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手记》三箜

8、附录 薄暮星辰风卷帘

　　一、初见

　　实验班提前一个月开学，高一新生也不例外。
　　于是乎，姚帘星知道自己被调剂到实验班宿舍时，不免有些担心。毕竟人家已经相处一个月了，有人突然加入，肯定觉得不适应，恐怕他得花好一阵功夫才能融入。当然，这还得是最好的情况。
　　军训前一天下午到学校报道，姚帘星上午便拉着行李箱去宿舍了。
　　考虑到是星期天，实验班并没有上课，宿舍可能有人，姚帘星先敲了门。果不其然，里面有人应声，说门没锁，叫他直接进来。
　　屋里三个男生正热火朝天地开黑，本以为是舍友就没多想直接让人进来，一瞄，发现是个提着行李的陌生人，吃了一惊，这才反应过来是新舍友。
　　刚好一局游戏结束。
　　顾疏星搁下手机起身，友好地朝姚帘星笑了笑，同时拍了拍另外两人，示意两人赶紧收拾一下形象。
　　姚帘星被对方的笑容晃了下，很快就镇住神，打起招呼来，“你们好，我是姚帘星，以后请多多关照。”
　　顾疏星主动走近，伸出手，“你好，我是顾疏星，很高兴认识你。”
　　姚帘星笑着握了下手。
　　剩下两人轮流同姚帘星打过招呼。
　　顾及新舍友的状况，顾疏星主动给姚帘星这个小白兼自己的未来上铺，介绍起宿舍，教他去哪里给水卡冲钱。
　　等到姚帘星收拾好所有东西，时间已临近12点了。顾疏星想了想，问道，“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饭？顺便给你介绍学校周边哪几家好吃。”
　　姚帘星扶了下眼镜，点头。

　　二、取向

　　这位高三下高一的班主任随性到了一定境界，其他老师纠结许久的问题，他直接点号数，随口喊了23号同学做班长，17号和47号副班长，25生活委员，3号学习委员，50劳动委员。
　　姚帘星中了头奖——班长。
　　不过，借此他跟同学更快地熟悉了起来，讨了个好人缘。
　　第一次月考，姚帘星一洗中考漏涂语文答题卡的耻辱，段排第九名，位列班二。
　　班一兼段一的便是学习委员。
　　班级成绩好看，班委也给力，乐得班主任直夸自己会挑人，大手一挥赏了每人一根棒棒糖。
　　发糖时，姚帘星一度怀疑自己进错了年级。因为考进了前十，姚帘星分到两根。他不喜甜食，勉强吃了一根后实在下不了口，于是把剩下的糖带回宿舍给顾疏星。
　　姚帘星虽然长了张温文尔雅的脸，确实在没有当暖男的兴趣和细致。一直到期中考后，同桌笨拙地帮学习委员打探口风时，他才察觉到不对劲儿。
　　学习委员蝉联段一，长相不算多漂亮，气质却极好，自有一份娴静端庄。
　　确实，姚帘星和她看着都像浸漫书卷长大的，成绩又好，以至于班上同学觉得两人般配，其中好事者常常起哄，让姚帘星尴尬极了。
　　等到学习委员私下约他出去时，姚帘星便直接摊牌，坦言只能做朋友。
　　之后，姚帘星的默许下，他的取向便在班级里成了不言明的事实，大家心照不宣地不随便透露。
　　可风言风语的余韵不知怎么吹进了宿舍，害姚帘星遭到了舍友好一通八卦，没有办法，他只好用高中不想谈恋爱作为理由来搪塞。
　　顾疏星没加入八卦小分队，而是在旁边笑着看他们打闹，当姚帘星交代拒绝理由时，顾疏星若有所思地偷偷打量了他一番。
　　待逃离八卦势力范围，走在去班级的路上，姚帘星看了一眼手机，发现顾疏星方才给自己发了条消息。
　　【sparseness】:你说谎。
　　姚帘星讶异于他的敏锐，低头无奈地笑了笑，思索片刻，点开键盘回复。
　　【blinds】:会不太方便。
　　【blinds】:拒绝她是因为我不喜欢女生。
　　【blinds】:希望你不要介意。
　　姚帘星等了会儿，对面才应声。
　　【sparseness】:我不介意。

　　三、租房

　　迫于学业压力，高三生很少住宿，大多数选择在校外租房。
　　姚帘星很早就决定高三时要在校外租房，只不过实际情况有变，于是他打算高二就出去租房子自己住。他是外县生，父母没办法出来带他，希望他和同学合租，但他碍于自己的性取向，决绝否定了这个提议。
　　高一下半期考后，姚帘星找好了房子，便告诉了舍友自己高二便退宿的事情。那时顾疏星并没表示什么，晚上熄灯后，他却发消息问姚帘星是不是和别人合租。
　　姚帘星如实回答。
　　很快，他听到宿舍里响起一声轻笑。
　　【blinds】:你在笑什么？
　　【sparseness】:开心。
　　【blinds】:开心什么？
　　姚帘星略微起身朝下铺看了眼，刚好对上顾疏星仍含笑的眸子，心里没来由的一悸，赶紧收回视线。
　　【sparseness】:没什么，我就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合租。
　　【blinds】:我以为，你懂得我为什么不找人合租。
　　【sparseness】:我以为，你懂得我为什么找你合租。

　　四、牵手

　　高二开学。
　　报完名，便是照例的大扫除。
　　姚帘星打扫完卫生就立即来找顾疏星。
　　实验室三楼因为生物标本室闹出许多谣言，这块儿“不干净”，自然没有什么人乐意多逗留。于是卫生一搞定，三楼又空荡了起来。
　　两人合力将一套多余桌椅搬至三楼——顾疏星晚自习便可以来用。时间差不多，两人打算先去吃晚饭。
　　顾疏星想起自己钱包还在班级座位上，便邀姚帘星陪他一起回去。高二实验班在七楼，偷懒图快，不加讨论，直接选择了坐电梯。
　　经过走廊时，姚帘星趁机抓住身旁顾疏星的手，顺势扣上十指。
　　顾疏星被吓了一跳，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干嘛!”
　　姚帘星故意凑近至顾疏星的耳边，放轻语调，灌注自己的气息，“打扫的人都走了，除了你这样胆子大的，没人爱来三楼，就让我牵牵，怕什么？”
　　顾疏星被耳畔弱流弄得略有些痒，头往边上歪了歪，手下使劲用力抓紧几次姚帘星的手，表示抗议和默纵。
　　如此简单的举动，是他们能在学校隐秘处做出的最明目张胆的模样。
　　风月自奔赴思绪万千。
　　像被蚊虫叮咬后的皮肤上起的小鼓包，搔之或能暂缓，愈触之，愈不得解。
　　一时之间，两人静默缓行，用尽感官捕捉片刻缱绻，捻络成丝，编绘似水识云的烟火息。
　　牵着手走过楼梯口后，顾疏星回头打量了眼身后的走廊，姚帘星疑惑地转向，顺着对方的视线瞧去，问，“怎么了？”
　　顾疏星只当自己也被传言影响，纯属多心，摇了摇头。

　　五、温存

　　教学楼后的“小花园”其实是片小树林，但其中确实种了不少会开花的树，特别是那几颗羊蹄甲树，秋季未至粉霞已暂驻树梢，顺理成章登顶校园最热门“景点”。树林中间有个小池塘，还砌了假山，修了亭子，周边柳树一围，俨然成了诉衷情的圣地。
　　顾疏星和姚帘星也未免俗。
　　下午放学，吃过晚餐，两人散步到亭子附近，便并肩坐在石椅上吹风。
　　刚步入九月，燥热未散，但傍晚的熏风携着一丝夜的清凉，穿梭于柳条间，诉说着沙沙的低语。
　　气氛实在太好，以至于姚帘星提出想法时，顾疏星不自觉应了声，等到顾疏星回过神来，他已然坐在对方怀里了。
　　顾疏星环顾四周，生出担忧，便让姚帘星换个坐姿，说罢就要起身。
　　姚帘星哪里会让顾疏星轻易离开，他伸出手，力道不轻不重，刚好足够把顾疏星拦下，环抱住他。
　　顾疏星愣了愣，一抹夕阳染上耳沿。
　　姚帘星将那些许嫣红收入眼底，忍不住弯起了嘴角，轻声道，“这个点没有人会来这里的，没关系。”
　　顾疏星象征性的抗议很快就停了下来。
　　两人就这样静靠了一小会儿，姚帘星注意到有位女同学正朝着他们走来，显然已发现他们，正打算往回走。姚帘星知道顾疏星脸皮薄，于是不想让顾疏星觉得不好意思，便在顾疏星的耳背上落下一吻，摄取他的注意力。
　　柔软的温意遽然贴上耳后光滑的肌肤，又好似掠过柳叶的微风，未曾停留，徒乱丝绪。气息一扑洒下来，顾疏星便有些慌乱，半侧过身子，狠瞪了姚帘星一眼。
　　也错过了不远处的身影。

　　六、皮相

　　企划部招新后第一次开会。
　　部长姚帘星不喜欢拖沓，鲜有废话，很快就进行到了每年学长学姐选择自己指导的学弟学妹们的时候。
　　副部长，也就是推荐小伍入部的学姐，偷偷给姚帘星指了小伍，说，“瞧见没，这届新生里特别好看的学妹。”
　　姚帘星疑惑:“怎么了？”
　　“她是顾姚帘的迷妹，为了见你家那位才考的安箐一中。”副部长笑道，“小姑娘挺不错的，有点危机感吧。”
　　姚帘星想了想，选了小伍和另一个学弟教。
　　副部长愤愤道:“这个苗子我盯很久了，干嘛跟我抢？”
　　姚帘星笑道:“我也有危机感嘛。”
　　姚帘星还是很认可副部长的眼光的，知道她不会随便推荐人，所以才选了带小伍。
　　果不其然，小伍没让他失望。觉得对方只是新人，他便毫不吝啬地实行鼓励教育。但姚帘星没想到小伍学妹这么直白，一句“学长，你是不是gay？”把他都给砸懵几分，拿着手机，半天不知道回什么是好。
　　顾疏星注意到姚帘星苦恼的神情，抢了手机来看，粗略浏览过聊天记录，替姚帘星回了句“你猜呀”。然后，顾疏星把手机扔回姚帘星怀里。
　　姚帘星接过手机，看到顾疏星帮忙回复的消息，“这就好了？”
　　“女生面子薄，不好意思再纠缠来问什么的。”顾疏星顿了顿，“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学妹关系这么好了？那学妹就是上次艺术节的副策划吧，我记得人还挺漂亮的。”
　　姚帘星踌躇了会儿，才缓缓说，“她喜欢你。”
　　顾疏星愣了愣，干巴巴地应了声哦。
　　因为在租房里，没有外人，姚帘星便直接凑近，轻轻把头搭在他的肩上，声音从顾疏星后传来，显得有些闷，“你也觉得她漂亮，对吧？”
　　顾疏星反应过来，抑制不住笑意，“这什么醋劲儿。”
　　姚帘星哼了声。
　　顾疏星伸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姚帘星的背，逐字咬清楚，“帘星，你比她好看。”
　　眉眼间有情丝牵引，幕帘垂卷，星河流转，皆触我心尖。

　　七、名字

　　放学后，顾疏星和姚帘星边走边聊，“今天在食堂，我不小心听到两个女生在讨论我们，特别专注，连我坐在她后方都没发现。”
　　“你该习惯了吧。”姚帘星笑了笑，“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她就是说觉得我们名字很配。”
　　姚帘星凑近了些，低声问道:“难道我们不配？”
　　顾疏星嫌弃地推开某人:“人家说的是名字，是名字配，OK？”
　　姚帘星也不恼，哄着似地说:“好好好，名字配。”
　　“讲真的，我们当初第一次见面，你在想什么？”顾疏星补充道，“就是在知道我名字后。”
　　姚帘星认真思索了会儿，认真地看着顾疏星说，“在想你长得好，完全是我喜欢的款。”
　　“是名字!”
　　“哦，觉得巧。”
　　顾疏星感叹道:“那时候，我倒是觉得名字有重复有点不得劲，有那么一丢丢不舒服，不过出于同学情谊，还是要好好迎接你。”
　　姚帘星摊摊手: “这可得怪我妈，谁让她喜欢易安呢？”
　　“原来有出处啊，哪一句？”
　　“天上星河转，人间幕帘垂。”
　　“那我就……”顾疏星在记忆里好生摸索一番，发现自己的名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来源，讪讪道，“月朗星稀吧。”
　　姚帘星伸出手揉了揉顾疏星的头发，说，“名字很好听，我特别喜欢。”

　　八、克制

　　元旦之前，有一个只属于高二年段的活动——课本剧，包括但不限于以课文为内容的话剧和演唱课文改编的歌曲。每班至少表演一个节目，从中择出两个进入校元旦晚会的节目单。
　　高二课本剧晚会的主持人是顾疏星。
　　为了演出顾疏星特意穿了身黑色的修身西装，还画了一点淡妆。他为了方便报幕，一直坐在靠近舞台的第二排。
　　三班抽到第一个，里面姚帘星也有上台，演了个小配角儿，班级里其他人走后，他便在顾疏星后方的第五排，留下来看表演。
　　等到第十个节目结束，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姚帘星这才走上前去，也不坐下，就在顾疏星那一排外的过道，倚墙站着，非要同他隔着两个位子讲话。
　　顾疏星小声喊了姚帘星几次，他就是不走进来。顾疏星不免有些恼，皱起眉看着他。
　　见状，姚帘星只好走近。
　　顾疏星示意姚帘星附耳过来。姚帘星顺从地俯下身，凑近耳朵，听他讲话。
　　“刚才为什么不过来？”
　　姚帘星转过头，与顾疏星对视。良久，姚帘星伸出手，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覆上他放在椅面上的手，低声说，“你今天太……我会忍不住的。”
　　说罢，姚帘星松开手，又走回了过道。
　　顾疏星感到自己的脸颊微微发烫，心想，幸好自己听老师的拍了粉，不然等会儿上台就被看出来了。

　　九、把握

　　此次学生会的义卖活动全权交于高一的同学负责，身为企划部部长的姚帘星这才得以在义卖点闲逛，等实验班上完今天的课，好去过圣诞。
　　走到饮料区附近，被学弟逮到，姚帘星只好照顾照顾生意，买了两杯奶茶，一杯少糖的自己喝，一份多加糖给顾疏星。
　　姚帘星注意到大胆问他性取向的学妹也在，不过，她见到他好像特别紧张，以至于找钱时，多给了十块。
　　知道学妹担心什么，姚帘星没有端着前辈的架子批评她，反而温和地按抚道，“没关系。”
　　学妹果然可见的放松不少。
　　姚帘星索性在摊位旁站着，边看学弟学妹热情洋溢的做事，边等顾疏星。
　　片晌，顾疏星就到了。姚帘星把奶茶递顾疏星，两人并肩离开。
　　“多加糖了，好喝。”顾疏星说着，又喝了一口奶茶，“怎么，在照顾学妹生意？”
　　姚帘星笑道:“学妹对你有好感，你应该好好把握机会。”
　　顾疏星哼了声，重重往姚帘星肩上捶下，加快了脚步。
　　姚帘星赶忙追上去。
　　实验班好容易放一回儿星期六下午的假，于是两人计划着下午先去看电影再共进晚餐，不过，在此之前，他们要先一起到自习室写完作业。
　　十二点半，两人都解决好作业，于是出学校去吃午饭，接着直接坐公交车去影院，到时候，电影也差不多该进场了。
　　等出了校门，姚帘星才发现自己把手机忘在了自习室，而手机里可有他们买好的电影票，必须得带上。
　　顾疏星陪着对方往回走，忍不住伸手拍了几下姚帘星的头，笑他粗心，还说:“叫你让我把握机会，你先把握好自己的东西吧。”
　　姚帘星默不作声地任他闹。
　　等到走进通向二楼自习室的楼梯间，四下无人，姚帘星才突然发难，把顾疏星困在自己和墙之间。顾疏星一动不动地盯着姚帘星，揣测他的下一步行动。
　　姚帘星一点点凑近，顾疏星不由得闭上眼睛。呼吸近得吓人，乱得吓人。就在快触碰到对方时，姚帘星遽然改变了目的，在额头上轻轻触了一下。
　　顾疏星睁开眼，看见姚帘星莞尔。
　　“疏星你瞧，我这不是把握得挺好的嘛。”

　　十、纵情

　　姚帘星和顾疏星如愿收到了同一所大学同一个系的录取通知书。
　　彼时，房子的租约还有一个月到期。
　　薄暮星辰风卷帘，万般如意千番语。
　　这是只属于他们的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