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她总是不过来》九节狸子

2、第一章

　　残阳如血。
　　艳红的衣裙，映着天边夕阳；日落之前的祭祀，总归不伦不类。
　　古老的祭坛，青苔蔓延。斑驳的沟壑仍有残余的血迹，弥漫出死亡的气息。祭坛之上的祭司咬破指尖，画出血色的阵法，繁杂的花纹，侵染了青苔的绿色，显出原来的紫红色。顷刻，血色愈加浓烈，一种腐烂的味道在空中若隐若现，纹路慢慢散开，露出黑不见底的——深渊。
　　偏僻的祭祀之地，荒芜一片，一群乌鸦在旁边几棵孤零零的枯树上，聒噪不安。哇哇乱叫的声音，像是在焦急的等待着什么。祭坛下的士兵漠然不动，面无表情地挡住一群好奇的百姓。
　　“怎么突然要祭祀呢？”
　　“听说是这冷梓伊和她爹一样，也想造反呢。不过圣上及时发现了，她就成祭品了。”
　　“有罪的人也能成祭品？”
　　“谁知道呢，你看，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让她成祭品就算是慈悲了。”
　　冷梓伊冷冷地望着台下的人，无论是中伤还是诋毁，她早习惯了。纵使胜绩连连，也被说成与异族勾结的迷惑之举。她在军中、民间声望之差，堪称一绝。流言蜚语，不过是轩辕名的另一种折磨。
　　这祭祀，不过是把她逼上死路罢了。
　　轩辕名早被皇权迷了眼，至高无上的权力给了他快感，让他疯狂。冷家的莫须有之罪，拔除了他的皇位威胁；她与阿姊，只是他的玩具。她一死，阿姊便再也没有了庇护，被囚禁之人，又有何反抗之力？怕也是一个死的下场。早知如此，就该早早死在那场屠杀中，近十年的折磨，不如死的痛快。她后悔了，阿姊，你呢？
　　祭祀，是这一切的终点。
　　冷梓伊一步一顿，一字一句，字字泣血：“轩辕名，你为一己之私，辱我父亲，败我冷氏名声，折我冷家傲骨。我阿姊，被困十年，受尽折磨；我从军十年，百战沙场，为何，换不来你的一丝怜悯，只得屈辱受死？我恨，我恨啊。不求来世，只愿化为厉鬼，永世纠缠，不得安眠！”
　　纵身一跃，最后的一抹红色，坠入深渊。生死这回事，只要不是自己，便只能是局外人。
　　旁边的士兵漠然不动，好似未曾听到什么。祭坛不远处的轩辕名，眼底只有疯狂的笑意。是啊，冷家是有丰功伟绩，但也是一大祸患。功高盖主，从来不是什么简单的事。除掉了心上刺，还得了两个玩具，轩辕名好心情的没有计较冷梓眠的“大逆不道”。
　　那抹艳红跃下的一刹那，枯树枝头的乌鸦哇哇大叫，好似被拔了羽毛，凄厉不已。墨色的身影划过，在夕阳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那身影只消失了一瞬，旋即带着冷梓伊立于祭坛之上。
　　“那是谁？还不拿下！”轩辕名眯了眯眼睛，盯着墨色的人影，手上青筋暴露。“哼，司罗殿的人，愈发嚣张了。”
　　冷梓伊双眼已然模糊，只隐约看到救她的人的面容，那是——阎枞何。
　　“梓伊——”刺破云霄的呼喊，宣示了阿姊冷梓眠的悲痛。冷梓眠琵琶骨被穿透的地方，血渍染红了一大片。红色身影跃下的那一刹那，她几乎以为自已要失去多年难见一面的妹妹。
　　她记得，梓伊沙场获胜的所有奖赏，全都换成了与她见一面。她还记得，那天在皇宫正殿，被带走前不曾好好“道别”的残念。如果，梓伊死了的话，她的坚守，岂不是没有意义？
　　多讽刺。不曾道别，便是离别。
　　阎枞何抱着冷梓伊来到冷梓眠的身边，冷梓眠的指尖探到妹妹微弱的鼻息，心上的重担终于放下。阖上双眼的一瞬间，她想，即使就这样死去，也够了。
　　轩辕名被异变激怒，死死盯着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冷梓眠。旁边的祭司见状，吹一声口哨。台下的死士突然动了，动作极快，疾如闪电。动作虽有刻意训练的痕迹，却不僵硬死板。只几个眨眼的时间，便伤了好几个人。
　　阎枞何只瞥了轩辕名一眼，眼中不带任何情绪，随即手一挥：“撤回。”
　　真是可惜，轩辕名不死，便永远是一根刺。但他意在救人，轩辕名，可以是下次的猎物。
　　阎枞何来无踪迹，去无痕迹。轩辕名起的心里发狠，却也没有办法。“司罗殿”是近几年才在姜国出现，势力蔓延极快，却默不作声。没有反对当朝，也未曾做什么出格之事，轩辕名心里却无论如何也放不下，他有预感，这是会威胁他的一股势力。
　　司罗殿。
　　“上抵天幕二合重，下至黄泉一气生。”正殿上的一幅联气势磅礴，颇有唯我独尊的意味。
　　阎枞何将冷梓伊抱入房中，唤来九辰为冷梓伊诊治。九辰看着不似平时的主上，暗中在心里叹了口气，应下一声“是”后默默把脉。“主上，这冷姑娘身体并无大恙，好好休息调养，不出几日就好了；但这心病……”
　　“退下吧。”阎枞何与冷梓伊相识了两年，前前后后的事，他早已知晓。
　　初识时，是她带兵剿灭他，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于他而言，不足为惧，而她的一席话却时不时响起。
　　再见时，他混在战场上，看着她打赢了那漂亮的一仗。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也没有丝毫的手下留情，干净利落，让人不禁怀疑是否出自一个小姑娘之手。在此之前，他早有耳闻，罪臣之女，勾结异族，败也错，胜也错，声名狼藉。
　　心病，不正是他们生生逼出来的吗？轩辕名，姜国，他一个也不会放过。四年前来到姜国，他只是想好好的放松一把，毕竟姜国他还不放在眼里。可是伤了他心上的人，便该有觉悟承受他的怒火。
　　既然姜国不喜她，他阎枞何便带走了。
　　指尖划过她紧锁的眉，虽是闭着眼，他仍能感到一种警惕。不敢生出半点放松的心思，这样的生活，冷梓伊过了十年。沉于思绪，阎枞何未注意到轻颤的睫毛。
　　已是十月，窗外的丹枫树红了一半，偶有几片叶子飘落，像是献祭的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