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奇毒现 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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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这一剑，我全身灵力顷刻被抽空。
以往顾及借命的发作，我还会留有余力有意压制，唯独这次毫不留手，仅顷刻之间，反噬而上的痛楚便让我撑着剑单膝跪倒在地，任由鲜血接连不断地从唇边涌出。
想来我的确狼狈，毕竟逐渐模糊的视野之中，我居然看见秦远涯甘愿放弃同魔将的对峙，着急忙慌地朝我奔来。
“你小子怎么回事？”他眉头紧皱，似是想关心两句，我刚打算为自己解释解释，谁知道张嘴又是一口血呕出来。
……失算，这副躯壳的灵力好像透支得有点狠，依这血流成河的程度，都不用费心思同穆逢忧那家伙去寻劳什子解毒的灵株，直接当场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算了。
即使有长剑支撑，我也已失了握紧的力气，只能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前栽倒。
糟糕，偏偏眼前这个人，是秦远涯。
此时此刻，我不禁想，要是我倒下去把血蹭到他身上，依这家伙洁癖的性格，万一把我一脚踹开怎么办？
我这副身子病骨支离，可经不起三番两次的折腾，所以在即将栽倒的最后关头，硬是咬着牙给自己腾了个安全的方向，这才心满意足地倒下去。
——然后就落入一个散发着泠泠凉意，仿若寒冬新雪般的怀抱。
“我不过一时半会不在身边，你就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尽管眼前的一切都在摇曳，耳边却清晰听见有人在轻轻叹息，他似乎还很贴心地抬手，轻柔地为我拭去唇边血迹。
“师父？”
凭借熟悉的声音和气息认出来人，我心里紧绷的弦总算松懈下来，顺带没好气地阴阳两句：“您来得真是时候。”
“确实。若不是来得及时，怎能瞧见你这幅神采飞扬的模样？”穆逢忧半搂着我，明明语气满含笑意，我却莫名打了个寒颤。
他悠悠叹道：“想来待在明月楼学琴，倒是辱没了你用剑的天赋。”
“哪里哪里，师父言重。”我讪笑着，试图蒙混过关：“这点三脚猫功夫，端出来不过丢人现眼——”
却有一人突然出声接话：“不，你的剑很好。”
“若有意深入研习剑法，比起明月楼，沧云或许更适合你。”
怔愣之中，我顺声望去，只见身负双剑的青年于昏暗中长身伫立，他淡淡地对上我的视线，近似烟灰色的眸中无波无澜。
那双眼眸也曾满含依赖和亲昵凝视过我，如今隔却百年，横跨生死，从中再寻不回一丝往日的温情。
我早该习惯毒发的煎熬，可被这样沉寂的眼神望着，竟不知不觉痛至屏息。
许久之后，方才有力气动了动唇，挤出支离破碎的言语：“前辈过誉，我哪有几分本事。”
“无难剑，顾首席，你这样当着我的面撬墙角，可不太好。”穆逢忧叹道：“我就收了这么个一脉相传的徒弟，哪能便宜你们沧云？”
他还低下头，温声细语地劝我：“何况学剑的，没几个有好下场。”
“这话可不是诳你，毕竟你师父我上一个熟识的剑修，百年过去，现在坟头草都有三尺高了。”
呵，这小子尽会唬人。我分明清楚，沧澜渊顶立于魔域之上，经年累月被魔气侵蚀，方圆百里寸土不生，哪来三尺高的坟头草？
尽管内心对此嗤之以鼻，但面上我依旧忍着痛楚，乖乖巧巧地敷衍两句：“都听师父的。”
也许看出我的强撑，穆逢忧轻声道：“你毒发在身，想必也累了，不如闭眼歇息。”
既然他们两人都在这里，以我现在这点微薄本事，也的确没有什么好操心的。
所以我任由意识沉沦，神智彻底被黑暗淹没之前，还依稀听见温柔的低语伴随风声轻抚耳际：
“等你醒来……一切都会结束。”
百年以前，濒死之际，我又何曾没有抱持过这种期盼呢？
……可我曾以为，我不会看到结束的这天。
毕竟一个将死之人，何苦痴心妄想。
我不知道自己失去意识后过了多久，只知道天光透过窗台洒落眼前的时候，这具身体便不由自主地睁开了眼。
“醒了？”
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仍是穆逢忧。
他坐在床边垂眸看我，问：“可有好些？”
密密麻麻的痛渗入骨骸，我恍然间以为自己深埋于黄土棺椁，恍若枯骨尸骸，任由蚁虫无情肆虐，方才得了这份苦楚。
可穆逢忧这张脸在我面前晃荡，又让我生出几分活于世间的实感。
我嘲笑自己，又不是第一次发作，怎么这回还娇气起来了？
桌上不知何时盛了碗热腾腾的白粥，穆逢忧端过来，用瓷匙勺出些许，轻轻晃着放凉后才递到我嘴边。
他这么温柔体贴，我真的很不习惯。
我还特地问了问，那姓陆的魔头后来可有俯首认诛，但穆逢忧同我道来，既然陆麒与千机阁前任阁主任苍融魂，此事还得交于千机阁定夺。
“千机阁坐落于玄命崖，我们前往沧澜的路上正好途经此地，于是你秦前辈有意托我，将此人送至千机阁处置。”
疼痛让我的脑海有些迟缓，顿了顿，我才想起来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先前明檀同我说过，你平日毒发时长有七日之久，发作时虚弱无力，疼痛难忍。”将我散落至额前的碎发撩至耳后，穆逢忧语气平和：“所幸为师算过，月见薇花开还有些时日，你先养好身体，不必急于动身。”
说到这里，他像是想起什么，笑意渐深：“况且你昏睡已有几日，恰逢城内祈水节临近，明晚若能起身，前去开开眼界也好。”
我面上应允，心里却嘀咕。
祈水节……哪还用得着开眼界？
百年前我们几个结伴同游的时候，天底下什么新鲜的好玩的没见过赏过？
非要说的话，如今不过故地重游，多新奇倒是没有，平白生出些物是人非的唏嘘罢了。
“对了，你既然醒了，还有一个人想要见你。”
穆逢忧突然说道，任由我茫然抬头，他却只含笑不语。
他说的那个人我也着实意料不到，本以为不过萍水之交，聚了散了便毫无干系，这傻小子热心过头，还特意过来探望我。
“明槐兄弟——”唐河蹲在我床边，泪汪汪地上下打量我，声音哽咽：“你总算醒过来了！”
他满脸失落地低下头：“你那日说得对，我的确是个不成器的剑修。你比我年纪还小，我却还得赖你保护。”
他这么沮丧，倒让我有些良心不安。
毕竟前世身为沧云门的首席，对待门中后辈，我不免多几分严厉，尤其唐河这小子，若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也便罢了，但既然是块璞石，当前辈的，自然盼着将他雕琢成美玉。
我还想绞尽脑汁安慰两句，没想到他倒是振作得快，一下子就抬起脸，半是仰慕半是好奇地问我：“不过明槐兄弟，我听闻明月楼擅乐，门内弟子多为乐修，可你最后使出的那一剑浑然天成，莫非……”
他喘了口气，以至于我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莫非你就是传说中的……天生剑修？！”
唐河激动到冲上来握紧我的双手，双眼发光：“我师父说过，这天底下有人生来就根骨精奇，天赋异禀，别人练剑十年，抵不过他持剑十天……”
我实在没好意思说，这话当年我拿来诓骗二师弟的。
那时候我还大言不惭地说：“你瞧瞧人家这种天才都赢在起点了，你一没天赋，二不努力，还在这里练什么剑，不如回家种地还能讨两口吃的。”
和腼腆内向的小师弟不同，以前在沧云门里，二师弟三天两头最是闹腾，半天不打就上房揭瓦，还终是定不下性子练剑，一天到晚就只会缠着我叫：“师兄师兄我们出去玩好不好！”“师兄师兄我想下山吃八宝鸭糖葫芦三鲜面！”
吵得我整天不得安宁，这小子聪明是聪明，就是没分出半点心思练剑，我身为大师兄自然要好好管教他一番，一气之下就同他说了几句重话。
谁知道这小子愣了愣，居然还眨巴着眼笑嘻嘻地道：“我的好师兄，你怎么知道我在后山种了土豆，小师弟整天给你做甜糕你肯定吃腻了，等土豆长好了我给你做天下第一绝的焖面吃！”
我真是被他这不着调的模样气得又好笑又无奈，搁那会我要是猜到百年后这家伙居然当上了沧云门的掌门，那当初肯定得拎着他耳朵天天监督他练好剑法，省得他现在收个徒弟都同他那样学艺不精，简直祸害后辈。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奇毒现 十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