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锦》星炀

8、第 8 章

　　第8章
　　这场生日宴因为是家宴，能受邀请来的客人不多，不过考虑到西方人列席的习惯，还是用了一条长桌。
　　又在桌面上放上电动转盘，西里有中，正好体现了种族大融合，非常美式。
　　转盘一共四个，随着桌面顺次排列下去，客人也就隐隐地被分成了四组。
　　按照远近亲疏，从迟国堃的席位顺下来，他要是说话，坐到最末的人大概只能勉强听到。
　　而坐在首位转盘边的，除了杜淑卿，自然就是迟家的几个兄弟姐妹。
　　现在在迟国堃身边的一共五个孩子，来自三个母亲。
　　大哥迟天沛、二姐迟天沅、老三迟天泆、老四迟天漠，还有最小的女儿迟天沁。
　　迟国堃生性风流，到底有多少孩子他自己也不能确定，愿意放在身边的就这五个。其余在外如果还有，他不认那就当没有。
　　四个转盘中央的空处各摆上了一座微缩的山水景观作妆点，不仅做出峻岭巍峨烟笼寒水的秀丽风光，还一盘一季，一桌下来正好一个春秋。
　　这些山水做得煞是精致。奇石嶙峋，重峦叠嶂，尺寸虽小，但仍见气势。
　　山间有青松翠柏，流烟雾霭，或挂瀑淙淙，或溪水潺潺；山下有流江远盼，或孤帆远影，或洪澜涴涴。
　　迟国堃在杜淑卿的搀扶下走到桌旁，看到这些愣了一下，倒不急入座了，沿着桌子慢慢把四个景观看了一遍。
　　杜淑卿觑着他的脸色轻声说：
　　“你不是一直说想再看看峰霞山么？”
　　迟国堃目不转睛地看着桌上，惯常严厉的脸上浮上些许欣慰，把手掌盖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杜淑卿嘴角带笑，继续柔声说：
　　“这是天漠特地请人做的。”
　　“你找人做的吧？”
　　迟国堃眼望那些山水，哼了声。
　　杜淑卿也不狡辩，依然温柔娇嗲地一笑：
　　“天漠的主意，我找人做，这礼物是我们母子俩一起准备的，可以了吧？”
　　迟国堃终于转头看了她一眼，也不再戳穿她，只脸上浮上浅淡的笑意，手上又拍了拍。
　　这就是杜淑卿让他满意的地方，性情温柔又知情知意，还不争不抢，很有分寸。
　　迟国堃在香港出生长大，生意略有小成时回过几次祖籍，代父探亲、投资、做慈善兼有。
　　那时老家经济才刚刚起步，城镇建设和现在不可同日而语，但自然景色非常不错。
　　尤其是峰霞山，他一看就喜欢。又听说此山确属灵山宝地，特产不少好吃的珍禽异兽，于是每次去要找人陪着爬一爬享受一番。
　　每次下得山来都自觉受了许多仙气熏陶，此后回到香港便真如有神助大展拳脚，逐步逐步累积起了身家。
　　峰霞山在他心中的份量非他山可比。
　　然而时过境迁，老家他恐怕再回不去，而灵山此生也无望再见了。
　　场上一众宾主，大家跟着迟国堃也一同围着桌边欣赏了一趟他最喜欢的山，等他终于回到主桌落座，其他人才纷纷按序落座。
　　迟天漠也跟着在他妈身边坐下来。
　　结果屁股还没坐稳，就被他妈在桌下轻踢一脚。
　　他立即一手伸进口袋，一手指着他们这桌转盘中的假山水，认真地对迟国堃说：
　　“爸，祝你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松柏长青，四季如春！”
　　说完按下口袋里的遥控器，假山顶上便徐徐垂下一副小小的红底金字卷轴，上书几个大字：“祝您生日快乐！”正好垂挂在两棵松树中间。
　　他这套祝辞颇为流畅，没出一点差错，杜淑卿便很欣慰，瞅着他，赞许地笑眯了眼。然后又看看迟国堃，暗示他赶快给个表扬。
　　迟国堃虽然有收藏古董字画的喜好，但素来以升值潜力为指标，并不在乎文化价值。
　　他自己不是文化人，对于儿子在学养上也就没有太高要求，能达到大众平均标准，不犯低级错误不丢脸就行。
　　所以尽管迟天漠的“四季如春”他听得有点怪，又说不上来究竟怪在哪里，但总的来说整套祝辞也没有不顺耳的地方。再说“四季如春”不管从哪个方面看，也不是坏事，往深里想想还挺带感，便也欣然受纳了。
　　他简单地点了下头，也没看迟天漠，只看着面前的山说：
　　“不错。”
　　“谢谢爸！”
　　迟天漠任务完成，终于一身轻松，乐滋滋地挪了两下屁股，往椅背上一靠，长舒口气。
　　其余兄弟姐妹见势不妙，赶紧争先恐后地开口：
　　“爸爸，我也祝你——”
　　“爸爸，生日快乐！”
　　“爸爸……”
　　“好了！”迟国堃一声低喝，撩起眼皮乜向他们，“你们马上要走是不是？”
　　几兄妹连忙摇头摆手：
　　“不是不是……”
　　“没有——”
　　“没有就先吃饭！急什么？！”
　　那几个就只好乖乖闭了嘴坐好。
　　迟国堃抬起头，视线沿着桌面望下去，往客人们面上扫过，露出一点平和的神情，抬手示意：
　　“大家别客气，开动吧。”
　　后三个转盘的人们纷纷笑对，气氛又很快活跃起来。
　　等迟国堃先动了筷，其他人才开始对着先摆上桌的几个冷盘大快朵颐。
　　等冷盘撤下，热菜陆续鱼贯上桌。
　　很快一盘烧鹅摆到了迟国堃面前。
　　迟国堃一看，也没多想，就顺手夹过一块吃了。吃着吃着，嘴越动越慢，脸上显出诧异。
　　“怎么了？”杜淑卿立刻注意到了，“不好吃？”
　　没等迟国堃开口，坐在迟天沛身旁的迟天沅抢先笑眯眯地说：
　　“爸爸，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家以前经常吃的那家深井烧鹅？”
　　迟国堃看向她，诧异转为恍然。
　　“他家的老师傅退休后就去了英国。冠斌好不容易在英国找到他，这次特地把他请来家里。是不是和以前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身旁的梁冠斌立刻殷勤地接过话：
　　“是啊爸，老师傅本来早就不做了，谁请都不出山，但一听说是你过生日，立刻就答应来了。他现在还在厨房，要不要现在把他请出来，你们见个面？”
　　迟国堃此时脸上已面无表情，冷淡地看着他大女儿和女婿，平静地说：
　　“给的价低了，当然谁请都不出山。价码到了，当然立刻就愿意来。这么简单的道理，跟我过生日有什么关系？”
　　那夫妇俩顿时脸色一僵，迟天沅还想分辩两句，迟国堃又说：
　　“你们以为以前我们经常吃他家的烧鹅，我就必定和人家有交情吗？那和我有交情的人从地球到月球都排不完，你们要是都请来，我是不是都要见？你们当我是什么？门口摆的招财猫？！”
　　夫妻俩不知道怎么就惹他生了气，讷讷不成语，只好闭上嘴。
　　迟国堃横了他们一眼，意犹未尽，恨恨地说：
　　“你们是不是以为我现在回不去香港，就连想吃只烧鹅都吃不到，特别可怜啊？”
　　“没有没有，爸爸，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哼！”
　　迟国堃又最后睨一眼迟天沅，不说话了。
　　迟天沅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十分委屈，但又不敢再迎气而上，只能和老公两个面面相觑，低头吃饭。
　　迟国堃突然发难，迟家转盘这边空气一时就有点紧张。
　　人人绷紧了皮，噤若寒蝉。
　　只有杜淑卿还敢说话，在旁边给迟国堃顺着前胸后背，低声安抚：
　　“不是大事，骂也骂了，别再气了啊，当心你血压。”
　　“爸爸……”大概是看不过二姐莫名被骂，迟天沁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说，“你为什么不能回香港？港澳间又没有引渡条款……”
　　迟国堃又哼一声：
　　“我一回去就有了呢？”
　　“怎么会？”迟天沁觉得他纯粹就是不讲理，不服气地嘀咕，“这么久都没有的东西哪会说有就有？”
　　“天沁！”一直没出声的迟天沛扭头打断她，“别说了！”
　　她年纪最小，又是女孩，迟国堃不屑和她计较，只丢了句：
　　“哼！天真幼稚！”
　　迟天沁一听，顿时嘟起嘴又要开口，迟天沛压着声音急声再次抢在前面:
　　“天沁！”
　　迟天沁悻悻地闭上了嘴。
　　但是她不说，迟国堃瞅着她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也要说：
　　“这东西不是一直没有，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推出。都是一个国家的，要推个条例有什么难？我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你还盼我回去送死？”
　　“我哪是这个意思？！”
　　迟国堃才不管她，反正他越看迟天沁那什么都不懂的傻气越恼火：
　　“你平时也要多读点书，不要一张嘴就让人知道是个草包，在外面给我丢人！明天还不明不白害死我！”
　　迟天沁气得一跺脚，把身子扭到几乎背对他，连饭也吃不下了。
　　“阿爸，天沁年纪小，不懂事，不是故意的。”
　　两姊妹和迟天沛是一母同胞，他只能硬着头皮出来圆场。
　　杜淑卿也趁机又来显摆主母特权，一副要拉和的架势给迟国堃夹了根芦笋：
　　“过生日不说这些了好不好？来，尝尝这个芦笋，我们换了家有机供应商，我觉得还蛮好的，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迟国堃闷头吃了那根芦笋，抬起头又往长桌的那端看。幸好桌子长，每个转盘又让周围的人聚合在一起，他们这头虽然小闹了一通，不过其余大家都在对着面前的转盘吃饭聊天，似乎也没受影响。
　　他转而把目光又投向坐在自己左右两边的这五个孩子，每看过一个，就不由在心里叹声气。
　　看到最后，他只能停留在迟天漠身上。这位孩子在刚才的纷乱里吃得眼皮都不抬一下。
　　迟国堃收回视线，又夹了根芦笋：
　　“天沛。”
　　迟天沛立即抬头：
　　“是！”
　　“你安排一下，过阵子让天漠去上基础管理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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