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玉漱宫的小狐狸

13、第十三章

　　元宵前后下过了大雪，这几日的天气异常地好，夕阳西照，宋琛和吕枫坐在皇城的城墙之上，面前的晚霞染红了半个京城。

　　“早跟你说这上头风很大，你非要上来，若是一会受了凉，可有得你受的。”宋琛无奈地看了眼吕枫。

　　“在万花楼，即便是一年中最冷的小寒时分，我们也至多被允许添一身外套斗篷，习惯了，就不冷了。”吕枫侧过头，嫣然一笑，柔滑的黑色长发在风中凌乱，抚到了宋琛的脸上。

　　宋琛白了白眼，取下了自己的围脖，递到了吕枫面前：“给。”

　　“谢谢...”吕枫接过了围脖，仔细地围上了她细长的脖颈之上。

　　“子曜已经让人去万花楼，跟掌柜说过你的事了，千丁府的孩童，我拜托了朋友，会每天去教他们念书，喜悦客栈的老板，我给了他三百两银子，余下的日子，贫民也不用担心。”宋琛对吕枫说。

　　吕枫低下了头：“为什么要替我做这些？”

　　“你在万花楼里的那番话触动了我，即便你没有会做过这些事，我也会去做的。”

　　“我知道你的用意了，你就是想把我困在忠勇侯府吧？明日启程去长青，我也要去的。”

　　“我没说不带你去。”

　　吕枫一愣，旋即面露欣喜：“真的么？”

　　宋琛怔怔地望着京城逐渐亮起的一片片灯火，没有答话。

　　吕枫捧着脸，学着宋琛的姿势望向了脚底下的京城，“真希望能在长青府找到实质性的线索，距离金大人的死已经过了半月，死伤的人确是越来越多了，对方是谁，是不是影子，影子是谁，我们都还不知道。”

　　“我们的线索还没断完呢。”宋琛说。

　　“呃？”

　　“你忘了你的那份名单了么？”

　　“名单！对，我怎么竟然忘了这个！”吕枫一喜，但随即耷拉下了头，“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我在你府上的时候已经将名单撕了。”

　　“你真的以为你拿的是唯一一份名单么？”

　　“你誊录了一份？”吕枫回过神来，“可，那你在刺客来临那时候还...”

　　“我单纯地只想救你的命，但，我也不希望你手里的名单被刺客拿到，名单落入他们手中，我们就得被迫跟他们比速度了。”

　　“是这样...”

　　宋琛搓了搓冻僵的手：“我们是不是也该时候分享下自己的所知道的事了。”

　　“好，”吕枫娓娓道，“有这么一批影子，他们接到的任务是刺杀云国宁王，挑起云国皇族之间的争斗，为此他们在云国潜伏了五年之久，无奈最后任务失败了，这批影子回到风朝之后，本应被处死以消灭证据，面对这些付出了巨大牺牲的下属，白湘候动了恻隐之心，暗中将他们保了下来，给他们找了新的身份，重新去过日子。”

　　“原来如此。”至此，宋琛终于明白了那份名单的含义。

　　“金大人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去调查残余影子，苦而无果，最后才发现了这一有价值的线索。”

　　宋琛点了点头：“他跟你说了这么多？”

　　“其实很多人都经历过影子的叛乱，对其中内幕也都知道，只不过都绝口不提，怕引火烧身罢了，让他们开口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把他们灌醉。”吕枫的脸上，显露出了淡淡的狡黠之气。

　　“我倒是忘了，风月场是最容易搜集到各种信息的地方。”

　　“是的，这其中很多的碎片，都是我暗中替金大人收集的。”

　　“所以说名单上记载的，便是最后的影子，如果要知道这些天来发生的所有案件是不是影子所为，找到名单上的人对质便知。”

　　“我原先便是这么想的，谁料你们介入了，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这事就拖延到了现在。”

　　宋琛说：“你我互相之间若是早些放下戒备，或许早已取得先机。”

　　“这难道怪我么？”吕枫瞪了瞪宋琛。

　　“怪我。”

　　吕枫笑了笑，她的目光望向了远端，不觉间，她的眼眸湿润了。

　　“怎么了？”

　　“原来在皇城里，能看到这么美的风景。”

　　宋琛在皇城来回惯了，并无感觉：“这不过就是普通的夜景。”

　　“我一直想到皇城里看看，很多年了，一直未能如愿。”

　　“期盼与你共度良宵的达官贵人这么多，你随便找一个都可以让他们带你到皇城里来。”

　　吕枫却摇了摇头，宋琛问：“怎么，难道不是么？”

　　“我们艺伶虽然表面上看着风光，但实际不过是他人消遣的玩物罢了，达官贵人只会在乎自己的感受，我们真正想要什么没人会关心。”吕枫神色黯然，“金大人是唯一一个，我却没等到那一天。”

　　“日后我可以带你到宫城里去转转，宫城华美，仙山圣地，幽潭浅溪，皇城无法比拟。”

　　“真的么？”吕枫兴奋道。

　　宋琛颔首：“嗯，等到事情结束了，我们到飞月宫中，看全京城最美的烟花。”

　　“那我们便约好了，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宋琛缓缓地抬起头。

　　繁星铺满天际，落到了远方的东海之上，混迹在点点海舟之间。

　　“海边那一片灯火通明的那一片楼舍，是什么地方？先前我从未见过。”吕枫轻轻地扯了扯宋琛的衣袖，遥指远方的海边。

　　宋琛解释道：“那不是楼舍，那是海边的大堤坝和大水闸，从去年六月起始，昼夜赶工，玄灵宫和万花楼，看不到那一片海岸。”

　　“大堤坝？为什么要在沙滩上建造大堤坝。”

　　宋琛让吕枫往下看，皇城的城墙之前，流淌着一条宽敞的大河，两岸人头攒动，街灯璀璨，“这是星落河，平江府和星落府隔河相望，”宋琛说，“大堤坝并非建在沙滩上，而是在这星落河的入海口上修建，司星监观测天象，预告今年夏末，东海会有巨大潮汐，届时海水倒灌，轻则泽国一片，重则殿宇崩塌，一切不复存在。”

　　吕枫不禁打了个寒颤。

　　“晚风伤人，时候也不早了，是时候该回去了，明儿一大早，还得赶路。”宋琛跳下城墙，朝吕枫伸出了手。

　　回到了忠勇侯府，宋琛亲自送吕枫回房，他在房门外的连廊下静候许久，直至屋内熄了灯火，宋琛立马转身出了侯府，差人到大理寺和镇抚司召唤随从。

　　“琛！怎么了怎么了！”兰若和大头急匆匆地跳下了马。

　　“哎！能不能让人好好睡觉了啊！”于信才也迷迷糊糊，差些一个踉跄扑倒在地。

　　宋琛对三人道：“赶紧去收拾东西，一个时辰后，落霞门下会合。”

　　“小银狐，怎么这么着急啊！哎！”

　　“快去吧！”宋琛推了推于信才那肥硕的身躯。

　　宋琛回到了侯府，李子曜见到他在收拾行囊，也很是诧异：“阿琛，你真的要走夜路么？等到明天早上再走也不迟啊！”

　　“不，不能明天早上走！”宋琛答道。

　　“哦！啧啧啧，我知道了！你是不愿意带小枫一起走吧？”李子曜脸上露出了戏谑。

　　“你知道就好，把她看好了，她要是少了一根毫毛，我回来跟你算账。”

　　李子曜连连点头：“好的！”

　　“拜托了。”宋琛点了点头，他背上行囊，连夜离开了忠勇侯府，在前往落霞门之前，他纵马回到了司律府，在一片狼藉的书房里，他找到了他那把随身携带的障刀，宋琛小心翼翼地将刀刃拔出，寒光之间，一张薄薄的宣纸也飘了出来。

　　宋琛接住了那张宣纸，正是他曾经誊抄的名单副本。

　　“左智宇，长青府，张岳，长青府....”宋琛的目光扫过名单。

　　有几个影子，一直藏在长青府。

　　“好久不见。”宋琛将名单收到袖中，悬在腰间的障刀无声摇摆，他走出了司律府，消失在了南门庭道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