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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回 亲,一起来偶遇 ...

  •   掌柜续了盏茶,笑着续道:“只是再多的银子也禁不住这样糟蹋,墨公子如今三餐已减成了一餐,这才一进城便着急打听主子的下落,还去了从前的老宅子,那老宅子虽说未曾易主,却早已荒废破败,若是仍找不着主子,墨公子怕是真的要流落街头了。”

      落葵默默无语,青州城中的营生如此多,京墨情愿饿着,也不肯找事做,还真是惯了一身纨绔习性。她看了会儿茶水微漾,这位公子哥儿花钱如流水倒也罢了,竟还如此懒惰,这般坐吃山空,便是有座金山银山也迟早会吃个干净的,若自己也这样养着他,迟早要将他养成个废人,她心潮波动,生出涟漪,慢慢有了打算。

      见落葵凝眸不语,掌柜只得缓缓续道:“主子避世多年,下落并不是那么好打听的,墨公子也并不十分清楚主子这些年的底细,寻了这几日没什么头绪,属下也不敢轻易漏了痕迹,只吩咐人小心跟着墨公子,今日挂了牌子出去,原是想找桂先生讨个主意的。”

      “我的下落自然没那么好打听,那么还是偶遇更顺理成章一些。”落葵眼波微澜,有难忍的悲伤,原来分别数年后,竟然要用欺骗和心机来掩盖相遇的真相,终究还是今非昔比物是人非了。

      掌柜往盏中续了些热水,轻声道:“喏。”他抬手连着击掌三下,在门外静立良久的伙计应声进来,他吩咐道:“你速去乐平客栈,打听清楚墨公子此刻的下落,即刻回禀。”

      伴着吱吱呀呀的关门声,关住刚刚落进来的一绺阳光,这一线明亮照进落葵心底最暗的角落,那里就像从黑暗中陡然见到光明的双眼,刺的生痛,落葵想到了扬州之事,京墨因何而来,她最清楚不过,自然也清楚他心中的恐惧,思绪飘到极远极远的从前,从前的自己枯瘦的毫无生机,是京墨打阳光里走出来,向自己伸出双温暖的手,拉自己出了寒意凛然的死水。

      如今他也被阴霾笼罩,时光流转,身份互换,自己竟然成了阳光中的那双手。良久,她缓过一口气,心下郁结:“爷爷的死因,查清楚了么。”

      “查清楚了,是曲家死士下的手。”掌柜递过一张字条:“主子您看,要不要反戈一击。”

      一字一句看下来,心痛如潮水涌动,泪在眸底凝住,落葵将字条置于灯上,缓缓点燃化成飞灰,一同化为灰烬的,还有想要反击的冲动。她早已猜到了始作俑者,这张字条只是证实了心中的猜测,她忍了又忍,最终摇头:“血债自然是要用血来还的,但眼下却并非是动手的良机。”

      黑檀木翘头几上搁着一座铜制香炉,长颈仙鹤踏在玄武状的炉座上,悠长舒展的长颈之上顶一只圆盘,其上逸出缥缈轻烟淡若薄雾,一丝一缕悠悠荡荡,幽香如同芙蓉清露般袅袅,直扣人心扉。

      落葵心间微痛,自己可以隐忍一时,但不意味隐忍永世,眼看着血肉至亲一个个离去,即便已经走出旧事好久,她仍觉得悲戚难当,听不得一点点与当年有关的词语,害怕鼻酸也怕想念。原来这些事这些人,事过从来没有境迁,她只是在等待,等待着最后的爆发。

      掌柜又小心递过一纸素笺,轻声细语的开了口:“主子,苏将军传信过来,他与掌教大人已经护着黄大人到雍州了,叫主子放心,苏将军说他暂且不回来了,叫主子善加保重。”

      端过杯盏漱口,捏着帕子擦净唇边,落葵才接过素笺,细细看下来,心头微暖,不禁且看且笑,笑若生花:“茯神埋怨我了,说是平白添了几十张嘴,管我要饭钱呢。”

      掌柜亦是笑眉笑眼的连连颔首:“是呢,都是些半大小子正是能吃的时候,只怕是要吃垮总坛了,白及先生可不是要头疼了么。”

      “此次苏子与茯神出手,曲天雄定会有所察觉。”落葵沉思片刻,薄薄的笑意如刀锋般尖利。

      掌柜声音低沉:“主子所料不差,白及先生传信,茯苓山近日出现了不少陌生探子,掌教大人问主子的意思呢。”

      落葵双眸微眯,薄薄的笑影儿中划过狠厉之色:“既如此,传我的令,从即日起山中禁制全开,出入者需持我的手令,若有进山的陌生人,格杀勿论。”

      “一个不留么。”

      “一个不留。”

      掌柜躬身,神情凝重道:“喏。”

      落葵抬手,衣袖挥动间有涟漪荡漾,呈现出个狼狈不堪的男子身影来,她沉吟道:“此人名叫文元,许是化名也未可知,今日我在合欢阁门口遇上他,他会使凤凰于飞这上古身法,你遣人寻到他在青州城中的落脚之处,查出此人的来历,记住,行事务必小心谨慎,他的修为不低,切勿惊动了他。”

      “喏,属下记下了。”

      曲莲一路且看且逛,并未看到什么心仪之物,忽而一阵吵闹声遥遥传来,有不少人一路嬉笑着挤到前面,而目及之处,里三层外三层的挤满了人,有拍手叫好的,有起哄挑事儿的,有笑的前仰后合,笑得泪眼朦朦的,看热闹看的比吃了宴席还要津津有味儿。

      美人儿也有一颗爱看热闹的心,曲莲原想听从大哥的教诲,不凑热闹不扎人堆儿,可强按了几次,还是按耐不住一颗爱看热闹的心,也费力挤过人群挤了进去。

      抬眼望去,只见灼灼榴花映红半边天际,下头立着个年轻男子,二十出头的模样,湖绿色团花越罗长袍迎风翩跹,身姿望之似谪仙,眼眸如星芒般熠熠生辉,嘴唇棱角分明,生的器宇轩昂,正气浩然,可一张脸却涨成了猪肝色,正如悍妇骂街一般,叉着腰指着个商贩打扮的女子,不停的与之对骂,一时间唾液横飞星星点点。

      与其说是对骂,不如说是一边倒的破口大骂,只见那男子薄唇上下一动,便蹦出一句接一句令人汗颜,直想羞愧自杀的话来,什么“上至九重天下至黄泉地,都大不过你缺的德”;什么“你的狼心狗肺,剁剁切切够盘凉菜了”;什么“我是英雄不问出处,你是流氓不论岁数”。

      曲莲家里姨娘众多,争风吃醋指桑骂槐是常有的事,拍大腿撒泼打滚指爹骂娘的见得也不少,可眼下这对骂的情形,还是令她连连咂舌,惊诧不已。她原本是环臂笑望,后来瞠目结舌再到冷汗淋淋,最后缓缓退到一棵树旁,只勉强牵出个笑模样。

      盛泽街上的房舍屋顶皆是琉璃瓦铺就,时值盛夏,日头毒辣辣的悬在树梢,瓦片被阳光一晒,连绵起似锦缎样的流金光彩,艳艳如火般的石榴花,在烈日下繁花似锦开的正盛,彼时一阵风袭过,殷红如血的花瓣纷纷扬扬扑在那男子身上。

      曲莲瞧的出神听的心惊,心间不知不觉中生出一丝异样,点点酥麻,只觉得天地间一下子都静了下来,再没有其他人和其他声响,唯有石榴树下的这个男子,与她相立,眼里心里只有那张如玉脸庞。

      “哎哟,你们,你们敢打人。”石榴树下一声忍痛惊呼,紧跟着一声惨叫,曲莲惊得回了神儿,竟是那女商贩见对骂不是敌手,索性用硬拳头说话,只见男子被数十个彪形大汉踢翻在地,有人按头,有人按脚,有人抓手,拳打脚踢像雨点一样砸在他的身上。

      他拳打脚踢的挣扎不断,腾不出手去护住头面,只能一个劲儿扯着嗓子的叫唤:“哎哟哎哟,下手轻点啊,哎哟,别,别打脸啊。”

      曲莲循声望过去,只见拳脚如雨点落下来,那人的脸顷刻间便被打花了,左眼挨了一拳,肿起老高,右脸不知何时挨了一脚,青中泛紫实在难看。

      她有心救他,可想了想又觉得不妥,现下他并未有性命之忧,这搭救着实救得轻飘飘的,不足以令他感念,更不足以因感念而留情,她想,等他伤的再重点,只要重一点点,这救命之恩便水到渠成了。

      男子转瞬声音提高,扯成又薄又细的一根儿线:“哎哟,我的命根子哟。”血一点点从皮肉里透出来,变成簇新血痕,像是红梅落在新雪上。

      曲莲回过神来,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不知是被群殴之事气的,还是被这没脸的话羞的,她没有多想什么,几步便冲到石榴树下,立眉扬眸,眸光微漾,声音轻轻悠悠的飘出来,格外冷然:“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在曲家的地盘上行凶伤人。”

      女商贩原本气势正盛,一见曲莲,那嚣张气焰顿时泄下去一半儿,脸色尴尬,心虚的讪讪施礼:“奴家见过大小姐,是奴家不懂事,脏了大小姐的眼睛,奴家知错了。”

      她冲着左右使了个眼色,十几个大汉纷纷松手,束手敛眉的立在她身后,哪里还有方才半分的凶神恶煞,温顺的倒像一群猫。

      曲莲只用眼角的余光横了她一眼,冷冷一笑:“既知道错了还不走,等着涨租子么。”她迎风而立,风掀起裙角,露出绣鞋之上的一截白皙脚踝,只这若隐若现的惊鸿一瞥,便让躺在地上的男子直了双眼,失了魂魄。

      女商贩登时会意,连连向人群摆手:“散了散了都散了,都是误会一场,没什么可看的,都散了散了。”一边说,一边以眼神示意大汉们轰走围观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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