条闪电型伤疤。金发先生站在黑发先生身后，略微高一点，拿着两个小行李箱，脸色苍白，浅灰色的眼睛警惕地向四周张望。
他们穿着普通的黑色西装，全身上下连同行李没有一丝一毫的雨水，与四周瓢泼大雨的世界格格不入。像是骤然出现的天外来客，下一秒便会消失在眼前。
“您好，请问这里是有房子出租吗？”
我没有儿女，唯一的老伴在几年前离开了我。他去世之后不久我因为腿脚不方便搬到了一楼，二楼便彻底空了出来。一个人住得久实在是太寂寞，我拜托邻居家刚上大学的孩子对外挂了一份招租启事，一个月过去，一直没有消息。房子距离市区太远，房龄比较老，我做好了心理准备租不出去。结果在命运的安排下遇到了他们。
他们在二楼住了下来。
黑发先生叫波特，金发先生叫马尔福。
他们常常拌嘴——波特坚持是常常而不是每天，马尔福坚持是拌嘴而不是吵架——因为墙纸的颜色、床单的样式、地毯的种类等等一些鸡毛蒜皮的小问题。马尔福总是慢吞吞，拉长腔调控诉波特不懂马尔福式的审美。波特对此很有一套，先翻个白眼，快速换好之后，叉着腰跟马尔福说，“不满意就自己换。”看到马尔福气急败坏的样子补上一句，“哦，当然，这是仆人干的活，马尔福先生。”
他们也常常打架，玻璃、桌椅、身体都是他们的工具，打起来天花板轰轰作响。对付这个我比较在行，只要在楼梯口往上喊几声“波特，怎么了？”声音便会戛然而止，过了一会就能听到马尔福恼羞成怒的声音，“该死的，不要每次都用这招，破特。”我不知道这招是哪招，只知道效果很好，那之后的几天他俩都能相安无事。
他们就在这三天一吵，五天一打里慢慢磨合彼此，一年又一年。
第四年的时候，有天家里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波特去上班外加我腿脚不方便，门是马尔福开的。
“不请我们进去？”
听到这话，马尔福好像才回过神来，底气不足地喊道，“爸爸，妈妈。”然后把门外的父母带到了一楼客厅，进厨房泡了两杯红茶，端出来放在桌子上，坐在父母对面的沙发上。马尔福夫人从他进厨房开始捂着嘴在啜泣，马尔福先生拄着拐杖，面无表情地审视着这间屋子。
那之后我进去了房间，并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等我从房间里出来，马尔福的父母已经离开，他正在厨房清洗杯子。看着他娴熟的动作，谁能想到刚住进来时候的马尔福是个什么都不会的生活白痴呢。第一次烧水差点把二楼的厨房烧完，波特花了一个月才使其恢复如初。不可避免的，那之后他们冷战了三天，以打架作为结束。
他看见我，重新泡了两杯红茶，把其中一杯递给了我。我接过轻抿了一口，忍不住笑道：“这可是仆人干的活，马尔福先生。”
听到我的调侃，马尔福一直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些，低头看着杯子里的茶雾，告诉了我一个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注定拯救世界的救世主，和因为种种原因站在了大魔王那边的小坏蛋。小坏蛋做了很多坏事，只是由于一时心软放过了救世主一次，便在战争结束后的审判逃过了一劫。由此为契机，他俩在战后的接触越来越频繁，慢慢从昔日死对头，发展成热恋小情侣。但没有人祝福这段恋情，世人讨伐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亲朋好友的谴责从未停止。
年轻人与生俱来的叛逆向来无解。他们选择了逃离，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去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截然不同的生活。
马尔福讲得不好，大半的篇幅都用来“控诉”愚蠢的救世主，我从他的话里东拼西凑勉强还原了一些，大概没有实际千分之一的跌宕起伏。他讲的时间不长，结束时红茶刚好喝完。我正准备收拾，马尔福边拦下我边问，“你不问我吗？”
我没有告诉他，一周前他外出买东西的时候，一对年轻的夫妇来家里找了波特，在门口送别他们时波特说了一句“我不是救世主了。没有人需要救世主了。”
我只告诉他，“不管我问什么，‘小坏蛋’先生，那重要吗？”
他们的答案早在心里，无须向任何人说明，更无须证明。
和他们的父亲不一样，阿不思和斯科皮出现在伦敦一个难得的晴天里。
那是哈利和德拉科住进来的第九年，他们依然会吵架会打架，我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动静实在太大就在楼梯口喊几声，效果万试万灵。二楼新添了非常符合马尔福式审美的壁炉，他俩一起安装完成的。他们还养了只雪白的猫头鹰图诺，这几年陆陆续续和家里人恢复了联系，图诺常常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或者信件出门，隔几天再带着满满的包裹回来。
虽是一路磕磕碰碰，他俩倒是摩擦着又扶持着过来了。生活划上的一道道伤疤，他们用时间为彼此临摹成花。
这些年来我腿脚不便，但去邮局寄衣服给孤儿院这事向来是亲力亲为，刚寄完回家，还没开门就听到里面传来婴儿撕心裂肺的嚎哭。我拄着拐杖艰难挪到二楼，哈利正抱着个长得和他十分相像的婴儿，平日凌乱的头发如今更加肆无忌惮，不停踱来踱去试图安抚怀里的小炸弹。旁边的婴儿床里躺着另一个婴儿，模样简直就是德拉科的翻版，啃着手指头，眼里含了汪眼泪，要哭不哭地瘪着嘴。德拉科一手拿着奶瓶一手拿着奶粉，研究着面前那一本正在飘着的自动翻页的书。他们急得焦头烂额，完全没有发现我已经上了二楼。
“你快点行不行！孩子快哭到没气了！”哈利朝德拉科吼道。德拉科面前的书翻得更快了，显然是毫无进展。我伸手接过德拉科拿着的的奶粉和奶瓶，对他说：“去准备点温水，我来泡。”德拉科和哈利对视了一眼，从衣服里掏出一根小木棒，嘴里念了几句，两个水杯飞在我面前，里面凭空冒出了温水。我顾不得其它，专心给婴儿们泡奶粉。
泡好以后，我把其中一瓶奶递给哈利，纠正了一下他的抱姿，接着将另一个婴儿从床里抱到怀里开始给他喂奶，哈利看着我的示范一步步学着喂奶。“两个宝宝取好名字了吗？”我问道。他俩同时点点头，德拉科指着哈利怀里的婴儿说：“这是阿不思，”又指着我的，“这是斯科皮。”
阿不思饿狠了，大口大口吸食着，因为哭得太久，小身板还在一抽一抽。相比较之下，斯科皮吃得温柔多了，湿漉漉的眼睛看看我又看看德拉科，慢条斯理吃一下停一下。阿不思吃完，斯科皮还有一半的量，我教哈利轻柔拍打阿不思背部直到打嗝，以防他喝得太急容易吐奶。斯科皮喝完，我重复了同样的步骤。好不容易将两个宝贝都安顿在床上睡觉，我们三个大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我观察了一会熟睡的小婴儿们，对着局促不安的两个父亲说道：“你俩的复制粘贴缩小版。”
德拉科右手还拿着小木棒，拇指和食指不停地摩挲，无人理睬的书和水杯还飘在半空。哈利牵着他的手，低头像逃课被发现的学生那般躲开我探究的目光，欲言又止。
我是在何时察觉到他们和普通人不一样，已无法细究，或许是打架后总是完好无损的家具，或许是壁炉里永不熄灭的火，或许是刚刚他们展现出来的神奇之处。察觉又如何，他们没有对我做过坏事，在我看来他们只是有点奇怪的“普通人”。他们的能力，有心想让我遗失部分的记忆，方法估计也很简单，他们完全可以这么做。而不需要站在那里，像很久以前走投无路众叛亲离时的样子，残忍地、被动地去接受一个不该由他们来承担的审判。
“哈利，”我站在走到他身边，“你跟我下去，我给你列一个清单。”他松开德拉科的手，挽住我的右手，冰凉的手心握住了我的，我轻轻拍了拍，“小孩子需要的东西很多，你们要准备好。我可不是每次都能及时赶到。”我转身嘱咐德拉科，“你在这看着他俩。”德拉点头低声念了几个词，甩了甩小木棒，书和杯子回归原地，婴儿床移到他俩的房间里。
我一边写清单，一边听着哈利坦白他俩的身份和魔法世界——它是如此光怪陆离和不可思议，与这个世界如此不同，但又如此相同。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大概会建议哈利改行去做小说家，很多人应该会无比的向往与喜欢。“大部分人向往的是未知，经历过会发现魔法世界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哈利拿着清单，掏出魔杖——我刚学会的新名词——在空气里比划，“不过我们得承认，魔法实在是太方便了。”
阿不思和斯科皮到来的最大好处是哈利和德拉科打架次数锐减，据说是为了在孩子们面前保持父亲们的形象。不过当孩子们越来越大，从小小炸弹进化为霸王龙，经常调皮捣蛋，完美继承两位父亲打架时候的动静，哈利和德拉科的形象也崩得差不多。渐渐地，吵架和打架的频率再次恢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变成了三个人。阿不思和斯科皮跑下来一楼，我们三在客厅各得其乐，等到战火熄灭他们再回去。有时候他们会跑回魔法世界，吼叫信每一次都会如期而至，振聋发聩效果拔群。
不知不觉，哈利与德拉科已经租住了二十年，他俩的年纪快赶上认识那年我的了。
他们的标配依然是吵架和打架，这已经是他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调剂品。反正这么多年，他们是吵也吵不离，打也打不散，感情生命力顽强。明天阿不思和斯科皮就要去霍格沃茨魔法学校上学，我能预想到接下来的日子的吵吵闹闹。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生命不正是这样，两个人在普通的生活中平凡地相守，爱意被温柔地包裹在细枝末节里。
从开始到结束。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从一而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