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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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朔注意到迟妍神情有异，心里一根弦猛然被拨动：难道她父母离婚的原因也是这个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这六年来，她到底得用多少气力，忍耐多少痛苦和委屈，才能和周磊母子平静地生活在一起？
光是想一想，他就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仙人掌堆里，浑身扎满了刺还不能动，因为只要动一下，刺就会扎得更多、更深、更痛。
结果她还在安慰别人！
陈朔看着迟妍，此刻，她就像是一个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的局外人，淡然又关切地宽慰着陈琪文。
心揪着疼了一下，鼻尖骤然一阵刺酸，陈朔装作若无其事地扭过脸去，抬眼向上看，让眼泪退回去。
迟妍注意力都放在陈琪文身上，压根不知道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陈朔心里竟想了这么多。
陈琪文擦去眼泪，接着说：“那女的叫我退学回老家，不许舅舅再给我花钱，说要给她儿子留着。我放在舅舅那里的困难补助，也被她扣了。”
“那你舅舅怎么说？”迟妍问。
“舅舅……”陈琪文嘤咛一声，眼泪又夺眶而出，“家里出了这些事，舅舅也没心思管生意，赔了一大笔钱。他说他现在管不了我了。虽然他没赶我走，但我知道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迟妍能感同身受她的委屈，但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况且站在情理的角度，陈琪文的舅舅对不起的是自己的家庭，对待陈琪文，他似乎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一时间，她不知该如何继续安慰，想了想，问：“你刚才是在跟你舅舅打电话？”
“不是，我打回村里了。”
“所以——你爸妈也让你退学？”
陈琪文点点头，抽泣着说：“我爸说，舅舅为我做的够多了，给我出学费、生活费，这几年还把我当女儿一样照顾，他叫我要懂事、要知足。”
说着，她忽然有些激动，紧紧抓住了迟妍的胳膊，“可是迟妍，你知道走出大山有多不容易吗？我有能力，我成绩好，一定能考上重点大学的！就差一年，我就能改变我的命运了！你懂吗？命运！”
“我懂。”迟妍立刻点头回应。
“不，你不懂。”陈琪文却苦笑一声，比方才更激动了，倏地站起来。这次，她一并望向了陈朔，“你们这些衣食无忧在城里长大的人是不会懂的！每次交班费、捐款，我连一块钱都拿不出来的时候，那种心情你们懂吗？
我一天学习二十个小时，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还经常会焦虑得睡不着，上课怕打瞌睡我就用圆规戳大腿，我这么拼命还是只能在1班排倒数，可我以前在老家的学校都是排第一的！这种心情你们懂吗？
每个人都有朋友，就我没资格有。我所有的时间除了吃喝拉撒睡，就只能用来学习，再困再累，也要抽空帮舅舅收拾家里，因为我是寄人篱下。我没有零花钱，舅舅给我也不能要。我请不了客、买不了礼物，连一包小零食都拿不出来，成绩又垫底，我凭什么交朋友？事实证明你们也都不在意我，我敢打赌，到现在1班还有很多人不知道我叫什么，这种心情你们懂吗？”
一连三问，悲愤不甘的情绪像浪涛接二连三拍打着海边的礁石，也震颤着迟妍的心。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哽在喉咙里，让她说不出话来——
她分明感受到了陈琪文身上的那股敌意，带着某种厌恶的敌意。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陈朔见不得迟妍被如此对待，走上前，声音有些急。说着，他看了看迟妍，想到陈琪文毕竟是她的同学，又把声音缓了下来，“我听明白了，没有朋友、成绩上不去、每天很压抑，你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穷是吗？”
“难道不是吗？”陈琪文大声反问。
“不是！”陈朔斩钉截铁地说，“你成绩上不去，早就应该考虑是不是学习方法出了问题。你没有朋友，是因为你想法偏激、性格内向还自卑。你这么钻牛角尖，不能接受事实，不知道反省，都要退学了，也不找老师帮忙，只知道拿穷当借口，觉得问题都出在别人身上，每天这样恶性循环，你不压抑谁压抑？”
陈朔这番话说得很利落、很无情，陈琪文有片刻愣住了，然后眼泪更加汹涌地流出来，脸上神色难看极了，嘴唇抖动着，说不出话来，浑身轻轻颤抖。
“陈朔，别说了。”迟妍还从没见过陈朔对人如此不客气，也愣了一下，回过神后，怕陈琪文接受不了，连忙低声劝阻。
“我说的是实话。她如果一直这么想的话，怎么安慰都没用的。”陈朔一脸认真。
迟妍有些意外。她一直觉得陈朔属于晚熟那一挂，没想到看问题还挺一针见血。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过过苦日子吗？你饿过肚子吗？你走过几十里山路去上学吗？你……”陈琪文终于哭喊出来。
陈朔冷静地打断她，说：“你不要再说那些了，要不你就真的走不出来了。我是没过过多少苦日子，不过我们家最穷的时候是靠捡菜市场的烂菜叶活下来的。”
他这话让迟妍和陈琪文都很意外，不约而同瞪大眼睛望着他。
陈朔微微一笑，接着说：“那时候我才五岁，都瘦得脱相了，黑得跟炭一样，要多丑有多丑，家里穷，穿得也不讲究，一天到晚被人欺负，幼儿园都上不起。
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学会打架的。一开始我谁也打不过，后来谁也打不过我。我爸妈起早贪黑在外面打工，那些孩子的家长就去欺负我姥姥，那我怎么办？我比谁都凶，拿扫帚把他们全都轰出去。讨厌我的人就更多了，别说朋友，能有个人给我好脸色就不错了。”
陈朔叙述这些过往的时候，语气很平静，脸上甚至带着笑容，这让迟妍心里越发难过。她真的没想到，这个始终像天使一样美好的少年，居然曾经被人踩在泥泞里，艰难生活过。
在泥泞中开出最纯白的花，这是多么令人钦佩。迟妍自问一直以来她做得已经够好了，可她内心仍然有对生活挥之不去的失望和沮丧，所以她不是一个温暖的人，而陈朔是。
“我不信，这都是你编的！”陈琪文从陈朔的故事里醒过来，一边摇头拒绝相信，一边猛地一转身，朝前狂奔。
“陈琪文！”迟妍追了两步，满脸担忧。这么晚了，陈琪文情绪如此不稳定，万一想不开或是不留神走岔了，再出什么事可怎么办？
陈朔走过来对她说：“我跟着她，你回学校让张大爷联系一下钱老师，退学这个事情我们管不了。闹成这样，她就是回去了，估计今天家里也熬不过去，别再搞出什么事来，还是让钱老师处理吧。”
“好，那你注意安全。”迟妍点点头。两人骑上各自的车，朝相反方向出发。
十五分钟后，一辆豪车停在渭远校门口。车窗摇下，钱宇河探过脸来招呼迟妍上车。一接到电话他就赶来了，睡衣都没来得及换。
迟妍本来就很着急，夜色中也没注意这是辆什么车，一上去才发现这辆车显而易见不一般，车身曲线流畅优美，皮革质感细腻柔软，表盘精致洋气，整个车厢扑面而来的高级感让人无法忽略。
她下意识看了钱宇河一眼，毕竟老钱和这种车之间似乎扯不上关系。
“我让你找老张要备用钥匙去办公室拿学生档案，拿了吗？” 钱宇河神情严肃地问。
“在这。她舅舅家就住在南庭小区5栋301。”迟妍把早就抽出来的陈琪文的档案抓在手上，把地址报了一遍。
“家长电话报一下。”钱宇河拿出手机，等待拨号。
“136668……”
钱宇河迅速摁下数字键，电话通了，但没人接，试了几遍都无人接听。车厢里开始弥漫起一丝紧张的氛围。
“你再把情况跟我说一下，刚才电话里我没听仔细。”钱宇河镇定地说。
“哦，钱老师是这样的……”
另一边，陈朔一路跟着陈琪文，率先到达了她舅舅家。
看陈琪文安全到了楼下，陈朔正准备离开，忽然听到她惊叫了一声，虽然她立刻压低了嗓子。
他跑进门洞，发现整个楼梯间每一层的白石灰墙上，都用红油漆写着硕大的“欠债还钱”“不还钱死全家”字样，在昏黄的楼道灯光下诡异得刺眼。
平时只在电影里才能看到的情形，此刻如此真实地出现在眼前，一向胆大的陈朔也有片刻喉咙发干。
“呃啊！”这时，楼上传来闷闷的喊声。
“舅舅！”陈琪文倒吸一口冷气，被吓得一个哆嗦，但她还是因为担心舅舅，拔腿便往上冲。
“等等。”陈朔拉住她，“先报警，我刚才看小区就有公用电话亭，你快去，我看看一楼二楼有没有人在家。”
陈琪文六神无主，乖乖按陈朔说的做。陈朔在一二层依次敲门，好不容易才敲开一家，开门的是个一脸戒备的中年男人，看到是个穿校服的学生，神情才缓和下来。
一听是请他帮忙楼上301，中年男人的老婆过来一把把他拉了回去，嫌恶地骂道：“抛妻弃女，搞了个小三都能当女儿了，这种人有什么好帮的，活该！”说完，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陈朔叹了口气，定定神，轻手轻脚爬到三楼，发现301的门是虚掩着的，里面有瓮瓮的说话声。
“手机静音是吧？敢不接电话是吧？不是我就不懂了，不接电话有用吗？说吧，你他妈今天能还多少？”
“咚！”这一声响，陈朔估摸着是手机被摔下来的声音。他不敢轻举妄动，蹑手蹑脚靠近，把门推开一点朝里看。
客厅里一片狼藉，地上跪着一个脸上有伤、憔悴不堪的男人，眉宇间和陈琪文有几分神似。都说外甥多似舅，他应该就是陈琪文的舅舅。他身旁还倒着一个不敢发出抽泣声的年轻女人，肚子微微隆起，想来就是陈琪文说的那个小三了。他们对面的人被门挡住了，看不见模样。
“装死是吧？行啊，你不仁别怪我不义！”得不到回应，对面的人烦躁起来，上前抬腿就往孕妇的肚子踹了过去！
陈琪文舅舅本能地扑上前，把年轻女人护在身下……
作者有话说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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