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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归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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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仿佛自亘古来,往亘古去,寒冷更是无孔不入。时间冻结在雪原,蜿蜒得无声无息。对于白拾来说,天地间唯一的慰藉似乎只剩下身边人的体温和声音。
“你上次说的故事里,那个孩子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那个孩子的母亲发现了他私自炼制人傀,狠狠惩罚了他,并烧光了所有的傀儡。若不是孩子的师父求情,他的母亲想要废掉他的手指,让他以后再也无法使用偃术。”
“那个孩子自小就能以活人炼制傀儡,手段未免狠辣,孩子的母亲应当严加管束,只是能对自己亲生儿子下此狠手,也非常人,这对母子的性子倒是如出一辙。“
”原来他们竟然是相似的吗?”
不臣的声音低不可闻,白拾没太听清,只是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那个孩子就按照他母亲的要求,心无外物,不染尘埃,只一心一意修行,直到,他捡到了一棵树。”
“一棵树?”白拾奇道。
“是,”不臣微微笑起来:“那是一棵特别特别小的树,只有成人手掌大小。”
他的声音里是全然的温和,白拾不禁暗叹,难怪谢先生说不臣不开口则以,一开口必然是天下最好的故事,果然声情并茂。
“你确定你说的是棵树,不是棵草?”
不臣的喉咙逸出闷笑:“是树无疑。”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那个孩子捡到树了以后又如何?“
“那棵树就成为了那个孩子掌心树,成了他的至宝,成了他当时唯一的朋友。”
“朋友?和一棵树当朋友?”天啊,那个孩子真是寂寞疯了吧。
“忘了告诉你,那棵树虽小,却是棵灵树,她有思想,会说话,和小孩子无异。”
“竟是如此?果然是万物有灵。“白拾感叹完,又追问:”后来呢?“
“后来,孩子和小树感情日好,那个孩子从小树身上学会了喜怒哀乐,竟渐渐生出了欲望,以前枯燥无味的种种修行瞬间都变得有了意义,他想要变强,强到无懈可击,可以捧着他的小树,光明正大地晒太阳,还可以站在最高的地方,俯瞰天下。”
白拾不解:“是人就会有欲望,那个孩子生出这样的欲望有什么不对吗?”
“在那个孩子生活的地方,母亲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和母亲的要求不符,就是罪。”
“这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那个孩子一开始还能很好得隐藏他的欲望,直到有一次家族举办大比要选择继承人,孩子也想参与,暴露了他潜在的欲望,母亲很生气,她用最严苛的方式逼迫那个孩子屈服。”
“不会吧?”白拾惊奇不已:“那孩子想要当继承人有什么错?这普天之下还有父母不望子成龙的?”
“因为对于孩子的母亲而言,孩子能力弱小,去参加大比只会自取其辱,贻笑大方,反倒会堕了他们那一支的威名。他们家族很庞大,各个支系之间明争暗斗许久,孩子失败,会让他们一支平白遭受诸多奚落。”
“啊?”白拾皱着眉头:“只为了担心那么一点儿奚落,就要那么严苛地对待一个孩子吗?会不会是因为孩子的母亲只是担心孩子的安危?”
不臣沉默了会儿,片刻后,语意不明地说了句:“或许吧。”
“那孩子后来怎么样?”
“孩子连番受到重罚,生了场大病,终是没能参加家族大比,虽然遗憾,但是孩子自知还有机会,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件事情暴露了小树的存在,孩子的母亲要烧掉那棵小树。”
“啊,怎么会?”白拾忍不住攥紧了衣摆,幽暗中,没注意却是抓住了不臣的衣摆。
不臣注意到却未吱声,反而继续道:“孩子和他的母亲做了个交易,他此生不会再起狂妄之心,并送小树离开,换小树性命无忧。”
“那他的母亲答应他了吗?”白拾迫切问道。
不臣顿了下,方道:“答应了,从此孩子和小树两相安好。”他没有说的是,孩子的母亲断定那棵小树是他的欲望之源,根源不断,欲望不熄,所以她还取走了他的记忆。
“都没事就好,”白拾刚刚放下心又忍不住叹息:“只是可惜了,那个孩子和小树分开了。”
“他们后来又相遇了。”
“是吗?”白拾眼睛一亮:“那你快说快说!”
不臣微笑着摇摇头,转过头去:“阿拾,你看外面。”
白拾不明所以地转过头:“外面一片黑有什么好看的?”
说完蓦然顿住,天黑了?
她推开身前的雪堆跑出去,不禁震住。天黑了,大地却像是被点亮了。
原来茫茫雪原似乎在一瞬间满地回春,各种各样不知名的植物铺天盖地地攀爬,生长,很快形成了一片茂密的森林,又过了会儿,一切都在吐蕊,细小的花苞一个接一个涌出,然后悄然无息地绽放,白拾屏住呼吸,很快,她就置身在一片花海之中,高低错落,最关键的是,那些花朵之上都有莹莹琼光,五颜六色的光芒环绕在四周,宛然一个梦幻之界。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在人的记忆中,主人出现了,世界也就形成了。”
不臣徐徐开口解释。
白拾却无暇理会他,她醉心在这片世界中,无法自拔。
“阿拾!”
是令狐绥绥的声音。
她转身,就看到令狐绥绥朝自己奔跑过来,身后跟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刀削斧凿的面容上锋芒毕露。
白拾看着重骁,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迷茫,只有坚毅沉稳。果然,重骁的声音响起:“你身上如此浓郁的生机,最好不要久留此地。”
重骁此时又见到不臣:“你们两个有趣,一个生机盎然,一个却是死气沉沉。”他靠近了不臣:“你身上死气如此厚重,是如何还活着的?”
不臣微微一愣,莫非他身上的灰色灵力竟是死气不成?
\"你这话什么意思?\"白拾有些急切地问。
重骁却是转向令狐绥绥:“我已经帮你找到你的朋友,我送你们离开。”
令狐绥绥一口回绝:“不行。”
白拾附和道:“对,先把话解释清楚再说。”
不臣拦住白拾:“阿拾,此事不急。”
重骁也没有理会白拾,自顾自对令狐绥绥道:“当日你我约定,我帮你找到朋友,你便离开。”
“我只承诺会离开,可未承诺立刻离开。”
重骁脸色一沉:“你要言而无信?”
令狐绥绥淡淡道:“是将军自己理解有误。”
“将军?你管他叫将军?”
不臣也是眸光一动。
令狐绥绥拉过白拾,传音道:“稍后再和你解释,眼下先留下再说。”
留在哪里?和重骁商量留在他的记忆里?白拾有些晕头转向。
重骁神情变幻似乎要发火,却不知怎地,最终软和了语气:“姑娘,你一个活人,如何能留在这片亡者之地?”
“你说什么?”
重骁诧异,看向白拾:“你难道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白拾摇头。
“这里是归墟啊。”
什么!
白拾不可置信,竟然是归墟,死者的安息之地。
“那你……?”
重骁平静道:“我已经死了千年有余了。”
原来在重骁的记忆中,他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吗?
白拾猛然抬头看向令狐绥绥,后者低眉垂眼,不知在想着什么。
不臣突然开口道:“人死后入归墟,多数人都会踏上彼岸花桥寻求往生,少数人心有执念,会滞留归墟,将军又为何滞留千年呢?”
重骁眼神一沉,喝问道:“你是什么人,如何对归墟如此了解?”
不臣指了指重骁衣襟上的凤凰图腾:“将军想必出身北境左凤军吧,在下来自右凤军,自然清楚。”
“你是右凤军中的人?”
不臣没有说话,反而双手结印。
重骁见状也结出一道印记来,两道印符在半空中合二为一,隐隐约约能看出来是个凤凰的图腾,只是还缺了一块,并不完全。
重骁缓缓道:“你果然是右凤军中的人。”
白拾和令狐绥绥两人瞠目结舌。
重骁急切道:“你可是来探查归墟实情的?速速出去,告诉你们将军,归墟并非归于平静,而是有大能统一死灵,他们会突袭生死壁。”
“将军到底是何人?”
重骁缓缓道:“我名重骁。”
不臣眼神幽深,定定看了他片刻,须臾,恭声开口道:“在下失礼,见过凤泽将军。”凤者,是北境凤军最高荣誉封号。一直以为是重名,不想原来竟是真人。
白拾在旁边看得一头雾水,正焦躁不安间,就听细细的传音道:“凤泽将军是北境神话,他出身世家,自幼从军,百岁金丹,千岁合体,一生戎马,无妻无子,他在世时,归墟无一死灵敢越雷池分毫,生死壁前固若金汤,护得北境子民一方周全。”
“阿舍你醒了!”白拾惊喜,从腰封中取出小蛇,看它灵活自如地舒展身体,终于放下心。
她不解:“可是为什么要守护归墟?”
“因为很多人是不甘心转世的,所以许多心有执念的死灵就会滞留归墟默默积攒力量,当力量足够时,他们就可以从生死壁逃窜而出,夺舍生人以获得新生,大雍历经千万载,归墟内死灵无数,早已经成了祸源之地。”
“原来如此……”白拾道:“可是阿舍,你怎么会对北境的事情这么了解?”
阿舍晃了晃尾巴:“阿舍也不知道呢,可能是前面某一任家主去过北境,阿舍才会了解这么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