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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鹿鸣 ...

  •   云雾蔼蔼,霞光散漫,浮岛若隐若现。

      当夕日敛去最后几分光芒,星子和明月悄然露出头面,烁烁生辉,而天上的浮岛也再次隐藏了踪迹。

      王宫就在浮岛之上,每日辰时出,酉时没,神京的百姓对此习以为常。

      只是浮岛之上的人往下看,白日里能看到炊烟袅袅,夜晚里就是万家灯火,比星空还要明亮,就像是一切都颠倒了过来。

      澹台鹿鸣抱着尘缘剑,靠在一棵足以几人合抱的老树上,静静俯瞰着下面颠倒的星河。

      紫衣,墨发,少了白日里的矜持端庄,多了几分随性不羁,若叫白拾见到,必然会感慨他此时更像是那个陪伴了她百年的陆鸣,而非大雍的太子殿下澹台鹿鸣。

      白拾不在,澹台秀在,他也觉得此时此刻的澹台鹿鸣有些陌生。

      “太子哥哥,你这是在……”澹台秀想了想,实话实说:“发呆吗?”

      “怎么?不可以吗?”

      澹台秀屈膝坐在树根下,手里甩着随手拽下来的树枝,望了眼下面的万千灯火,就无趣地挪了眼,道:“倒不是不可以,谁让你是太子呢,想做什么不行?只不过你以前很少会做这种无意义的事情,这次闭关出来,你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是吗?”

      澹台鹿鸣不置可否。但是他知道,他这次闭关出来,斩尘缘功成,人生八苦的八个分神合一,每个分神的记忆都融入到脑海之中,他的性情也或多或少受了影响。历经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和五阴炽八劫,可谓是折磨得他痛不欲生,到后来,斩断八苦,已经说不上到底是形势所迫还是逃避,如今历劫归来,终得解脱。只是经历过了,便无法轻言放下。

      在生劫中,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每日每夜为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精打细算,其实也不对,他甚至连精打细算的机会都没有,他只是拼尽全力地活着,为了今天的一顿饭,为了明天的一点儿希望,他似乎什么都能做,又似乎什么都不能做,如今回首,他甚至都不敢相信,原来活着会是这样困难的一件事。

      至于老劫,就有意思了,他筹谋一生,似乎什么都有,因为拥有的越多便越害怕失去,又因为太过害怕而吝啬,因为吝啬而刻薄,因为刻薄而被人嫌恶,因为被人嫌恶而害怕,因为害怕而更加贪婪,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垂垂老矣,死在病榻上的那一刻,只觉得刻骨的寒冷与害怕。

      还有爱别离的劫。他生于白道世家,自幼习武,年少成名,刚刚在江湖上崭露头角,就出了意外。他竟然被邪魔外道派出来的一个杀手给拿下了!那是一个很苍白的小姑娘,穿得乌漆嘛黑,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孤魂野鬼,第二眼看上去就觉得这样单薄瘦小的鬼魂未免太过可怜,就这样,第一眼,让他举止失措,第二眼,让他失去戒心。那时他是初入江湖的少侠,她是初出茅庐的杀手,他是她最好的磨刀石,磨着磨着,她就成了技艺娴熟的杀手,他也成了饱经风霜的江湖大侠。在一起是自然而然,分开却是水到渠成。

      他记得刻骨铭心的爱,也忘不了肝肠寸断的别离。

      人生八苦,苦苦皆泪,但他最忘不掉的,也最不愿意忘记的,却是他的求不得。

      他的求不得啊。

      白拾。

      恢复了所有的记忆,澹台鹿鸣不禁奇怪,明明他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的小杀手,却偏偏忘不了求不得的白拾。

      直到今天,听到澹台秀的话,他才恍然。

      他求不得的不是白拾,而是路鸣。是那个可以随意抱着剑靠着树、随随便便发个呆、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真心真意守护着自己心爱姑娘的少年路鸣。

      白拾是路鸣的求不得。

      但路鸣是他的做不得。

      他羡慕路鸣,甚至连路鸣的求不得都羡慕。

      空气中突然荡漾起一丝灵力波动的痕迹,澹台鹿鸣站直身体,恢复了端方如玉的姿态,他是大雍的太子殿下,肩负重任,他的一言一行都要谨慎持正,不可懈怠。

      灵力波纹闪烁之后,出现了一个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骄傲若血色蔷薇。

      澹台鹿鸣和澹台秀连忙行礼。

      “姨母。”

      “王妃殿下。”

      云端微微颔首,对澹台秀道:“本王妃想和太子殿下说几句话。”

      澹台秀瞅了眼云端王妃,又看了眼澹台鹿鸣,作揖告辞。

      夜色寂寂,却似乎有云随着风或卷或舒的声音,更衬得万籁俱寂。

      澹台鹿鸣知道他自己这位姨母,是一位绝色美人,修为高深,堪称北境的无冕之王,让他的父皇至今念念不忘。

      但他很少见到她,说起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单独见面。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云端王妃落在他身上的眼神,似乎是极为冷漠的,又似乎是极为炽热的。

      她一直不说话,作为晚辈他也不好开口相催,也不知过了多久,云端王妃终于收回了目光,走到了岛边向下望去,清清冷冷道:“你可喜欢这下面万千灯火的景象?”

      这幅姿态和简双至简直一模一样。

      不知为何,澹台鹿鸣想到了这一点。

      随后才注意到王妃问话,他走到她身后,错开几步的距离,望着下面的景象,思忖片刻,开口道:“有人说,这世间有两条星河,一条是天上繁星成河,另一条却是这人间灯火成河,天上明星难摘,但是人间灯火却是触手可及,由此可见,人间灯火更为珍惜可贵。”

      听他此言,云端眉梢微微抬起:“哦?”

      澹台鹿鸣道:“人人都想手可摘星辰,而人间灯火作为唯一触手可及的星,难道不该珍贵异常吗?”

      云端微微展眉:“人人都觉得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想不到你竟有如此胸怀……”

      澹台鹿鸣莞尔。

      是啊,他做不得鹿鸣,求不得白拾,那就做好他的太子,守好他的江山社稷。

      “若是同样一个问题,你猜澹台臸又会如何作答?”

      澹台鹿鸣心中微凛,严谨道:“孤不知。”

      “不知?”云端微微侧身,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也好,无论如何,他不会比你答得更好了,你比他,更适合这个位置。”

      澹台鹿鸣狐疑,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云端王妃是不是要为那只凤凰说话,可她接着的一句话让他瞬间面色一变。

      “他欲挑起帝储之战。”

      云端猝然转身,目不转睛地看向他,一字一顿道:“杀了他。”

      澹台鹿鸣面露骇然之色。

      可不等他再说什么,红衣的决绝女子已经杳然无踪了。

      澹台鹿鸣不由怔怔,云端王妃是故意说给他的还是迷惑他的?可看她那个样子,又不像是虚言,莫非她当真如传言那般铁面无私,一心为公?可即使如此,也非常人可接受。

      “你姨母素来口硬心软,她叫你杀他只是为了不叫你为难,我的儿,你却不想真地手刃自己的兄弟吧?”

      澹台鹿鸣霍然转身:“母后?您什么时候来的?”

      云影皇后一身素雅,在苍茫夜色中就像是一朵盛开在空谷中的幽兰。

      她没有回答澹台鹿鸣的问题,反而又问道:“你会手刃自己的兄弟吗?”

      澹台鹿鸣沉默良久,直到一棵草头上凝结出了一滴夜露,摇摇欲坠,他才缓缓吐出两个字:“我会。”

      云影皇后微微勾起嘴角,却是讽刺的弧度。

      澹台鹿鸣见状,立马单膝跪地:“母后,帝储之战一旦挑起,就再无挽回的余地,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不错,他的确该死,但死也分真假。”

      “母后……?”

      “把他留给你姨母。”

      澹台鹿鸣不可置信道:“您是想让姨母弑子吗?”

      “胡说什么!”云影皇后轻轻斥责道:“是给你姨母一个机会留他一条命罢了。”

      澹台鹿鸣这才放下心来。

      云影皇后走上前,扶他起身,这片刻,她的眼睛溢出了些许慈爱之色:“他无论如何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一定要活下来,不仅活下来,而且要赢,你要永远记住——”

      澹台鹿鸣随着她道:“弱者没有说话的资格。”

      云影皇后这才真真切切露出了一个笑容:“好孩子。”

      下一刻,她的身影也消失不见。

      澹台鹿鸣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想出到底何处奇怪了。他母后听到了云端王妃的话却未被云端王妃发现,难道他母后的修为已经超过了云端王妃?

      这怎么可能?!大雍的修士第一就是父皇,第二就是云端王妃,而她母后虽然占据皇后之位,但是在修为上一向是不显的。

      也许是云端王妃早就发现了母后的踪影,却未明言。

      澹台鹿鸣又一次望向人间灯火,眼神慢慢坚定起来,他是大雍的太子,是这片山河的守护人,无论是谁,都不能破坏这一切。

      与此同时,凭岚城内奈何天小楼的屋顶上,白拾和简双至正盘膝对坐,赏月,赏星,顺便谈谈心。

  • 作者有话要说:  白拾:其实简双至拿的就是反派剧本吧?
    简双至:怎么会?我一点儿也不反派!
    白拾:瞧瞧,一个合格的反派一定不会承认自己是反派。
    简双至:……
    作者:管他正派反派,他就是你的男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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