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法则》北偏东二十度

23、第二十三章：朱斯提提亚之剑（三）

　　“父亲的事情，真是麻烦二位了！”一位年轻的短发姑娘对着陆吹吹和戴眼镜的律师鞠了一躬。

　　“哪里……是我能力不足没能完成您母亲的委托。”不知是不是对方跟自己相同的清爽而干练的发型让自己好感倍增，陆吹吹觉得很内疚。

　　“没关系，我本来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罢了，你不必自责。”中年妇女环抱着陆吹吹的肩膀安慰道。

　　陆吹吹轻轻点了点头，跟着委托人一起顺着台阶走进了地方法院的大门。

　　自己终究没能说服那个年轻人为老站长翻供，也没能从其他地方找到可以作为翻案的证据。委托其他神隐族帮忙陆吹吹也不是没想过，但尤卿肯定也想到过。尤卿之所以能够以此来要挟自己，那肯定是因为，自己的能量点并不足以支付购买情报的酬劳。

　　毕竟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稍微想想就知道了，那家情报店既然开在天空之城，那肯定就是需要能量点作为报酬的。

　　至于尤卿？陆吹吹打死都没想到要求救于对方。

　　也正是因为如此，陆吹吹才感觉到自责。明明就差一点了，明明知道对方确实跟委托人所想的一样是在做假证，可自己却毫无办法。

　　一边是应当去维护的正义，另一边是自己的切身利益，陆吹吹选择了后者，这才是让她难受的最根本原因。

　　可恶的尤卿！

　　陆吹吹很想把气撒在尤卿的身上，可或许就是因为自己太理性了，才明白做出这一切选择的是自己，而非他人。

　　但这并不妨碍陆吹吹更加的讨厌尤卿，毕竟理解是一回事，认同又是另一回事了，人从来都不是理性动物嘛。

　　说曹操曹操就到，审判庭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黑色的卫衣，冷峻的脸庞。

　　“你来这里干嘛，这事儿应该跟你没什么关系吧，来看我笑话吗？”陆吹吹对委托人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示意对方先进，站定在尤卿的面前说道。

　　“我哪有那个闲心，只不过是顺路路过这里来看看你。”尤卿拉下了兜帽，“走吧，马上就要开庭了。”

　　来参加庭审的人并不多，这不是什么大案子，座位还空着很多，但陆吹吹和尤卿都默契的选择站在了坐席的最后方。

　　陆吹吹只是单纯的不想看到委托人失落的表情，况且，自己如果和尤卿聊些什么，考虑到其他人的存在也不方便。

　　至于尤卿嘛，大概是因为站着更方便应对袭击？想到这里陆吹吹觉得有些好笑，大概没谁会在法庭上来袭击他吧？

　　旁听与参庭人员落座，台上的书记员正在念叨着法庭纪律，尤卿趁着这个机会捅了捅站在身旁的陆吹吹。

　　“我告诉你的情报你没用到吗？”

　　“没有，对方拒绝为我的委托人作证，可能是因为他也急缺这笔钱吧。”陆吹吹的脸色有些阴沉，她搞不懂尤卿是真不知道这个结果还是假不知道，难道他真不是来看自己笑话的？

　　“全体起立，请审判长审判员入庭！”随着书记员的一声大喊，三个中年男人走上了审判席，审判就此开始。

　　庭审的过程是枯燥的，现在的陆吹吹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只是为了得到一个肯定的失败吗？更多只是为了尊重委托人而与对方一起去面对这个事实吧。

　　“你真的不考虑寻求我的帮助？现在也还来得及的。”尤卿低垂下眼睑小声的说道。

　　“如果没有附加条件的话我就愿意！”既然已经做了恶人，陆吹吹也不介意恶人做到底，现在还想要自己反悔去求助于他的话，陆吹吹宁愿这个委托失败。

　　“有能力谁都想做个好人，但做个好人的前提是有能力，别自责了，或许你帮了一个人，受害的是另一个人呢？”尤卿拍了拍陆吹吹的肩膀，转身拉开审判庭的大门。

　　“怎么，要走了？”

　　这家伙安慰人的能力一如既往的差呢，每次都说的反而让自己更窝火。

　　“临时有些事，我一会再回来。”尤卿点了点头，侧着身子从门口走了出去。

　　“你还是别回来了，这里也没你什么事儿！”陆吹吹小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对方听没听到。

　　还说不是来看自己笑话的呢，一看自己不愿意答应他的条件，还不是很干脆的就走了。

　　陆吹吹将视线转回到庭审中，那个年轻的员工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了审判庭的正中央。

　　“原告对于上一次被告方证人的证词可有异议？”审判长敲了一下小木槌，盯着原告席上的中年妇女问道。

　　“我有异议！”

　　出乎意料的，发出抗议的声音并非来自原告席。年轻的员工伸起自己的右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喊道：“审判长，我有异议！”

　　“现在是原告陈述时间！”审判长不满的看了一眼青年，但还是招了招手说道：“你有什么异议，说吧。”

　　“我不承认之前为被告所做的证明，因为那是被告给我钱让我做的伪证！”

　　“你小子在干什么！”被告席上一位戴着眼镜的中年人慌忙的站了起来。

　　整个法庭顿时哗然，就连陆吹吹也瞪大眼睛合不拢嘴的看着这位青年。

　　“肃静！”审判长敲了敲自己的法槌，示意陪审人员安静，随后转头紧盯着台下的青年说道：“法庭是神圣而严肃的，不是让你可以随意朝秦暮楚的地方，你可愿意为自己的证词负责任？”

　　“我愿意！”不知道为什么，昨天还一脸犹豫的青年，今天却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样，铁了心的要帮委托人翻供。

　　“审判长，我有异议！”刚刚被告席上那位质问青年员工的中年人站了起来，指着证人席上的青年说道：“像他这种反复无常的证人，他的证词不具有可信度！”

　　“我有保留自己和公司之间的聊天记录，还有转账记录，都可以证明公司出钱让我做假证了。”青年员工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袋塑料密封好的文件，递给了站在一旁的法警。

　　陆吹吹在委托人一家欢天喜地的簇拥下从法庭里走了出来，与之相对的是从自己身旁擦身而过的一脸冷漠的被告方人员。

　　案子结束了，委托人竟然赢了！陆吹吹到现在还觉得如梦似幻的……

　　“阿姨，对不起……”青年员工跟着委托人一家身后，低着头羞愧的说道。

　　“对不起什么啊，咱俩什么时候又联机啊，上次你跟我联机害我输了好多分，到现在都还没打回来呢！”委托人那位微胖的儿子走了上来，勾肩搭背的将青年搂住，化解了这份尴尬。

　　“那正好，今晚你来找志强玩，阿姨给你们做好吃的！”中年妇女也顺势笑呵呵的说道。

　　“那我是不是就可以出国留学啦？”女孩蹦蹦跳跳的，这里数她最高兴了。

　　“我告诉你，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出国回来了找不着工作，我可不会养你！”女孩的哥哥伸出手指点了点对方的脑门。

　　“切，你就是嫉妒我能出国，而你以前好吃懒做考不到好的学校！到时候还指不定谁养谁呢！”女孩也不甘的反击着自己的哥哥。

　　看着这欢声笑语的场景，陆吹吹的嘴角也跟着带起了一丝微笑。虽然自己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个青年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想法，但管它呢，反正结果是好的就行了。

　　“阿姨，这个手机还给你。”陆吹吹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递给委托人。

　　差点忘了，自己找委托人借的手机还没还给人家。现在委托结束了，自己也该走了，东西千万不能忘了还给别人。

　　“姑娘，你自己留着吧，你不是正缺一个手机吗，这手机反正也不值钱，送你了。”没想到委托人却笑呵呵的将陆吹吹的手推了回来。

　　“妈，那手机用的是我爸的身份证，这样不好吧？”委托人的儿子看了一眼陆吹吹，对自己的母亲用责备的语气说道。

　　“嗨，你爸现在根本用不上这个了，再说这手机又不值钱，就当送人家感谢别人了。”中年妇女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似乎案子一了结心情也好了许多，话也变多了，“姑娘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拿着吧！”

　　陆吹吹有些难为情的将手机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对方说的很对，自己确实急缺一个跟常人联系的手段，而自己又没身份证明，在现在这个时代想办个手机号都很麻烦。虽然这个手机只是个杂牌的智能机，但委托人的慷慨确实帮了自己大忙。

　　也不知道委托人是真的想送给自己，还是只是想断绝所有可能引起自己悲伤回忆的东西。

　　以后想办法还这个人情吧！没想到自己变成了神隐族，终究逃不掉的还是这人情世故。

　　现在人家正阖家欢乐呢，自己也该走了，不过，自己临走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阿姨，我能耽误一下张先生的时间吗，有一些私事要问问他。”陆吹吹抱着歉意的询问道。

　　“没事，阿姨，我马上回来。”青年看了一眼陆吹吹，对身旁的一家三□□待道，转身跟着陆吹吹走到了一边。

　　“抱歉，小姐，之前对你那么凶。”青年有些害羞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姑娘有什么事要问我吗？”

　　“嗯，没关系，你还记得去年四月十二日晚上九点左右，有一个穿着褐色大衣的顾客来你们加油站的事儿吗？”陆吹吹是想问对方关于杨孜的事情，不过这事儿毕竟都快一年了，想让对方记住也太强人所难了，陆吹吹也没报多大希望。

　　“是那个头发看起来有点乱糟糟的，胡子拉碴的那个吗？”

　　陆吹吹愕然的点了点头，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记得这件事！

　　“你要是说别人，我可能早就记得不了，但这个顾客我还是记得很清楚的。”青年的眼瞳向上抬了抬，似乎在努力的回想着什么。

　　“那天晚上，这位顾客打着电话就进来了，我告诫他加油站不能接电话，他不听，临走的时候慌慌忙忙的多给了我很多钱，说不用找了。”青年有些腼腆的笑了笑，“因为他太大方了，随手多给了我好几百，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最好玩的是，他一个大男人还哭了，也不知道是电话里听到了什么，怎么了姑娘，这个人你认识吗？”

　　“算认识吧，谢谢你告诉我这些。”陆吹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不，应该是我谢谢你，要不是你提醒我老站长对我的好，或许我今天就不会这么做了。”青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哪里，做出正义的选择的人是您，您才是最值得称道的。”陆吹吹赞赏的看了看眼前的青年，他的话自己听着很开心，但陆吹吹知道，最终做出选择的那个人还是他自己啊。

　　像我自己，就没有做出这个选择的勇气。

　　“不……”青年的声音徒然小了几分，“其实……老站长真的和我一起干的这些事儿……”

　　“你说什么？”陆吹吹抬起头来，愕然的看着眼前的青年。

　　“公司也不相信老站长真的做过这些事儿，不然怎么会找我帮忙做假证呢？”青年苦笑了一声“说起来他们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要不是做假证这个事儿，这案子还没办法轻易让公司服软。”

　　“他为什么……”陆吹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一家三口，又看了一眼眼前的青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大约一年前的一个雨夜，宁静的加油站里，一位精神的中年人正点着钞票。因为下雨的缘故，没有什么顾客，加油站的柜台面前只有年轻的收银员和中年人两个人。

　　“给你，虽然只有几百块钱，买点好吃的吧！”中年人数完了钱，将手中零零碎碎大小不一的钞票递给年轻的收银员一半。

　　“站长……这事儿要是让公司知道了可不好……您为啥要这么……”年轻人有些犹犹豫豫的，但是想到这笔钱能买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是狠下心收下了这笔钱。

　　“我的女儿啊，你还记得吧，跟你差不多大，她明年就要出国了，得想办法多给她赚点才是呀！”中年人叹了口气，“我可能干不长了，毕竟我连电脑都学不会……”

　　年轻人默默的将零钞揣入口袋，现在的他还无法体会到自己站长人到中年的苦涩，只能笑着安慰自己的老上司。

　　“哪里，您这辈子的经验可是我们年轻人很难学会的啊，您老就放心的干到退休吧！”

　　“如果这就是老站长临终的遗愿的话，那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他完成！”青年看着不远处的女孩说道，母女接了个电话，不知道为什么就抱在一起痛哭了起来，“这件事情，还是不要告诉李阿姨了吧。”

　　陆吹吹愣愣的看着青年与自己道别，赶去安慰那对可怜的母女。

　　委托成功了不是吗？自己不应该感到开心吗？陆吹吹扯了扯嘴角，现在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难过吗？愤怒吗？都没有……有的只是深深的无力感与空洞感。

　　回想起尤卿说过的话，陆吹吹只感觉自己的嘴唇有些苦。说到底还是这家伙赢了啊，人心与道德，正义与否。在这件事情里，正义与真相反而不是最重要的那个。

　　“滴滴滴~”

　　腕表又一次响了起来，时间没有给陆吹吹留下太多思考的空间，下一次委托又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