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拾她的忠犬》书外居人

25、第二十五章

　　“宁世子怎的过来了”？

　　钱思放下手中的紫毫笔，搁置在烧瓷笔架上，她合上手中书页，站起身迎上前去，脸上有些疑惑。这位秦王世子就连孙侍郎的消息都是让下属过来传的，她还以为对方应是极为避嫌的。

　　宁子妤抬起手回了一个礼，嫩青色锦袖在空中划过好看的弧度，“本不该过来打扰大人的，但孙妍那边实有些疑惑”。她指了指身边的钱卓佳，眉眼带笑，“多亏钱大小姐的马车，我才能顺利过来不被人注意到”。

　　钱卓佳忙摆摆手，温雅的脸上有些羞赧，“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世子也是有事想找家母商量”。

　　听到和孙侍郎有关，钱思面色凝重，转身将门窗都关紧了，屋内一下昏暗不少，她掀起薄如蝉翼的琉璃灯罩，点燃烛火，暖融融的光线柔和了众人面容。

　　她引过几人坐下，自己也撩起衣裙坐在椅子上，眼角的纹路都深了几分，一双眼睛散发着锐利的光芒，“世子是觉得孙妍有什么问题吗”？

　　宁子妤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钱大人可提审了她”？

　　钱思点点头，“这是自然，当天我便和其他几位大人一同审了她”，她仔细回想了番，孙妍那时极为配合，对自己和王严私下来往贿赂供认不讳，不一会儿便签字画押了。钱思斟酌着说道，“孙妍没有抵抗，直接痛快认罪了”。

　　宁子妤闻言蹙起眉头，把顾玙叫过来耳语两句，顾玙从怀中掏出几张纸。宁子妤接过铺展开来，凤眼极明亮，“实不相瞒，孙妍孙侍郎那儿我当初是让亲卫队长顾玙去的”，她偏头指向顾玙，“他告诉孙妍说王严已伏法，又拿了她们往来书信作为证据，这才威胁恐吓的她写下这份证词”。

　　钱思眼睛猛地睁大，身体前倾，拿过宁子妤手里证词细细读了遍，指尖在膝盖上不住敲打着，半晌才开口，“可是王严并未归案”。

　　两人视线相遇，从彼此眼中都读出了疑惑，宁子妤回道，“问题正在这，第二天她应该会发现王太守并没有入京”。钱卓佳的声音此时插入进来，神色惊讶激动，“可她还是认罪了”。

　　宁子妤侧脸看了钱卓佳一眼，她心知钱思想培养这位嫡长女作为自己接班人，大小事都不曾避讳她，颔首道，“没错”。

　　钱思沉思了一刻，眼神转而盯向默默站在宁子妤身后的顾玙，这个亲卫队长是那晚当事人，所有事物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她问宁子妤，“若世子不介意的话，我能否问顾队长几个问题”？

　　顾玙看了看宁子妤，她朝他示意可以，顾玙这才朝钱思点点头。

　　钱思言语急迫，她现在须得证明心中猜想，“孙妍那晚可有反抗”？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在顾玙身上，他低低的声音响起来，如同玉石相击，却十分惜字如金，“有”。

　　钱思被噎个正着，这个顾队长虽然长得过于有棱角了些，但也算面目清隽，没想到是这样寡言的性子，她又开口，隐隐带着压迫的力道，“是如何反抗的”？

　　“不愿认罪”。顾玙低敛着眼睫，少年面色淡漠，丝毫没有被钱思的语气影响。

　　宁子妤轻笑起来，室内紧迫的气氛一下散去不少，她明白钱思想问什么，可顾玙对上陌生人一向是这么个冷峻不愿多言的模样。她笑吟吟地撑着头问自己的亲卫队长，“可是有威胁你或者许你什么条件”？

　　顾玙抬眼望向宁子妤，声调不自觉地温和了些许，“她一开始不住挣扎，但我与小队其他人将府里余下人都打退了，又告知王严已入宫伏法，她那时见实在躲不过又许我田地财帛，最后才写的供词”。

　　宁子妤想了想孙妍会说的话，顾玙定是拒绝了不少好条件，她心下有点莫名心疼起来。但顾玙并不需要孙侍郎的那些个东西，等她回去就拨给他几间铺子，绝不比孙妍的差。她朝顾玙眨眨眼，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顾玙忽然笑起来，如同冰河破开，星目里洒满细碎光芒，他微微摇头，能为殿下驱使是他的荣幸也是责任，不过是他分内之事罢了。

　　钱思意味深长的扫了顾玙几眼，孙妍那时开出来的好处想必极为诱人，宁子妤这个下属看起来冷情，却是个忠心的，对那些丝毫不为所动，想来秦王世子御下的确有一套。她摸了摸下巴，将自己跑远的思绪给拉回来，“孙妍起初是想脱罪的，但现在却丝毫没有辩解”。

　　室内一片静默，这事的确奇怪，众人都在思索原因，一时间只剩下从屋外传来隐约的仆从交谈声。直到灯烛噼啪爆开，钱卓佳才犹豫着说道，“许是她知道自己反抗也没有用，于是干脆伏法，或许还能争取到陛下谅解”。

　　不可能，钱思浸淫朝堂已久，亲眼见过不少官员被拉下马的场景，没有几人能做到孙妍这样的。她本以为是宁子妤拿住了什么把柄，但若是这把柄也是假的，就不得不引人深思了。她拨了拨头发，里面夹杂了许多白丝，却丝毫不损她的气质，反倒显得愈发庄严。

　　宁子妤叹口气，似乎有些懊悔，她揉了揉额头，“是我太轻敌了，只想着即使孙妍翻案也不太可能成功，却没考虑到对方压根不翻案的可能，她定是想死死护着身后人，为此宁愿将罪名自己一人扛下。”

　　钱思倒反过来安慰她，秦王世子这个年纪能如此已极聪慧，她拟造王严消息从而逼迫孙妍就范，而且如她没料错，或许尚书那边她也透露了点东西，这一步步在京中没几位二世祖能做到，的确是算无遗策了。

　　谁也没想到孙妍是个硬骨头，除了证词里的凤州系官员，最后关头倒是没有攀咬他人。无论如何她对宁子妤算是彻底改观了，秦王世子实是个聪慧睿知的人物。“你考虑的已很齐全，如此只能证明孙妍背后人物来头不小，且极有手段”。

　　宁子妤站起身，抬起衣袖行了个全礼，“此事还得仰仗钱大人了，请务必让孙妍吐露出背后人”。她眼神定定，里面满是真挚。

　　钱思忙上前按住她的手，“不过都是为陛下办事而已，没什么仰不仰仗的”。

　　宁子妤笑笑，这事唯有靠御史大夫钱思，她明面上不可能下诏狱亲自审讯，“在下就在这先谢过钱大人襄助了”。

　　两人又互相客气了几句，钱思叫来钱卓佳，她现在倒是真心想要结交宁子妤此人，“世子好不容易来府中一趟，卓佳你便带着世子好些逛逛”。

　　宁子妤摆摆手，心领了钱思的好意，“我是悄悄过来的，越少人看到越好，还是先回去了”。

　　钱思见此也没再阻拦，她十分理解宁子妤的谨慎。她推开门，吩咐了一番外间仆从，“我已为殿下备好了普通马车，就推说是卓佳有礼送往王府，想来不会惹人怀疑”。

　　宁子妤谢过后便同顾玙准备踏上马车返程去，没想到顾玙临上马车时却突然说自己掉了东西，须得回去找找，宁子妤开玩笑闹了他两句便放他去寻了。

　　顾玙脑海中回想着殿下提到孙妍时头疼无奈的神色，面上紧绷加快了脚步，他寻到方才的小院，钱思见人去而复返，有些奇怪，“顾队长是有什么事情吗”？

　　顾玙长长的眼睫垂下来，在脸上落下两处阴影，殿下不在这，他也无需顾忌了，少年语气冰冷，“钱大人可知道水刑？就是把人倒绑起来，面部用手巾裹住，然后往上泼水，犯人往往会产生溺毙的幻觉，因此屈服招认率极高”。

　　提到如此残忍的刑罚，少年面色上却丝毫没有任何悲悯，“这种没有任何伤人痕迹，绝不会有屈打成招的嫌疑，若是想招的更快些，便可以在水中加上辣椒盐粒，不多时钱大人便可得到想要的消息了”。

　　钱思微张着嘴，顾玙看起来不过弱冠年纪，没想到却识得这般阴狠的招数，顾玙似乎看出钱思心中所想，黑黢黢的眸子里毫无温度可言，“钱大人不用猜测我的想法，我不过是为了殿下能尽快拿到消息而已”。

　　少年站在屋子中央，肩背挺拔，神色莫测，他做了个手势，模仿倒水的姿态，“钱大人尽可信任我，能通过水刑之人寥寥无几，是最不见血的审讯手段，我也是特地过来提供这么个小建议”。他嘴角勾起一丝笑容，“就等着钱大人的好消息了”。

　　没多时宁子妤便见到了返回的顾玙，“东西找到了”？

　　顾玙点点头，发带在风中高高扬起，露出清泉一般的笑容，“嗯”。

　　他的殿下，是最为霁月光风的女君，而他不同，从死士营出来的东西，背后无一不是累累血债，别说那些个审讯手段，即便真正的严酷刑罚他亲眼见过的，亲手——施加的又何止繁几。

　　太阳高悬，却照不到他灰暗冷漠的心底。少女伸过手来，声音清凌凌的，面色温柔，“上来吧，我们回家”。他握住她的手，滚烫的温度从触碰处一路蔓延至他的内脏，整个人都暖洋洋起来。

　　即便营里再残酷冰冷，现在的他有了殿下，便有了家，有了避风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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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更新时间在晚上九点啦！三次元比较忙但是更新应该会固定的，顺着大纲慢慢写完这个故事。
如果可以入朝为官的话顾玙大概会去锦衣卫吧，以他的业务能力估计可以升任指挥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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