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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臭男人 ...

  •   百里清言反应最快,他搭上云韶的肩膀,然后极没有形象地将整个人的重心都往上靠。

      云韶毫不客气,用两根手指提溜起其爪,迅速往外一扔。

      百里大人悻悻缩回手,依旧笑得容光焕发:“你是说十二花神?嗯……连人偶都不需要,只用准备描绘城池风物的画卷就可以了,用灵力幻化为实景。本来就是现世中并不存在之物,有疾者也可通以心视,术法难度低,派个官正去都绰绰有余。”

      “画卷和路费就交给我吧,我让母亲名下的商铺管事去准备,需要用什么材质百里郎中尽管提,”谢承音爽快地承诺。

      云韶张了张嘴,又闭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在娄思夜的连声追问下,慢吞吞扔下一句“等我拿个东西”,往正堂走去。

      他抱出来的东西,是一架当下很罕见的五十弦瑟,瑟身上有细小的裂痕,锈迹斑驳的描金花纹更显木料的陈旧。

      春秋时晋国的乐师涓,是一个善造新声的厉害人物,《拾遗录》里记载他每季造三曲,不过业已湮灭,唯有篇目大意存于世。其实绿绮阁里存了其中最重要的四谱,春之《离鸿》,夏之《焦泉》,秋之《吹蓬》,冬之《凝和》,谓之师涓四时曲。

      “万物有灵,”云韶一边小心掀开绸布,一边向众人道来。他脸上没有什么卖弄学识或故作炫耀的轻浮,清秀的五官倒是很少见地凝着一丝端肃,“真正的万物有灵,指的是这些极具聪颖与天分的人所创作出来的东西。因灌注了他们的灵魂,哪怕是死物,也具有不可小看的力量。”

      “师涓四时曲的意义,在于佐以特殊的乐器和演奏方法,可于幻境之上编织四时风光,随弹奏之人心意而动。这样幻化出的景致,应当比单纯借助画卷要生动丰富许多。春秋时的乐器店里没有,用这把空桑瑟也是一样的,只不过空桑瑟只有云家的人才能使用,旁人弹不出声音。所以还是把秦姑娘的养母接到洛阳小住,顺便治疗眼疾。”

      “这、这是空桑瑟?” 谢承音捂着嘴惊呼一声,漂亮的杏眼中闪动着见到珍宝一般的光彩。

      “呃……这把破破烂烂的琴?”娄小公子果然不负重望,说出了众人一致心声,但也不幸率先暴露了自己的无知。

      云韶明显不怎么在状态,不然早就出言嘲讽。百里大人则以他一贯的气势坐在小锦毡上,浑身上下都流露出一种胸有成竹的自信。

      只剩下顾烟罗和萧朗,察言观色、虚张声势、随机应变等等临场能力显然稍逊一筹,神色中不由得多少显出一些迷惑。

      谢承音轻轻抚摸着器身上磨蚀的花纹:“云和之琴空桑瑟,上古祭祀仪式专用的两大乐器,五弦琴以礼天,五十弦瑟以祀地,我一直以为是只存在于古籍记载中的传说呐。”

      顾烟罗忍不住追问:“七弦琴,二十五弦瑟我倒是知道……”

      太帝破弦,文王增柱,琴、瑟才变成现如今通用的制式。云韶拿出来的瑟,总不会是为了噱头而伪造的,那么它诞生的年代可真是太久远了。她手指突然摸到左下角奇怪的刻痕上:“云哥哥,这个符号刻的是什么?”

      云韶想了想:“用你们的古籍所记载的名称来说,这是仓颉字。至于刻的内容——”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谢承音来不及品味明显这有些奇怪的用词,就听到在短暂的停顿后,用叹息一般的语调说出的字眼,似乎是个人名:“阿笙……”

      云韶突然笑了,在空桑瑟上摆开起手式,很快切换了一个话题:“你们从未听我正式弹奏过吧?”

      五指附上琴弦,苍茫又宛转的旋律流泻而出,渐渐浸满庭院,不是对敌时需要全神贯注的氛围,而像是山岚过处,缀满叶尖上的银白月光,动作有着说不出的优雅。

      少女静静沉思着,百里清言和娄思夜也颇有深意地注视这一幕。

      娄思夜是终于确认“天授圣图”上的云纹消失不见,归义坊的幻雪之境一定是这个家伙在捣鬼。自己没有眼花,也并非多疑,可眼下却俨然失去了将凶嫌缉捕归案的立场——开玩笑,阿音还不得找他拼命?

      谢承音是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云韶脸上缠绕着回忆和思念的神色,同样是二月还带着一丝寒意的春风,形容轻巧地拂过头顶垂条的柳絮。她不由得睁大眼睛,她想起载初元年的上巳节,想起令人怜惜的初月姑娘,想起初见时娄思夜被云韶的毒舌气得直跳脚,还有幻境已破,面对自己的质问,那染着一层淡淡哀伤的容颜……

      而百里清言嘛,百里大人摸着下巴在想什么,没有人猜得透。

      经过众人拍案表决,给秦桑传递讯息的任务还是落在了萧三公子身上,只是秘阁郎中和绿绮阁老板那两双闪动着促狭、兴奋等复杂情绪的狭长眼睛,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怀好意。

      信的内容很简洁。

      娄师德还记得自己带领军队驻扎在鄯州时前来投奔的这个年轻人,齐肩的黑发用红锦带扎了一半,散乱的额发下面,露出线条利落深刻的五官和蜂蜜色的皮肤。虽然是典型的胡人长相,却能说一口漂亮的汉话,平日里习惯微微眯起眼睛看人,神态有些散漫,但遇事颇有决断之才。

      当河源军与吐蕃军队因长时间的僵持而陷入军饷与粮食困境时,他四处游说朋友伸出援手,以解燃眉之危。

      鄯州告捷后,他拿着娄师德的推荐名帖前往凉州,率众击退了几次流窜的边境骚乱,现已升任卫府果毅都尉。唐制府兵需宿卫京师,二千里者十番,娄师德已经寄信予明威府,让他番上时随军东来,与秦桑相认。

      寥寥十数行字,秦桑却捏着看了很久很久。那一刻时间的流逝仿若倏忽又好像极为漫长,读至最后“令入洛,得与相期者共席,道欢欣”,她已经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生怕最细微的动静也会惊扰令那淡墨的字体改变意味。

      泪水从她眼中涌出,就连趴在萧朗怀中饮泣的姿态也矜持而绰约。

      萧朗还告诉秦桑,谢枢后来私下里找过谢承音,承诺会处理好魏王的事情,让她不必过多担忧,谢家夫人让自己一定替她致谢这份恩情。

      胭脂香泪打湿了萧三公子靛蓝锦袍的半边肩膀,以至于他走出思恭坊时,仍然还在为美人投怀的幸福感而如同置身云里雾里。他回首便能见到秦桑倚靠在承露楼三层的排窗边注视自己,那双揉碎了星河的大眼睛——是他所亲眼得见,并期冀以永不完结的阳光下最曼妙的梦境。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往前过,娄思夜和百里清言依然会披着每一个休假的清爽晨光、踩着每一个下值的磅礴暮色准时造访绿绮阁。当浓云的枝桠间蝉鸣渐起,而思恭坊的美人们已经争先把五彩的轻绡薄罗披上身时,禁苑夏狩就快到了。

      惊蛰时节连绵的水汽还没来得及被蒸发殆尽,从金谷园的桃花灼灼,到东城的燕剪牡丹,满城乱红已经如同藏不住的闺阁艳情,在春雨的润泽下,从院墙深处泄漏着犹抱琵琶的甜美。

      少年佳人的邂逅,充满洛阳式热情的恋爱,才不辜负如此春桃始华的良辰吧!

      ——“可为什么此刻的我,却要被迫和这一帮臭烘烘的男人挤在一起呢?”左羽林卫录事沈州,把自己的身形尽量隐藏在那帮“臭烘烘的男人”背后,象征性地掂了两下红缨长*枪,在心里愁眉苦脸地叹气。

      很快,他的脑袋就荣幸地迎来了娄小将军那把宝贝龙雀刀的亲切问候。

      理所当然地无视了沈录事关于“我分明属文职,狩猎也不至于派我上场吧除非你们都死光了”的抗议,娄思夜负手而立,身上的明光铠甲泛着和他面色一样不苟言笑的冷光,继续颇有气势地监督飞骑营演练逐猎阵型。

      这可不仅仅是夏狩,娄思夜半个月前就打点起全副精神,领着手下开始了没日没夜的艰苦操练,练得那些五品官员家的富贵子弟叫苦不迭。沈州向来以肤色白皙逾于众武士而自豪,前几日脱下铠甲,竟然也在脖颈上看到了泾渭明晰的日晒分界线。

      不过纵然心有万千不甘不愿,他们也不敢向家人吐露分毫。你抱怨娄小将军不体恤下属,冷血无人性?家中父兄反而要语重心长,摆开谆谆教诲可长达一个时辰的架势:“如此年少英武,才卓于众人,亦能勤勉不辍,娄将军家的二公子是你应当效仿的榜样。你妹妹(姐姐)今年已及笄,正是待字闺中的好年华……”

      榜样?深谙个中曲折的飞骑营一众总会在心底恨恨地反驳:才怪!

      让娄思夜如此紧张的原因无他,事关羽林军颜面耳。

  •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了很久想要把上一个故事刚好断成一章,还是失败了。
    算了,作者君选择放弃!
    进入到新故事篇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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