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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伤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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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第一束光透过了窗口,照进了房间里,爬上了我的脸。
我缓缓睁开眼睛,觉得好早,可又想起今天是个什么日子,不情愿地拿起手机看看时间。
屏幕上显示七点。
还早么?
九点就得开车走了。
也不早了。
真不想起床。
可再怎么着,也不能不回家吧?
我好不容易克服了床的诱惑,起身去厕所洗漱。
冰凉的水让我彻底清醒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双无奈的眼睛,在诉说着我的不舍。
早餐后,我站在顶楼吹吹风,忽然想起昨夜的事,心中不免黯然,时间过得真的很快。
昨天和今天,只是差了几个小时而已。
睡一觉,几个小时就过去了,消失了。
偏偏还觉得睡不够。
等我准备好了下楼到酒店大厅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最早的那个。
也不是最早的,我找了一圈才发现阮信也在那儿了。
他面对着一面落地玻璃窗,明媚的晨光把他的背影映得熠熠生辉,衬得健壮的他更加玉树临风。
他背对着我,一动不动。挺拔的身影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身后的影子像一条黑色的尾巴,长长的,从他身后一直拖到了我的脚下,仿佛要搭一座桥梁,把他和我连接起来。
我刚踏出一步,想要向他走去,而他却有所感应似的,几乎是同时,他转过身来了。
我看清楚了,他的手里,赫然拿着一个浅紫色的灯笼,想起昨天的玩笑话,我嘴巴开了又关,不知道说什么好。
昨天在会安的时候,他哄我说要买一个灯笼给我,我说我只想要他亲手做的。
没想到他居然当真了。
令我更惊讶的是,才过了一个晚上,他就做好一个灯笼了。再瞧那灯笼,上宽下窄,底下挂着飘逸的紫流苏,是典型的越南灯笼,做工还算精致,更别致的是,灯笼上还描着一朵朵不知名的小花。
“这个……给我的?”我问。
“对,喜欢吗?”他边递给我边说道。
我应声接过,指尖相触,忽然发现,他的手指好修长。
嗯,还带高压电。
“喜欢,哪儿来的?”
“中学时美术课做的,但花是昨晚才描上去的。”
算算也快十年了,灯笼还保存得挺好的。
看他眼底的黑色圈圈,也能猜到他画了多久了。
“画了多久?你不会整晚没睡吧?”我怜惜地说。
“三个小时……画得还可以吧?”他的表情、他的语气,是忐忑不安的,仿佛我是一个严肃的面试官,他是来面试的小伙子,我刚抛了个难题给他。
他,是怕我不喜欢么?
阮信,其实无论你给我的是什么,我都会喜欢,都会珍惜的。
因为是你给我的。
你能给我的,也不多了。
这花,以我的标准来看,算是……勉强可以吧。
“还好,我喜欢。其实你可以不用画的。”
“因为它有点旧了,不太好看,所以我就画来掩盖掉那些缺陷,你喜欢就好。” 他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还不忘提醒我:“收好,别弄丢了。”
可是,压坏了怎么办?
行李箱已经满了,这样硬塞,灯笼一定会坏的。而背包里也有一些东西了,再也装不下这么一个水瓶大小的灯笼。
他看出了我的犹豫,伸手拿过我手上的灯笼,摆弄几下,只见那灯笼神奇地扁了下来,像个泄了气的气球,最后扁得成了个盘子。
“这个灯笼架子是改良过的,竹条和竹条之间有一个连接处,每个连接处都有一个支撑,所以这个灯笼是可以折的。”
“挺不错嘛!没想到你还深藏不露的。”我把那被压扁了的灯笼收进了背包里,把拉链拉好。
“也没什么,老师教的。”
“改天也画一幅画给你。”
“改天?那是什么时候?”
他一句话提醒了我,也使我惊慌失措。
“对不起,我……我不该提的。我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的……”我第一次主动抱了他,头埋在他的肩窝上,贪婪地吸取他身上的气味。
“什么时候?”他抚着我的头发,缠在手指上,放在鼻尖上嗅。
“也许……十年以后。”我颤抖着说了出来,喉咙里好像塞了棉花似的,哽咽着发出声音。
“白荷,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我听见他这么说,声音还是大提琴般的低沉柔和。
我不语,沉默地享受着这一刻只属于我和他的宁静。
五分钟过去了,剩下的人才姗姗来迟。
“怎么那么慢?我都等了好久。”我抱怨道。
白芙斜着眼瞟着我,小小年纪就“凉"气逼人了。
那气势还需多多历练,寒气还没练成,那就叫凉气吧!
“那你这么早下来干什么了?”这话本该是老妈说的,现在从白芙口中出来,却有一点点小孩子扮大人时滑稽的感觉了。
不过,想当年我九岁的时候还没这么伶牙俐齿呢!一句话就把我要说的话给逼得全都吞回去了。
“那你又在楼上干嘛呢?”我提了提眉毛,反问道。
……现下该到她语塞了吧。
我跟这位妹妹可不是和乐融融,相亲相爱的。我们都有把柄在对方手上,说不定哪天谁惹到谁了,一气之下把对方的秘密给抖出来了……
那可不只是一顿打一顿骂的事情。
前些天我才刚发现她的心事呢!才多大,就学人家写情书了。
我九岁时哪来的那么多情情爱爱的,真是三岁一代沟,我都搞不懂现在的小孩子脑袋瓜里装的是什么千奇百怪的东西了。
等所有人都到齐了,才开车出发去机场。
窗外的景色倒退着,路上的摩托车一辆接一辆地往前窜,飞过窗前,形成一抹独特风景。
我却没心思看着窗外,在我心里,最美的风景是前面的男子。他拿着麦克风在说话,但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发怔似地看着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这几天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也望着我,不经意地笑着。
爱,有时候不是甜言蜜语,也不是激烈的吻,有时候一个眼神、一个会意,也就足够了。
我拿起手机,悄悄拍下了一张照片。
小巴在拥挤的马路上缓缓行驶,明明已经很慢了,我却还是希望司机能够驾得再慢些。
旅途中最不甘心的就是离开,或者说回程,更何况这个地方,还有一个我割舍不下的人。
当一辆行驶中的小巴,突然停下来了,会发生什么事?
小巴里的物品、人,会向前轻微地摇晃一下,然后停下来。
那么,当一场行驶中的爱情,忽然停下来了,又会发生什么事?
也许会有一场剧烈的摇晃,又也许,会破碎,四分五裂。
到机场了。
“这是我们在这里的最后一站,一切在这里开始,也在这里结束。”阮信说。
一切……你是指什么呢?
我和你之间的那股神秘的力量吗?
我无暇再想,下车去搬行李了。
登记行李、拍大合照、握手……
大家都有说有笑的,没人注意到静静躲在一旁的我。
握手的时候,他用力地握住我的手,捏得我生疼。
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却发现他嘴边的一丝苦笑。
罢了,也是他最后一次捉弄我了吧。
过了出境处,不敢回头,怕看见的是他,怕心里会痛。
脸上是干的,眼眶里却是湿的。
手指是凉的,喉咙里却热得冒烟。
纵然有千言万语,可到了嘴边,都化成了一丝叹息。
从二楼望下去,焦点集中在他身上。
他双手伸进裤袋里,望着出境处的方向,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他居然还没走。
我沉默了半个小时,他也在那儿站了半个小时,偶尔看一看时间表。
“叮咚!”广播的铃声响起,可是仿佛谁也没有注意到,吃东西的吃东西、看手机的看手机,所有人都在做各自的事。
一把甜美的女声响起:“乘坐AK6218次航班前往马来西亚吉隆坡的旅客请注意,现在开始登机……”
行人匆匆忙忙地走过,漠然地,好像什么都和自己无关。
城市里,太迷惘,太容易迷路。
我迷失了方向,在这座城市里。
我寻不到出路,看不见尽头,彷徨失措。
这段时间里,是你带我走出了这座迷宫般的城市。也是你,给了我一丝快乐。
如果不是你,这次旅行也许会变得枯燥无味。
眼里越来越重,眼前越来越蒙,累积的泪珠子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我的小眼睛快要装不下了。
眼角是湿润的,眼眶是灼热的,心里,则是疼痛的。
我不是爱哭的人,这次却不知怎么的,好想大哭一场。
现在,我要走了。
虽然不舍得。
阮信,再见。
我们一定,一定会再见面的。
好好保重,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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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要走了吗?
“乘坐AK6218次航班前往马来西亚的旅客请注意,现在开始登机……”
当阮信听见这条登机广播时,已经麻木了。
我得到了什么吗?还是……失去了什么?
心里空荡荡的,觉得好累,好想睡一觉。
白荷……她还是个孩子。
就像当年的宁儿。
现在自己也分不清到底喜欢的是谁了。
她们身上有太多太多的共同点,两个人似乎可以重叠在一起。
当初为什么执意要和白荷交往,也许是因为太想念宁儿了。
他买了一盒烟,抽出一根,点燃了,叼在嘴里。
“咳咳!咳咳!”
才吸了一口,就被呛到了,太久没吸烟了。
宁儿走之前那几年,他烟瘾很大,一天一包烟。
后来大学的时候慢慢把烟瘾给戒了。
因为她的一句话。
“我不喜欢烟的味道,它使我感到恶心。”
阮信又吸了几口烟,还是觉得不习惯,便把烟头掐灭,把烟丢了。
天上有几片黑压压的乌云,湿润的空气中还弥留着雨的味道。
挥之不去的烦躁感,让阮信觉得非常头痛。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机场。
记忆中的故事总是美好的,令人沉醉其中,不能自拔。
而现实往往都很残酷,像吃人的地狱。
我们都想要改变现实,把它变成梦境,却没有能力。
回忆是回忆,现实是现实,这是两个戳然不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