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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受重伤(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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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里,凤玲珑偶尔会想起他,柔软鲜亮的赤羽,火焰色的羽冠,六条金灿灿的尾巴,还有它悦耳的歌声……
说到底,还是在幻想他变成异兽的威风凛凛的模样。
但现在,她也只能想想而已。
天元秘境中蕴藏着无数秘法,却也潜藏着种种危险,九瑟不知道要过多少年才能走出那道门。
几口酒下肚,凤玲珑心里的那些想念也被冲淡了。
“师父,君氏的石炎长老来了。”温如玉站在无极殿外,轻声说着。
“石炎,师兄……”凤玲珑将梅花纹银酒壶放在一边,喃喃自语。
石炎,大概是玄门中最恨凤玲珑的人。
“不见。”她扯了扯嘴角,眉眼更为疏淡。
“小七也以为该是如此,玄门君氏,如同虎穴,师父不该冒险。”温如玉应着。
当年,太宸尊者仙去前夕,将玄门至宝交给凤玲珑保管,所以这么多年来玄门四大宗派对凤凰台颇为忌惮,但是他们想要夺取至宝的心思却从未停歇过。
凤玲珑轻轻点头道:“我知道,他们也没这本事。”
她抬眼望着窗台上那枝早已干枯的棠棣花,摩挲着腕间紫色丝带上绣着的金色花骨朵,神色黯然。
每一年棠棣花开时,她都会悄悄潜进饮月台,折一枝棠棣花回来。
玄门那些废物,一直都毫无察觉。
“我去打发了他。”温如玉转身离开了逍遥峰。
但第二日,君氏的家主君灵越亲自来了。
温如玉没有拦他,因为拦不住,师父也肯定愿意见他。
“小师妹,饮月台上的棠棣树枯死了,你真的不去看一眼吗?”君灵越站在逍遥峰上,盯着无极殿紧闭的大门。
只轻轻一句,她便开了门。
棠棣树若有个好歹,必然是君氏的灾祸,更可能是太宸尊者回不来的征兆。
“为何会如此?”凤玲珑红衣墨发,随风飞舞。
“毫无缘故,想着小师妹与师父所修之法极为相近,这才来一趟。”君灵越满目悲伤,难以自已。
“好,我随你去看看吧。”凤玲珑心知其中可能有诈,但她还是愿意再信他一次。
毕竟,大师兄曾经是那个对她很好的人。
“师父,我陪您走一趟。”温如玉自然也不放心,提防了玄门那么久,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好。”凤玲珑并未看君灵越的神色,点头答应着。
饮月台,是君氏内门子弟才有资格踏足的地方,所以温如玉只能带着弟子在外面等候。
棠棣树的树叶子都卷曲起来了,树下满是枯黄的落叶,看起来活不久了。
凤玲珑走近大树下,摸着粗糙的树皮,叹声道:“你是累了吗?”
它在此处已经不知道站立了多少年,或许比君氏一族还要久远。
凤玲珑并未找到它的病因,但又觉得这棵棠棣树确实毫无生机,心下更加疑惑。
“凤玲珑!”
一声熟悉的呼喊,将她拉回现实。
她回头看见了明家新任家主明朗,此人和自己还有些过节。然后就是梦家和风家的弟子,倒是来得齐全!
这应该是玄门四大宗派,这些年难得一次的壮举。
“真是荣幸之至!”凤玲珑看了眼公报私仇的明朗。
“废话少说!交出玄门至宝,饶你不死。”说话的是梦家哪个不知死活的小辈。
“哦?那我问问你们,这玄门至宝究竟是什么?”凤玲珑背靠着棠棣树,神态悠闲地说着。
“这……”
他们答不出来。
君氏家主和少安尊者都不知道的事情,其他人更不可能知道。
因为太宸尊者只告诉了她一人,并把至宝托付于她。
“妖女!你用妖术迷惑太宸尊者,让他轻信于你!现在还有脸皮说这种话?霸占我玄门至宝,知不知羞耻?”说这话的是明家的一个小丫头,许是明朗的妹妹或是情人之类。
“呵!这话有意思。太宸尊者不是除魔卫道吗?怎么连妖术都抵抗不了?我师父修的可是无情道,我当时的道行才有几何?”凤玲珑嘲讽地说道。
她就是得到了玄门至宝以后,修为日益精进,这也更让玄门中人忌惮,又垂涎。
“当年,你们各家送过多少美人歌姬给他,他可曾看过一眼?说到底,是你们不值得他信任罢了。”凤玲珑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君灵越。
“闭嘴!乖乖交出来,否则就是你的死期!”
凤玲珑轻笑一声,往后退了几步,说道:“大师兄,我再一次错信你了。”
“小师妹,我……”
他身为君家家主,心有千百苦,身不由己,但小师妹从来都不是他最重要的选项。
“玄门至宝你们永远都得不到,今日我就如你们所愿,跳进这坠星河!”
她展开双臂向后倒去,众人甚至都来不及去救。
坠星河里,残梦之境,修为再高也于事无补,注定是生死未卜,何况凤玲珑她本就心魔缠身。
温如玉带人冲进来时,望着再度焕发生机的棠棣树,看向四大宗门的子弟,冷声道:“以师父的修为,三日后可脱困。若三日后我见不到人,往后千万年,我凤凰台都将倾力与你玄门不死不休!”
众人俱是一怔,往日里温和无害的谦谦君子发起怒来,竟让人有毁天灭地的错觉。
突然间,雷声隆隆,大雨如注,倒也应景。
而残梦之境内,凤玲珑辗转于千万个稀碎的记忆中,痛苦地挣扎着,每一次梦碎都伴随着巨大的伤害。
凤玲珑又掉进在饮月台上那段煎熬的回忆中,她是一只弱小的灵兽,被当时的还是少年的少安尊者君措捕获,带回了雪满庭。原本,君措要炼化她来提升修为,但奈何不得其法,折磨了她一个月后,把她献给太宸尊者做婢女。
“师兄,这灵兽珍贵得很,您拿什么来换?”
君砚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小姑娘,顺手把自己的佩剑丢给了君措。
跟在太宸尊者身边后,她依然没有好日子过,私底下经常被人欺负,浑身伤痕累累,也不敢哭不敢喊。
太宸尊者忙于修炼和族中事务,自然也顾不上她。
梦碎。
凤玲珑承受一次巨大的反噬伤害。
又是一段梦境。
那天,君措突然碰见凤玲珑,觉着师兄也不重视她,又打起炼化她的主意。
但她不肯跟他走,死死抱住棠棣树,任由他如何打骂都不撒手。
“不许再伤她。”
君砚赶来,救下奄奄一息的她。
他动了恻隐之心,他从不知道,在他的饮月台上,她竟然过得如此悲惨。
“你不是普通灵兽,是上古异兽,怎能任由他们欺负到这个地步?”
她摇头,倔强的眼神中满是热泪。
“为什么不呼救?”
她依旧摇头。
“往后,你就是我的徒儿,取名,凤玲珑。”
太宸尊者几十年前就说过不再收弟子,更不收女弟子。
梦碎,凤玲珑再次受到反噬。
……
如此反反复复,关于饮月台上的点点滴滴,恩恩怨怨。
从师父太宸尊者君砚,到小师叔少安尊者君措,到大师兄君灵越,到第一大仇敌石炎……
梦境无止无休,一个接一个,破碎而凌乱,凤玲珑的身体和意识都遭到重创。
三日后的黄昏,漫天红霞之下,满身血淋淋的凤玲珑从坠星河走出来,倒在了温如玉跟前。
温如玉抱起来她,转身对君灵越说道:“我认为,君家主的恩情,我师父已经还完了,往后各不相欠。明家主,也是一样吧?”
今日,他们用卑鄙无耻的手段算计了凤玲珑,简直令人作呕,有何面目敢说不?
君灵越暗暗点头,转过身去,明朗一张带着假笑的脸僵硬着,用力点了点头。
“玄门至宝已毁,信不信由你们。”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四大宗门面面相觑,不敢信温如玉的话,同时也不甘心。
凤玲珑这次伤得极重,不得不闭关修炼。
转眼,十二年过去。
那天,凤玲珑正躺在梧桐树上晒太阳,一片青黄色的梧桐树叶落在她的脸上,正好遮挡住强烈的阳光。
此刻,她怀里紧紧抱着梅花纹银酒壶,双颊绯红,醉意朦胧。
突然间,一声巨响从连绵不绝的山脉间传来,山下似乎涌出一股巨大的力量,梧桐树随之摇晃震颤,树叶簌簌而落。
凤玲珑陡然惊醒,反手紧握梅花纹银酒壶,醉眼也在一瞬变得澄明。
天元秘境出事了?
凤玲珑敛起红色衣裙,收好银酒壶,从九峰围绕的中心台上,飞身跃向天元秘境。
等她赶到时,原本花团锦簇的入口已经被破坏,只剩满地枯枝残叶。
“九瑟?”
凤玲珑面上仍是波澜不惊,但心底却生出一阵恐惧。
就在她刚踏进秘境时,从里面骤然冲出一条黑色蟒蛇,口中喷着红色的火,令她不得不退后几步。
这是魔后的坐骑火焰蛇,当年被凤玲珑亲手压制在秘境深处。
这蛇妖和魔族关系密切,若是被它安然逃脱,恐怕会联合魔族余孽再生事端,玄门必将遭此劫难。
凤玲珑倒是不在意玄门人的死活,但她的徒儿们她的凤凰台却要因此遭殃。
所以,容不得她不管。
“真叫人头疼。”她扶额无奈地叹道。
温如玉带着白鹤及时赶到,不等他说话,凤玲珑就劈头盖脸地骂道:“到底怎么回事?还发什么愣?赶快去追!”
温如玉被她问得怔住,但望着师父往里面去救人,他只好转身驾鹤追赶蛇妖。
“救命!”
凤玲珑忽然听见有人呼救,便顺着声音的来源处寻了过去。
整个天元秘境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滔天巨浪带着滚烫的沙土席卷而来,狂风暴雨交替而至。
这些倒要不了她的命,但也能让她狼狈地褪一层皮。
而且现在秘境遭受严重破坏,她若是奋力抵抗,可能会加速秘境的摧毁,那九瑟可能无法活着出去。
就在难以抉择的关头,滔天洪水巨浪已经涌到她跟前,她本能地伸手去挡,却触到温暖柔软的羽毛。
风玲珑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温暖和气息。
“九瑟?”她语气间难掩喜悦,摸着他羽翼下柔软的羽毛。
“师父……”
一身鲜亮赤羽的巨型赤巽,朝她扬了扬火焰色的羽冠,发出清澈好听的声音。
“我的坐骑又回来。”凤玲珑欣喜地抓着他的羽毛,羽翼下的柔软绒毛,似乎比小时候更舒服了呢。
洪水巨浪平息过后,高大的赤巽也耗尽体力,化作一个美少年昏倒在她脚边。
原本摸着的柔软羽毛已经变成他身上的一件薄衫,而凤玲珑的手正放在他滚烫的皮肤上。
她嘴角抽了抽,猛地收回了手,原地愣了许久之后才弯腰把人抱在怀里。
太重了!
红色的衣裙和他暗色的衣衫交缠在一起,凤玲珑腾空而起,飞往逍遥峰。
阿橙跟在凤玲珑身后进了无极殿内,整理好床铺才悄然退出。
凤玲珑安静地坐在床边,望着沉睡中的少年。
他微蹙眉头,眉间带愁,矜贵气质中带着一股子清冷邪魅,和幼时大不相同。如丝缎的墨发落在身前,遮住他半边俊颜,眉眼疏淡,鼻梁高挺,薄唇微张,呼吸均匀。
转眼瞧见他破旧的衣角上绣的一只别致的凤凰,凤玲珑心中不禁生出些感动。
十二年没见,他已经长大了。
俊美的容颜和她想象中的略有不同,或者她从来没想过他会变成什么样子,毕竟这十二年她过得逍遥自在。
凤玲珑伸手为他整理了额前的一缕碎发,擦掉他脸上的污血,动作做了一半,她猛然收手,心中惊觉,自己竟是在老母亲心态地疼惜他吗?
“珑音祖师,掌门请您过去。”
门外阿橙的话来得很及时,凤玲珑转身就快步出了无极殿。
待那抹红色身影离开殿内时,床上的少年缓缓睁开眼睛,他坐直了身子,扯住自己的头发,摸了摸脸上没擦干净的污血,嘴角止不住地弯起。
无极殿内的陈设与十二年前几乎相同,一点一滴都让九瑟觉得分外亲切熟悉。
桌案上宝蓝色瓷瓶子里插几枝盛放的粉桃花,九瑟伸手触上温柔的花瓣儿,低声念道:“应是春天了。”
而她,依旧喜欢这些花儿果儿酿出来的酒。
“少主。”
一只黑色蝴蝶落在窗台上,化出一个小小的人头来,仰头看着九瑟。
“去给火焰蛇领路。”九瑟心里一惊,不安地往门口看一眼。
“是。”
蝴蝶化成一缕黑烟消失在窗前。
九瑟抬起自己的手,嘴角轻轻弯起,手中的动作也随之温柔起来。
凤玲珑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看见九瑟正坐在她的床上,满心欢喜地欣赏什么好东西,等她走近才发现那是一把羽扇,而且应该是用它身上的赤羽所作。
凤玲珑的脚步怎么也迈不动,看到收起羽扇之后才假装没看见似的走进来,笑道:“看到你这俊俏模,突然就舍不得拿你当坐骑了。”
“师父觉得开心便好。”九瑟咧嘴笑着,眼神清亮,语气间带着几许天真孩子气。
凤玲珑抿唇笑着,明明都已经比她高出半头,怎么还像没长大一样?
她就那么望着他,熟悉的画面在脑海一闪而过,她一时晃了神,仿佛在他身上看到另一个身影。
“你放走的蛇妖?”凤玲珑突然问道,脸上的笑意不减。
“不是。”九瑟一脸不解。
凤玲珑嗤笑一声,是啊,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大概只是巧合罢。
“发生什么事了?”九瑟问道。
凤玲珑望着他那一双深不见底的蓝眸,冲他微微一笑道:“没事。跑了一条小蛇而已。”
九瑟笑着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把鲜亮的红色羽扇,递到她面前:“送给你。”
这十二年里,他除了修炼之外,都把心思和时间花在这把扇子上了。
“果然长大了,都知道孝敬师父了。”凤玲珑满心欢喜地接过来,放在手中细细把玩。
“师父可喜欢?”
“喜欢,喜欢。”她凤玲珑捏着玉色扇柄,喜不自胜。
就在他正要转身出去的时候,凤玲珑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满眼期盼地问道:“等一下!你已经能化成异兽的模样。”
其实这不是问句,毕竟她已经亲眼看见他化为异兽的样子,而且还伸手摸了摸,就是时间有点短促。
望着她渴求的眼神,九瑟被抓住的那只手生出一些湿意,温柔点头。
他自然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九瑟化成异兽的模样,体型比原来要大好几倍,赤色的锦羽上闪着淡淡的火光圈,六条长长的金色尾巴舒展开来,更为闪耀。
“大吗?”九瑟语气间颇有几分得意。
“大。”
“舒服吗?”
“舒服。”凤玲珑把手放在他翅膀下的那片柔软羽毛下,真心答道。
殿外的温如玉生生停下脚步,默默转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