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引子 归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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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十八年末 一场初雪打破了盛世的清平，北部边疆爆发战乱，敲碎了数十年的歌舞升平
景元十九年 五皇子虞念舟奉命率兵北伐
景元二十一年 前线取得大捷，三个月后，在“豫河之战”中，五皇子冲锋陷阵，带领大平军队打败宜安军队，宜安求和，四海一片叫好
景元二十二年 五皇子归京……
一骑军队浩浩荡荡地向着京城绝尘而去……
此时的京城——
落日的余晖在食客轻轻搅拌着的一碗汤圆中被打碎，留下漩涡般的碎金。
“喂喂，你听说了吗？五皇子要回来了……”一个食客对着另一个食客咬耳朵。
“听说了啊……但……你看这京城也太安静了吧……没有一点要迎接皇子凯旋的仗势……”另一个食客忐忑不安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据说，当今皇帝对他这个儿子一点都不宠爱，而且还处处针对他……听说，五殿下的出生也是个意外……哎……五殿下也真是可怜，大概他娘的家不是什么霸强权贵，所以……就是没什么地位……”那个食客低低地说，边说还一边不住地摇头。
“喂——老李，又在说啥？行了，不说也憋不死你，吃完了没？快滚蛋，别挡着老娘的生财之道……”大嗓门的老板娘叉着腰，一巴掌拍在小木桌上，没好气地瞅了眼那个叫做老李的人。老板娘长得眉清目秀，要不是身上套了条茶米油盐味脏兮兮的围裙，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这是哪家的小姐偷跑出来了。
“哎哟，我说孙娘啊，你和跟老王吵架吵完了没，怎么有闲空……”
“滚滚滚，赶紧给我吃完滚蛋，我们还要给朱雀街布置一下呢……”孙娘没好气地打断道
“你们还要布置朱雀大街？！”吝啬鬼老李惊道“圣上都不布置，要你们凑什么热闹，脑壳儿被那什么夹了吗，你们一天才赚几个子儿啊，这得多浪费钱啊？”
“五殿下是我们的英雄，他回来我们当然要表示下吧……”孙娘一边说，一边手里提了几个用红绸做的灯笼，与别的像她一样的小贩打招呼，灯罩上赫然几个颇有风骨的大字——济平楼。
老李这个老吝啬鬼看了，快要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
济平楼！什么地方！？全京城最好的手工坊！很多御用制品都是出自济平楼！！那得要多少钱啊！！！
老李一边嘶嘶抽气，一边心痛，一边默默心说“这人的脑门儿肯定被某种动物踢了......”
仿佛感应到了老李的话，孙娘狠狠地剜了老李一眼，接着道：“五殿下对我来说，是至高无上的英雄，是我们永远追随的人，若有一天......”
若有一天他要当皇帝，我都会誓死追随……
说着，孙娘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落寞的神情，但稍纵即逝。
落日余晖打在随风飘动的灯笼和孙娘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时，各种影子飘逸牵连，竟有着说不出的寂寞。
不过，老李是个没心没肺但十分抠门的守财奴，对于这些人情世故都是全然不顾的，因而，他也没有多想什么。
正布置着，街上的人流也逐渐增加——但大多数都是涂脂抹粉的女子，鲜少有几个素颜的，大家都希望把自己最美丽的样子留在五皇子的脑海中，哪怕只是惊鸿一瞥的在意，即使五皇子并不是什么帝王眼下的红人，但凑活着也是个皇家后裔。
忽然，远处传来整齐又响亮的马蹄声，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无数待字闺中的少女都伸长了脖子探着身子去看，生怕错失了一个眼神。
虞念舟的军队挟着夕阳，镀金而来，年轻的将军亦是皇子身着玄黑色的铠甲，带着杀伐的血气和沙场之上的凌人，御风而来。冠发被束成马尾，看起来英姿飒爽，瞬间俘获了不少女子的芳心。
虞念舟瞥了眼拥挤的人群，向着人群的一角微微露出了一个不大明显的笑容。
做得很好。他隔空微笑。
孙娘微微颔首。但她周围一群女人却都咋咋唬唬地尖叫起来。
虞念舟加深了微笑，加紧马腹，转头对亲兵呼道“走，回宫里。”
漫天阳光之下，有一个年轻将军扬长而去……
此时的青宫——
竹影摇曳，配着朱红的宫墙，琉璃砖瓦在屋顶堆砌起，熠熠生辉。
虞念舟站在墙外，却意外地沉默了。
这么多年，他兄长连一封书信都没有来过，自己也是，他的兄长还在等他吗？他的兄长会怨恨他把他一人丢下吗？亦或是……他的兄长喜欢上了别人，才不肯与他来信的？
他烦躁不安地甩了甩脑袋，仿佛想要把这一切烦恼都甩地一干二净。
他好不容易深吸了一口气，漂亮的手指刚在宫门上落下了一个清脆的音，便听见了几句人声。
好像是个奶团子的声音，软软糯糯，带着几分天真和悦耳。还没等虞念舟分辨出那孩子在讲什么，宫门就倏地被从里边打开了。
不对。
在宫门被打开的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了。
他兄长的宫里怎么可能会有小孩子？难道是君晚生了孩子，带到这里来玩？这四年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还没等脑子乱得打成中国结似的五殿下从一堆事情中理出个三七二十一来，他就看清了那个开门的孩子的脸，仿佛是从头上浇下的一盆凉水，把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那是一张和他兄长几乎一模一样的稚嫩的面孔！
小团子顶着那张和他兄长如出一辙的圆脸，眼珠咕噜噜地打量了他许久。把他打量得直冒冷汗。忽然，小团子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瞳仁中有亮光一闪，撒丫子狂奔而去。
还没等小团子撒丫子跑到，一个令他梦绕魂牵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倾儿，是君晚姑姑来了吗？”
接着，一道水蓝色修长的身影窸窸窣窣从竹林中转了出来。
有的时候，头脑一热想见一个人很容易，但真正见到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五殿下就是这种人。
虞念舟对上了那双桃花眼。
男人的眼睛总是带着调侃的笑意，因此，使他看起来总是那么容易亲近。只消浅浅的一笑，便能让小丫鬟瞬间闹红了脸。
但是，在看到他的一刹那，男人的瞳仁收缩了一下，经年不变的微笑迟疑了，变得那么淡，那么……没有昔日的炽热……
虞念舟别开视线，僵硬地干咳了一声，开口道：“兄长。”
虞明河垂下眼睫，掩饰住了内心的情感。随后又抬起面庞，朝他露出了一个疏离又不失礼貌的纨绔公子的笑容。
他轻松地开口：“五殿下怎么有空，先到我这里来了？”
“我......”虞念舟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哽了一下。他想过虞明河故作看不见他，想过虞明河可能还会像以前一样对他，但他唯独没有想到虞明河会是这样疏离却又悠然的样子。
“五殿下这样不太好吧，您刚刚回京复命，就来我这儿，一会儿教人说去您不合礼数了。”虞明河不急不缓地道，但淡淡的字里行间都透露着“我和你没什么了，你该去哪儿就往哪儿去，越快越好”。
五殿下就这么被人用一句话给糊懵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还想再对他说些什么，但此时一个字也蹦不出来。可能是许久没有这样面对过虞明河了，他只有咬了咬下唇，不甘心地退出了太子殿下的青宫。
他微微欠身“那就不叨扰太子殿下了，告辞。”说罢，便缓缓地离去，顺手关了个门。
直到虞明河再也无法听到他的脚步声，方才镇定自若的太子殿下才垮下肩膀松了口气。
他真的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他紧张到在看见虞念舟的时候几乎要崩溃，他真的很想冲上去给来者一个大嘴巴子，问他疼不疼，为什么三年里不来一封信，是不是欠打了。
但他知道，他不能，从此，再也不能了......
只有亲手把爱人推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等到虞明河缓过这段情绪之后，他才温和地摸了摸被晾在一边的小顾倾的发顶。
小顾倾一点也没闹，就像他的面前父亲一样，安静地承受着这一切。
虞明河有点心疼，叹了口气，牵起顾倾肉乎乎的小手向里走去。
竹林之内，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像个人间仙境。虞明河牵着顾倾，沿一条曲径走进了一个花园之中。花园的石桌前，坐着一个青衣男子，正在优哉游哉地嘬了一口凉茶，见到他俩来了，连忙放下茶盏，高兴地唤道：“小顾倾！”
顾倾也像是回应他一般，欢脱地脱离了自家老父亲的手掌，扑进男子的怀中。男子熟门熟路地将顾倾举起来，原地转了一个圈之后，又轻巧地放下了。这才转过头，拍了一下被搁在一边满脸黑线的太子殿下。
黑脸虞明河没好气地拍掉了那只手，酸不溜秋的碎碎念：“我儿子弄得好像你儿子一样，啧啧啧......当老父亲的脸没地方搁了......”
每当这个时候，顾倾就会向着虞明河卖一个软软的萌，虞明河看在顾倾是自家儿子的面子上，就算过了。但这位非亲，又不会卖萌，就算卖了对方也不领账的男子，只有十分悲哀的接受命运的安排了。要是这位殿下高兴，此事就这样作罢。要是不高兴，那就要接受想把他五马分尸般的眼刀。
好在今天这位太子殿下见了有情人，脾气还好，也没再多说什么。走到石桌边上坐下，打算开始说人话，做人事了，不是整天像个怨妇一样。
男子也连忙坐下，讨好般的开启了话题：“五殿下怎么样了？”
“还是个完整的回来了。”虞明河抿了一口茶，缓缓地说道。
“哎，我看你这三年就是瞎操心，我就说吧......他肯定会回来的啊......”
“我就是担心他啊！这三年除了军报，什么都没寄过来过。你懂吗？我真的要崩溃了，我一天不知道他是否还好，就一天睡不着......你......你真的不懂——”才刚刚缓和下情绪的虞明河，又像一个火药桶一样——一撩就炸。又开始语无伦次起来，窝在他怀里的顾倾蜷缩着看他。
“好好好，我不懂我不懂，就您懂——”男子叹了口吊儿郎当的气。
“不过——”虞明河撇了他一眼，道：“还是谢谢你，穆远......”
青衣男子——穆远故作大度地一摆手“这都不算事儿，毕竟是好兄弟的忙嘛——”
穆远此人，是兵部侍郎家的大公子，因此在打探虞念舟的消息方面立下了汗马功劳。他与虞明河同年出生，又从小一起玩大的发小，所以在说话方面，十分有近墨者黑——虞明河的风范。
虞明河刚想诚恳地道一次谢。但穆远皮痒痒的毛病又犯了，接着没心没肺天马行空贫地：“你啊，少给我道谢，不然别人要觉得我俩有点什么了。到时候就算我俩有九九八十一张嘴也说不清了啊......说不定你自己倒没事儿，但你家五殿下要撵着我满大平的跑，还有皇后娘娘，说不定要找一堆渊离的刺客来暗中把我给弄得嗝屁了......还有还有啊......“
虞明河听得都受不了了，真想一巴掌把眼前这个想象力满天飞的家伙给拍死，但碍于一会儿的话题，一脑门官司的太子殿下还是忍住了。
“停一停——”额角青筋突突跳的虞明河忍无可忍地打断道，“穆爷，省省您宝贵的口水吧，让我说两句行不行？”
“行行行——”见他表情如此正式，穆远一撩袍角，正襟危坐起来。
虞明河垂下眼帘，他那又长又浓的眼睫挡住了此时他的神情，看起来难以捉摸。
他一边捏着小顾倾的肉乎乎的小手，一边若有若无地转着他从鬓角束到两边的麻花辫发尾的红珠，眉头轻轻蹙着，低声道：“我......如果我有一天......”
“哎，这我知道，娘娘的那个计划对吧？”穆远正色道。
“是......你也知道，我对大平没那么多怨恨。所以......"
“所以你并不打算完全按照皇后娘娘的计划行使。”
“嗯......”虞明河轻轻地应道“所以.......请你帮我几个忙。”
虞明河抬起头来，温和地看了眼倚在他怀里已经睡熟了的顾倾，看着穆远道：“你知道，我骨子里流着一半渊离皇族的血统，大平的统治者是容不下我这种低贱的杂种的，但我的娘却瞒天过海，甚至为我得到了东宫这个位置。”
“我不想要——这个位置......”
“如果有一天，我照着娘的计划失败了的话......请替我保护好顾倾，他还只是个孩子......”
“......顾倾的‘背景’还很清白......和我不同......”
“你也撇清和我的关系吧......这对谁都好......“
“还有念舟，请务必让他.......”
他忽然噤声，顿了顿。
“......永远不知道真相。”
他要独自一人来完成这一切，用刀刃的背面来保护身边的人。
他亲手将自己推下深渊，从此，孤身一人，在黑暗的浊流中逆行。
最后，他向着穆远微笑了一下——
非常苍白。
穆远也安静了下来，轻轻地说：
“是，太子殿下。臣定不负所望。”
梨花簌簌，熙日暖阳。
深宫之中，暗流涌动。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引子 归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