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长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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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结束了！
放下了最后一份担心，长安贵族们优雅闲适的生活方式马上回归了。
大长公主家，高朋满座。
小湖边，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精舍小筑，还是旧时摸样。
坐在当初同一座位上的馆陶长公主刘嫖捧起水晶杯，举到唇边抿上一口；惬意地四顾，感到有趣：
一样的装饰，
一样的摆设，
连待客之人都没变，
变的——只有被接待的客人。
回想起自己听到的关于那对兄妹的最后消息，皇姐刘嫖几乎笑喷。
那个刘南啊，竟在听到燕王主坠落重伤的消息后，连夜带上妹妹跑路了！而且还是贿赂开城门，单车独驾一溜烟跑了——自此，再无人听说吴王这对儿女的消息。
‘应该是怕朝廷反悔，抓刘湘去和亲吧！啧啧，真是个疼爱妹妹的好哥哥。’
伸手将水晶杯交给随侍的女官，馆陶舒服地靠着：‘不知刘南现在何方？那位花骨朵般的吴王女刘息又到了哪里？兵乱如……水火，’
‘而水火……最是无情！’长公主想想，低头轻笑——物是人非？不过，有那么疼爱她的兄长在，刘湘应该是安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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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起折扇，
长公主刘嫖开始懒懒地观察跪坐在下方的年青人……
白衣飘飘，身姿挺拔。
‘到长公主官邸工地上守株待兔？伺机搭上陈须这条线，将门路通道自己面前……’说实话，馆陶长公主对此人的手腕颇为欣赏。
别的不提，光陈须这个侯太子就相当难结交。
长公主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陈须这个长子貌似温和内则倔强，对铜臭味有比贵族平均线高得多的厌恶感；身为商人，能让太子须接纳并出面引见，实非简单。
双手叠加置于膝上，背脊挺得笔直，头以四十五度角微微低垂，神情恭顺至极。眼睑半合，目光锁住身前一尺处
——白衣梁贾从里到外全方位地表现出对上位尊者的敬意。
其实，这样的谨小慎微毫无必要。
他的正前方，是一卷放下的宽大纱帘；纱帘后两尺是一挂彩绢的垂帘；再往后一尺多，最后一层是串串琉璃珠。换句话说，即使长公主的眼神再好，也不可能透过三道障碍物看清他梁贾的面部细节。
但粱贾不敢！虽然陪坐的堂邑后太子温和良善，虽然室内外的侍从每个都垂首侍立目不斜视，但梁贾依然不敢有任何差池。
粱氏家主自问不是胆小的人。
多年行商，足迹遍及大汉的高山江湖。为了财货为了性命为了自由，粱贾不知多少次拔剑挽弓、血溅衣袍，与山贼湖匪甚至胡人进行殊死搏斗。那时候，刀锋断骨，血流如注，横尸当场，都不会让他皱半分眉头。
但现在，
帘幕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却令他╭(╯^╰)╮忌惮万分！
作为一介白身，
作为一个平民，
他为抓住这个机会已付出太多。
事关多半家财和至亲命运，他冒不得半分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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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儿年幼，”
帘幕后传来轻柔的话语，隐隐透着疏离感：“无端受赠，失礼之极。”
‘问题是没收啊！’
‘太子须只答应引见长公主而已。若真收了，至少不用象现在这样担心？’
梁贾心里嘀咕着，屈身向上一拜，诚惶诚恐出言：“太子仁厚，不嫌小人微陋，实乃古君子之风。”
“阿母呀！”
那边陈须不乐意了，人是他带进来的，母亲这么说让他很没面子也。
‘到底年轻，沉不住气。’
帘后的长公主淡淡扫儿子一眼，止住他后面的话，才继续问：“梁贾何所思？官？爵？此二者乃国器，非私产，吾恐无能为力。”
大多数商人发财后，都会请托权贵求个一官半职来提升地位，即便是无俸禄自备衣食的虚名官也好。
但大汉朝制度，举荐官员是要负连带责任的；馆陶长公主自认安稳富贵，不喜欢找这类麻烦。
“长公主，小人所求者非官非爵，亦无涉军国。”梁贾急忙澄清。
“嗯？何？”长公主这下有些吃惊了。
大汉京都居大不易，水如油柴如桂；宅地更是有钱都不一定买到，而房产中尤以园林建筑最昂贵。
那么精致广大的城中花园，要多少资财多少曲折才能弄到手？居然不是为官爵(⊙_⊙)？？
“草民此来，实为舍女弟。”
粱贾直视纱帘后的人影，缓缓揭开目的。
“女弟？”手指捻动，长公主打开一半折扇。
“然。女弟梁氏，二七之龄以‘良家子’入宫，经年矣！”
粱贾说起这个就痛心——那该死的贱妾，竟趁他不在家把妹妹送进宫门。随便嫁个人也比入宫强啊，至少妹夫不好的话他可以出面教训或和离。如今身在宫禁，让他怎么着手？
“粱氏身处宫闱，为兄者何忧之有？”
长公主微微向后靠了靠，边上服侍的女官细致地加上一只软靠垫。
‘就是进宫了才要担心！’
梁贾绷紧了额角，却不敢露出半分——在外面都好办，凭自己，妹子总能周全。可宫中……天家威仪，宫阙九重，他或者他的粱家都鞭长莫及。
无可奈何的梁贾低声兼下气：“粱门有女入伺皇室，实为大幸……”
‘典型的言不由衷！真这么想，还找我干嘛？还要送我大好园子……虽然名义上是送阿娇的。’以窦太后子女都有的招牌动作挑挑眉，刘嫖长公主心中冷笑。
别以为她刘嫖久居深宫就不明世情。
长安房地都是子孙基业，没人肯卖；如此大面积的上等园林，又在城内，买资加疏通总花费是天价了吧！
“……然，女弟年幼稚弱。恐行事不周，得罪贵人。”粱贾讲的很婉转。
“哦……”刘嫖公主不置可否。
宫女嘛，当然不是进宫享福的。即使当年的窦太后，初进宫也是操劳了几年，后来幸运得宠才发迹的。这算不得什么。
见对方反应平淡，粱贾心里一紧：“女弟与小人，同胞所出……”
“……襁褓之内，慈母见背；行年五岁，祖母辞世。”
“……家父宠妾厌子，庶母不容吾等于家门，动则打骂。”
粱贾的叙述清晰而冷静，
似乎说的是别人的悲伤往事，反而有一种震撼人心的真实和力量：“小人不堪虐待，少小离家，闯荡谋生。漂泊异乡，牵牵念念者，唯女弟也。”
“可叹……闺阁弱质，兄长远离，日夜为妾妇逼凌。”
讲到这里，粱贾的双眼泛起泪光——长公主看不见，陈须看清了。
“今得天幸，略备家资。不敢奢望富贵，唯求手足平安，此心……足矣！”
粱贾的嗓音相应变得暗哑：“未料，父妾竟遣女弟入宫门！”
‘好可怜的兄妹啊!’
太子须发自内心的同情，脑海中浮现出妹妹阿娇的可爱面容——骂？打？哼！！若有谁敢欺负阿娇，自己也绝不会放过他（她）！
“人……入宫矣，子将奈何？”
长公主也动容了，但还保持几分理智。
宫女一旦入宫，除非遇到皇帝特旨，就是老死深宫的命。‘天子出宫人’那样的好事，但可遇而不可求……她刘嫖即便地位亲贵，也不宜出手干涉。
“及上……无能为力。须知，天威不可测！”
刘嫖公主决心先打压一下这个成功商人的期望值，以免他有不切实际的念头。
皇宫不可能莫名其妙单单放一名宫女出宫，她也不可能为一座园子去求弟弟下诏放宫人。另外，万一此人只是说得好听，真实想法是谋求外戚之位呢？
‘成为外戚’是绝对的富贵捷径！
以区区一女的命运做赌注，成功了，就是满门的富贵。
无数家族热衷此道。
当今皇帝刘启没即位还是皇太子时，就常有人向馆陶公主这头送礼疏通，为家族入宫的女孩寻觅机会和保护，比如现在内宫中最有分量的贾夫人程夫人等，其家族赠予皇姐礼物之丰厚珍贵，不足为外人道。
“小人不敢。”
粱贾眼珠一转就明白了长公主的意思，立刻伏身拜倒：“天恩不可期。小人所求，仅女弟安然！”
梁大商人很清楚自己的妹妹姿色并不出众，性格又偏懦弱，绝对不适合内宫姬妾激烈竞争的生活。而且，粱氏现在的年纪已近二十，早过了大汉公认的最好年华。
粱贾不敢贪心，只要小妹在宫里不受欺负，不服苦役，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好。
‘安然？安然！安然……’
长公主打开折扇，又慢慢合拢，饶有兴味地咀嚼着这两个字眼，笑了。
馆陶长公主：“可！”’
粱贾大喜，遂行两跪四拜的大礼：“长公主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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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走后，
母子两人顺着湖边小径漫步闲庭，一路花红柳绿，明媚春光。
“阿须，”
长公主边走边问自己的长子：“知否，知否？三人行……”
“三人行，必有我师！”
陈须朗朗接上口，满脸阳光真挚而热烈：“阿母，女弟阿娇，须自当‘爱’‘重’！”
馆陶长公主听了，揽过儿子臂膀，绽开欣慰的笑容。
拐过一座假山，
前面霍然开朗——水波粼粼处，倒映着白云和蓝天。
走着，走着，馆陶长公主忽然停步！
不远处，
柳丝湖光中，
一个窈窕的身影凭栏而立。
服色并不艳丽，但质地高华脱俗。
满头乌发高高挽起，单以一支白玉簪别住。侧面看去，只见肌肤光洁，眼眉间略含清愁，却别添三分风韵。
‘她怎么会在这儿？！’
刘嫖长公主当场冷了面色：‘不老老实实呆在封邑，跑来长安做什么？？’
“阿母？”陈须疑惑，不解如此赏心悦目的美妇人哪里惹到母亲大人了。
“阿母，阿母！”
清脆甜美的呼唤传来。
远远的，一名少女从小湖另一侧向高髻贵妇跑去，细腰长袖，乌发如云，与贵夫人相似的面容上尽是青春朝气，明艳得让人睁不开眼。
堂邑侯太子陈须呆住了；
他尚未成年，但已懂得为——美——而^_^沉醉。
贵夫人闻声，回头；碰巧看到远处站立的馆陶长公主；惊愕之下微微欠身，同时招呼已到身边明显是她女儿的少女，作势要走过来会面。
皇姐却没给她们╮(╯▽╰)╭这个机会！
回了个几不可见的欠身，带上儿子就走——直接从另一条岔路绕了开去。
太子须更诧异了，偷着瞅瞅母亲表情，熬得辛苦才勉强忍住了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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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走出去好远，
馆陶长公主才放开儿子的手，没话找话地问：“阿须，粱贾所赠园林，于京都东南之何处？”
陈须回答：“长门！”
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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