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第一婚事》樵牧

40、第 40 章

　　小娇追来的速度很快，转眼已经跨出了萧王府的大门。

　　赵嬛澈心中焦急，不由得抓着裴胤跑得更快了。

　　就在这时，她却忽觉右手一紧。

　　赵嬛澈诧异，不由瞥眼瞧去，却见裴胤忽然反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还未等她回过神，他已经一把将她拉入路边的一条小巷子中。

　　巷子窄小且曲折，紧贴萧王府的东墙，巷口垂满了由王府墙头爬出的忍冬花，若不仔细瞧，根本发现不了。

　　由于被裴胤拉进来的时候赵嬛澈还没反应过来，奔来的速度又太快，这姑娘脚步踉跄，一时没刹住势头，差点没撞到墙壁上去。

　　裴胤当先旋身猛地往后靠上墙壁，然后双手揽过冲来的赵姑娘，堪堪帮她稳住身形，又很有分寸地没叫她撞入怀中，而是在离他半个拳头的位置生生刹住脚步。

　　赵嬛澈已经站定，但是惯性使然，这姑娘还是不自觉地伸手往前撑了一下。

　　这一撑不要紧，正好按到裴侯爷胸口的位置，隔着薄薄的夏衫，甚至能感觉出饱满而微热的肌理，赵姑娘面上一烧，仿佛被烫了爪子般，赶紧撤手。

　　然而。也就是在电光火石之间，这姑娘的心头却又忽然猛地一跳，后背瞬间滋出汗水来。

　　原因无他，刚才那一瞬间，这姑娘脑中电光一闪，恍惚竟觉得眼前这个场景好似有些太过熟悉了：

　　记忆中，好像是在三四年前，她也曾这般奔逃过，也曾有人这么牵着她的手，躲入巷子中。也曾这么双手握住她的肩头，帮她顿住身形，又很细心地没有叫她撞入怀中……

　　赵嬛澈猛地仰头看向裴胤。

　　裴胤正侧首观察外头的情形，并未注意赵姑娘的动静。

　　此刻，从赵姑娘的位置只能看到他的半边侧脸，映着穿过花架的斑驳日影，恍若明珠般耀目，直能叫万物失色……

　　赵嬛澈心头猛跳：这样的侧脸，她恍惚是曾经见过的模样。

　　巷子外头，小娇匆忙跑过去，裴胤松了一口气。

　　又等了许久，直到小娇跑得远了，他这才回头，垂首看向赵嬛澈，却见这姑娘正定定地望着自己，他愣了一下，然后松开握住她肩膀的手，低声道：“事出紧急，冒犯姑娘了。”

　　赵嬛澈渐渐垂眸，轻轻地摇了一下头。

　　裴胤垂眸将面前的姑娘看了许久，不觉轻笑出声：“刚刚那位姑娘是在追你？怎么，你又被禁足了？”

　　赵嬛澈抬眸看他：“又？”

　　裴胤一愣，自知失言，于是笑道：“听国公说你小时候调皮的很，三天两头便要闯祸，十日里倒有七八日是被王爷禁足在家里不准出门的。”

　　赵嬛澈沉默一时，然后愣愣地点头。

　　她一边点头，一边朝外走去：“那倒是真的，小的时候，我经常被舅舅禁足，每回偷跑出去，回家之后总是要被罚抄书的。你可能不知道，我其他的不行，可是却唯独写的一手好字！可不就是在那个时候练出来的。人都道我表哥的墨宝价值万金，我的字是他教的，大约也能值个千金吧。”

　　这姑娘走在前头，大言不惭地吹牛，裴胤跟在后头好笑地听着。

　　走了几步，赵嬛澈回首看裴胤：“我们去哪里？”

　　裴胤看着她的眼睛道：“必安湖今日有龙舟赛，会很热闹，你想去看看吗？”

　　赵嬛澈负手，一边倒退着走路，一边笑眯眯道：“这内湖赛船虽没多少意思，但是这几天被关在家里快发霉了……也罢，本姑娘便勉强赏脸去看看吧。”

　　裴胤无奈地摇头，笑问：“你觉得这赛船无趣？我还以为你会喜欢呢！”

　　赵嬛澈顿住脚步，看着裴胤的眼睛，半晌，才状似无意地问道：“侯爷你去过南海吗？”

　　裴胤眉心微不可查地跳了一下，面上却不显露分毫，他点点头，淡笑道：“我裴家世代居于岭南庾州，毗邻南海，自是去过几回。”

　　“那你……”赵嬛澈停顿了，不觉将那双流光璀璨的眼睛睁大，定定地将裴胤瞧着，却一时哑然，说不出话来。

　　此刻，周围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头顶是逐渐灼热的日头，赵姑娘觉察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头脑越来越热，最后竟渐渐逼出一身汗来。

　　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忍不住想要问出口，问他有没有在南海见过她！

　　有那么一瞬间，她居然怀疑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她曾在南海见过的那个!

　　她觉得自己简直要疯了才会有这样荒诞的念头。

　　于是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她终觉还是将涌上心头的诡异念头生生给压下去。

　　她随意掠了一下额边的发丝，说：“那你看过海上赛船吗？海阔天空，千帆竞发，海沿子上聚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全是人，锣鼓敲得震天响，可比内湖赛船热闹震撼多了。”

　　赵嬛澈背着手，又开始一边退着步子走路，一边喋喋不休道：“还有那些出海的商船，足足有五层楼那么高，乘风破浪，气势十足，跟个怪兽似的，哦，对了……”

　　赵嬛澈一抚掌，像是回忆起什么有趣的事情，兴致盎然道，“有一回，我正好遇到海上接亲。一只好大的船，新刷了红漆，上头挂满了红绸子，要去另外一个岛上接新娘。船头上站了两个赤膊大汉，抬着箩筐撒铜钱，撒果子，下头聚了好多人来抢。那海沿子上的新娘跟我们中原的不一样，可是要豪爽多了，下船的时候她还亲自到船头来撒果子，我见那新娘子晒得有些黑，可是却落落大方，实在漂亮极了，一直记到今日呢。”

　　赵嬛澈看着裴胤，目光灼灼，问道：“你也去过南海，那这些你都看到过吗？你也见过海上的新娘吗？”

　　裴胤幽幽地看着赵姑娘，面上保持微笑，心中却颇感无奈，想要扶额：

　　他不仅见过海上的新娘，还见过钻在人群里兴奋地哄抢铜钱果子的赵姑娘！

　　是在四年前的一个冬日，裴胤的记忆很好，直到现在都记得那日的天气晴朗，日头晒下来暖洋洋的，叫人通体舒畅。

　　自他上回在岭南罗府见过赵姑娘之后已经过去了三年，他在南海海沿子上又见到了她。

　　——在那之前，他从未想过时隔三年，竟然还能在茫茫人海中再遇到这个小姑娘！

　　虽然距离上次见面时间有些久了，并且第一回见面又那般匆忙，可是不知为何，那时节里，裴胤站在人群边上，只不经意扫了一眼，却还是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了她。

　　那时候的赵姑娘比第一回在罗家见时长高了许多，面上已经褪去当初的童稚，初初显出点少女的秀美轮廓来……

　　唯一不变的是，这姑娘的性子竟还是这么跳脱：

　　她一个贵族小姐，身上穿戴俱非凡品，加在一起都可是买下十艘这样的大船了，却还急吼吼地与那些穿粗布打补丁的渔民挤在一处，弯腰撅屁股地往地上去抢铜钱！也不顾海水打湿她绣金线的鞋子，也不怕被人扯拦了她裁剪精致的衣袍。

　　这样的贵女也算是让裴胤大开眼界了。

　　他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迈步上前，挤进人群中，朝她走去。

　　此刻，赵姑娘正好被人推搡得一下，不由往后退了几步，直接撞入他的怀中来。

　　他伸手扶了一把，然后轻声说道：“姑娘，你踩到我的鞋子了，可当心些。”

　　赵嬛澈匆匆回首看了他一眼，然后一点头：“哦，对不住了。”

　　说完，这姑娘转头往人堆里一扎，继续去抢她的果子和铜钱去了。

　　裴胤怔住了，迟迟地戳在原地，跟个发傻的桩子似的：

　　原本，他已经摆好了亲切又意味深长的笑容，像是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专等这姑娘惊喜出声。

　　哪里知道这姑娘压根就不认得他了！

　　裴胤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心中颇失落：

　　他自小生得明珠璀璨，人见人羡，从来都是叫人过目不忘的那种，哪里能料到这姑娘竟真能不记得他！

　　于是他上前两步，捉住那个正往人堆里钻的女孩。

　　“姑娘，”裴胤笑得牙齿尖尖的：“你将在下的靴子踩脏了，就这么算了吗？在下出门在外，可只备了这一双靴子，如今可怎么办呢？”

　　赵嬛澈愣愣地回头看他，然后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双被她踩出个大泥印子的靴子。

　　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位一看就是锦衣玉食供养的大家公子，出门怎么能只备着一双靴子呢！

　　于是她问：“那你要怎么办？”

　　裴胤看着她笑得眉目生辉。

　　然后这个涉世尚且不深的姑娘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裴公子捉去买靴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