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奔河》北山漠

59、059

　　现场检查进入了后期，方惗的生活稍稍放缓了一些。

　　陌江从东城商行离职后，去面试了别的几家银行，目前正在招录的过程当中，暂时没有入职，于是，方惗让陌江肩负起接送方响小朋友上下学的任务，她想，这会让他心情好受一些。

　　陌江这些天，每天都会一大早就等候在方惗家楼下，把方响接上，然后送去学校，方响中午住校，不回家，下午放学时，陌江会提前在门口等着，待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跑出来后，再把他送到方惗的单位，让方惗把他带回去。

　　今天，陌江如前几日，把方响接到了，然后出发去找方惗。

　　方惗的下班时间要比方响的放学时间晚一点，等她下班时，方响差不多刚好能到。

　　快下班时，方惗看到有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方惗。”电话那头的声音传来，方惗浑身一怔。

　　“薛玲？”

　　“是我。”

　　“你有什么事？”

　　“上次我跟你约在地下停车库见面，因为突然发生了一些事没见到你，想问你现在有空吗？”

　　方惗并不知道撞伤钟鸿的罪魁祸首正是薛玲，但她这时还是犹豫了一下，那次跟薛玲约见面，主要是为了了解她提供过来的资料的情况，可关于借贷的事情，吕伟本人以及出面解释了，而钟鸿审批的贷款的事，检查组也查实了，方惗觉得跟薛玲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刚要拒绝，薛玲又说了：“方惗，我和你之间，是不是应该把有些话说开了比较好？你现在有了孩子，原本也有了家庭，虽然……”

　　薛玲顿了一下：“我想跟你好好聊一次，可以么？”

　　方惗有些意外，薛玲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或许是因为自己当了母亲，又或许是因为她原本就很心善，她心软了，想了片刻后，说：“好吧，你定个时间和地点。”

　　“就现在吧，我在你们行外，下班后我直接来接你。”

　　**

　　挂了薛玲的电话后，方惗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边往分行的大门走，边给陌江打电话。

　　“今晚我临时有事，你把响响送回我家吧。”

　　“好，”陌江答应，“你今晚什么时候回去？要不要我去接你？”

　　方惗抿了下嘴，她没告诉陌江，她要见的人是薛玲，怕陌江会多想：“没关系的，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明天还要体检吧？今晚记得吃清淡点，早点休息，别熬夜了。”

　　陌江淡淡地笑了下：“嗯，你路上也当心点。”

　　两人挂了电话。

　　方惗走到大门后，薛玲再次给她打来电话：“我的车就停在你们大门正对面的超市前，红色的suv。”

　　方惗朝着薛玲所说的方向看去，便看到了她的车。

　　方惗过了马路，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上车，她看到薛玲今天的打扮不如之前那般艳丽，身上的衣服是沉闷的灰色，戴着黑色的帽子和口罩，通过薛玲的眼睛，她能看出对方有些憔悴。

　　“方惗，好久不见了，”薛玲笑了笑。

　　“嗯，好久不见，”方惗淡淡道，“你身体不舒服么？”

　　“嗯，没什么大碍，”薛玲发动了车子，“我们去一起吃个饭吧，我定了地方，我开车带你去。”

　　方惗犹豫了一下，点头道：“好吧。”

　　**

　　陌江跟方惗打电话的时候，公车快来到央行这边的公交站了，他送方响回家，刚好要在那儿转车，于是他继续坐着车往前。

　　就在他把手机收好的时候，他望向车窗外，看到薛玲开着的那辆红色suv，跟他们的公车相错而过。

　　陌江是先看到的方惗，才注意到坐在她身边的人是薛玲。

　　一看到薛玲，陌江立刻心惊，他又将手机拿出来，给方惗回拨了过去。

　　方惗设置陌江的来电铃声，薛玲一听就认出来了，是那首《你在光里》，她担心陌江会坏了她的计划，于是，在方惗正打算接起电话，毫无防备的时候，她将车急速往右边一拐，方惗的头便撞到了右边的车厢上。

　　方惗只觉得脑子一晕，两眼一暗，意识便开始模糊了。

　　等她缓过来时，她发觉自己已经换了另一个地方，而且她的手和脚都被绳子紧紧地捆着，嘴上贴着胶布，她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慌乱了片刻后，她冷静下来再细看，薛玲不见了，而她却被人扔在一辆面包车的后排，她的旁边还有一个陌生的男人，那个男人察觉她醒来后，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把视线移开。

　　方惗两眼一瞪，心跳加速，她知道，自己是被人绑架了，而陷害她的那个人，是薛玲，她的心软和善良，被那个曾经的朋友欺骗和利用了。

　　**

　　陌江连续给方惗打了几个电话，方惗都没有接，他不知道薛玲为何这时出现，他有很不好的预感，于是他拦了一辆出租车，打算马上把方响送回家，自己再想办法联系方惗。

　　方响牵着陌江的手，抬起头问：“爸爸，我们不等妈妈了吗？”

　　陌江不想让方响担心，于是回道：“妈妈今天晚上有事，爸爸先送你回家。”

　　“哦！”

　　央行东城分行距离方惗家很近，出租车没遇上什么交通堵塞，很快就到了。

　　陌江一直在试图给方惗打电话，可方惗的电话还是无人接听状态，方响察觉出陌江神色有些紧张，就乖乖地不说话了。

　　陌江把方响送到了楼上，给他开门的是罗颖，罗颖见到他，有些尴尬，但还是笑了笑：“小江，方惗呢？”

　　陌江也怕罗颖会担心，“她打电话跟我说今晚有事，所以让我把响响先送回来。”

　　方远博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他听到陌江的声音后，过来说道：“小江，还没吃饭吧，留下来吃个饭再走。”

　　罗颖也附和：“对啊，吃了饭再走，不知道小惗不回来吃，做多了。”

　　方响扯了扯陌江的衣角，期待道：“爸爸爸爸，你留下来陪我吃饭呀！”

　　陌江很为难，两位长辈的心意，他不愿意辜负，可他现在非常担忧方惗的安危，只好推辞了。

　　方远博能看出他脸色间的紧张，没继续问什么，也没再勉强。

　　陌江从方惗家出来后，再次拨打方惗的电话，而手机直接被挂断了。

　　方惗从来都不会这样做。

　　陌江此刻，唇色发白，手指微微发着抖，他感觉天空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了，整个世界都向着自己压迫过来了。

　　**

　　薛玲刚才把方惗撞晕之后，按照约定，她把人送到了指定的地方，由陈华标派来的人接走。陈华标要把方惗接去哪，接走后要做什么，她没问，也不想知道。

　　她按照陈华标给她指的另一条路线驱车往藏身的地方开去，刚开了一段路，她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哭，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她的心境很复杂，怨恨，后悔，恐惧和发狂，种种情绪，都糅合在了一起。

　　她觉得自己快认不得自己了，而现在自己，身上已经越来越没了之前的印记。

　　她的面容开始凋零，她的锐志开始消散，她穿的不再是自己买的服装，她的手机号码在不停地更换，她要伪装，她要躲藏，她觉得自己快变成一个怪物了。

　　她不明白为何自己的眼泪会流下来，是因为自己已经没有未来了吗？可伤害了钟鸿的那一刻，结局早已注定。

　　是因为自己哀伤方惗的遭遇？她自己摇了摇头，不可能，她心想，自己怎么可能会担心那个女人？自己明明那么恨她，恨她拥有了许多自己不可能拥有的东西！

　　她紧紧地抿着嘴，盯着前方的路，耳边一直是方惗手机传出来的铃声，那首《你在光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她好像发现自己已经进入到了一个梦幻的世界。

　　周围是郁郁葱葱的树木，知了在枝头不知疲倦地叫着，斑驳着爬山虎的老教学楼里，有一间宽敞明亮的教室窗户敞开着。

　　微风吹过，撩起了白色的窗帘，阳光是七种颜色，把教室里的原木吉他镀上了一层彩色的边，就连那弹奏出来的曲子，都是鲜艳的。

　　他们四个人围坐在一起，讨论如何写歌，如何合作。

　　欢声笑语，动人的歌声。

　　这是一个梦，美好，却又残酷，薛玲踩了个急刹车，她呼吸急促，目光再次聚焦眼前，还是那座冰冷的城市。

　　她拿起方惗的手机，看到上面闪烁着“陌江”两个字。

　　方惗备注陌江，不会带什么肉麻的称呼，可就是简简单单的“陌江”这两个字，就让薛玲的眼泪止住了。

　　她挂断了陌江的电话，又把手机扔到了副驾位上，她想冷静，可根本冷静不下来，又过了一会儿，陌江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他对她，真的执着，薛玲冷笑了一声，然后拿起电话，接听了。

　　她先开的口：“陌江。”

　　“你把方惗带去哪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薛玲眯着眼，看着前方，东城林立的高楼直入云天，像一座座寒冷的墓碑，没有一点儿人情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