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你吃红豆饼》小路肖恩

1、相亲

　　萧昀把病人送走，回到休息室打算泡杯茶，发现桌上多了几盒清明果，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楚婧跟着他进来，幸灾乐祸地介绍：“全是你家那个小季送来的，看你在忙，没和你打招呼。喏，点了红点的是豆沙馅，垫着粽叶的里面包的是萝卜丝。什么都没有的是那个什么，网红口味，咸蛋黄肉松！” 萧昀一边冲茶，一边叹了口气。难得看到他这样展露情绪，楚婧笑得更欢：“你别说，他做的是真好吃。我看这小季够贤惠，不怪师母这么着急就安排上了，怕你错过这村没这店！”

　　萧昀的头更疼了，他端上水杯，面无表情地瞥了楚婧一眼，然后绕过她出去。走到休息门口，又看见萧正路在偷偷地往这边张望，脸上的表情愈发冷酷。

　　萧正路看着他目不斜视地回到诊室，一回头看见楚婧依然笑嘻嘻地站在身后，轻轻瞪她：“你怎么还在这里，别再逗他了，回去干活，走走走。”

　　楚婧只好收敛笑容，老实地回了诊室继续干活。萧正路想起年前家里的一场风暴，实在忍不住也想叹一口气。

　　萧家的牙科诊所于去年九月完成店面的扩张和装修，热热闹闹的重新开业。萧主任的太太，萧昀的亲妈，李淑女士的服装事业也更上一层楼，成功拿到了品牌全省总代理，李女士自觉未来一切光明，只剩下儿子的终身大事还未解决，萧昀明明盘靓条顺，职业还十分有优势，可总不见他谈恋爱。于是李女士声势浩大地开始网罗佳丽，势必要在过年前给萧昀找到一位优质女友。

　　萧昀深受其扰，多次反抗无效，干脆从家里搬了出去，却依然无法浇灭李女士的热情。终于有一天，他回到家里，郑重地向他们坦诚了性向。

　　当晚，萧昀就被李淑赶了出去。

　　李淑觉得原本光明的未来突然变得灰暗，她迷茫又困惑，为什么她事事顺利无需操心的儿子，却偏偏在人生大事上如此出格。她在外若无其事地打理生意，回到家里却总是忍不住害怕到哭泣。她看不到也想不到，如果萧昀不像“别人”那样娶妻生子，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萧正路试图用自己收集到的关于同性恋的资料来安抚李淑，但连开明如他也太过震惊，以致于无法使李淑相信，同性恋也是一个“正常”的现象，萧昀的事其实没什么大不了。

　　李淑过于惊惶，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她把萧昀逼急了，所以萧昀要拿这事吓唬她。她像溺水的人，偏执地抓住一根无用的稻草，忍不住把萧昀叫回家，哽咽着问他：“是不是我催你找女朋友，你嫌烦了？那我以后不逼你了，你能改好吗？”

　　萧昀无奈又心疼，但态度依然坚定，甚至告诉她，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女孩儿，在大学也交过男朋友。

　　李淑又把他从家里赶了出去。

　　母子两人自此开始对峙，或者说是李淑单方面的僵持，连萧正路也无法调和。她停止给萧昀寻找合适的相亲对象，不再到诊所去，不再见萧昀，不再和人谈及萧昀。她企图假装一切从没有发生过，甚至假装萧昀也不存在。

　　但她时常在夜间无法入眠，质问自己，是不是因为萧昀小时候，她一直忙着自己的生意，没有给萧昀像别人家妈妈一样多的关爱，所以才使得他和别人不一样。又质问萧正路，是不是因为萧昀青春期的时候，他只专注自己的学术深造，没有给萧昀
　　正确的指引，才让萧昀走上不正确的路。

　　萧正路只能一遍遍地安抚她，“这不是任何人的错，你没有做错，我没有做错，萧昀也没有错。”

　　转眼到了年关，李淑的情绪渐渐平静，她开始接受萧正路的说法，也在他的鼓励下，主动在网络上寻找接触同性恋的信息。可惜随着她吸收的信息越来越多，一时间，竟更难以面对萧昀。

　　萧正路决定带她去散心，他告诉萧昀，过年自己找个地方呆着，他要和李淑到外地度假去了。

　　大年三十晚上，李淑对着酒店的年夜饭，情绪十分低落。几天的假期让她暂时从困境中走了出来，但阖家团圆的时刻，她不免想起了萧昀。

　　“你说，咱们萧昀以后怎么办呀？”她轻声道，声音几不可闻，“我看网上说他们这样的，感情都不长久，以后要是萧昀成了孤寡老人，这谁能安心。”

　　“你也不看看他们这样的为什么不长久，没人支持，没人理解，对着父母都要偷偷摸摸的，那能长久吗？”萧正路也低声劝着，“再说了，要是没缘分，那男和女也未必长久，结婚了也有离的呢。”

　　“可我总是不安心。”李淑提起筷子又放下。

　　“萧昀一直都很优秀，从小到大，都没让我们操过什么心，何况他自己主意正着呢。我觉得，我们要相信他能处理好自己的事，而且我们总能帮衬着他。遇到什么事，我们都能一起解决。”萧正路边说边给她剥虾。

　　李淑一节一节咬着剥好的虾，沉默许久。突然，她抬起头来，十分精神地说道，“谁说他没让我们操过心的！就找对象这事他就没少让我操心！”

　　萧正路一时语塞，十分不解，为什么李淑突然如此振奋。

　　她喝了一大口汤，接着说：“我看他找对象还是有点问题，不然怎么从大学回来这么久了，还是单身！这点我们是能帮衬着他。他不让我帮他找女朋友，那我就帮他找找男朋友。”她再次压低了声音，“他要是改不了，也要找个人踏踏实实过日子，互相扶持，我们以后走了，才能安心，不然你能帮衬他到什么时候？你说的对，这事儿不分什么男男女女男女的，都是看缘分。”

　　萧正路刚想说话，又被李淑警告，“这次回去，你可不许再当墙头草，必须要站在我这边！”萧正路无法，只能点头同意。

　　李淑久违地感到畅快，她一口塞下两只虾。顽强的生意达人李女士，重新在儿子的迷雾人生中，找到一条可行的路。

　　结束休假后的李淑，果然再次兴致勃勃地给萧昀寻找起对象，只不过相比起过年前，这一次她低调了许多。

　　尽管萧正路对李淑能够给萧昀找到合适的相亲对象这件事抱持着十分怀疑的态度，但他还是想找萧昀谈谈，可当父子两人面对面坐定时，他又觉得无话可说，最后只能拍拍萧昀的肩，无奈地说：“我知道你最近也不好受，老实说我也很惊讶，但我相信你能处理好自己的事。至于你妈妈要给你相亲的事，你也不要太过抵触，她总归是还在害怕，怕你和别人不一样，以后遇了什么事，她帮不上你。相亲这事，是她现在能想到的唯一的能帮上你的忙。你就当是多认识个朋友，你妈的恨不得给你找全世界最好的，总不至于是个坏人。”

　　萧昀思考良久，点头同意，假装没看见他爸微红的眼眶，也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了谢。

　　结果谁也没想到，神通广大的李女士竟然在三月火速地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巧合的是，该人选家里的糕点店，只和萧家的牙科诊所相隔一条街。

　　“这就是缘分！”李淑女士断言道。时隔两个月，她再次把萧昀叫回家，预备对萧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她详细介绍了家里糕点店只和萧家诊所相隔一条街的季书南迄今为止的履历，并对季书南的性格赞不绝口，称他有温柔细心又顾家。正打算继续陈述季书南与萧昀的缘分与适配性。

　　不想萧昀却打断她，直接接受了此事，但条件是若这次不成，以后李淑就不要操心再安排相亲的事了。李女士愣了愣，一时脱口而出：“那你要是敷衍我，只和人见一面就骗我说不合适呢？”

　　萧昀反问：“万一是人家看不上我呢？”

　　“怎么可能，我保证你一和他见面，就能把他迷死！”李淑立刻反驳。

　　为了避免好不容易和缓的母子关系再次紧张破裂，且看起来李淑女士对自己的看人眼光相当自信。萧正路当机立断拍板决定，萧昀必须和季书南相处至少半年时间，如果这样两人还是无法继续发展，那李淑也不再插手萧昀的伴侣问题，由着萧昀随缘而去。

　　母子二人达成协议。

　　很快，在李淑的安排下，萧昀和季书南见面了。必须说，季书南的外型很有吸引力，身材挺拔，长相清爽，笑眼弯弯，很有感染力，让人看到心情就很好，不怪李淑如此中意他。

　　可萧昀依然十分直接地对他说：“不好意思，其实我暂时没有谈恋爱的想法，希望我们就以普通朋友来相处。但是因为家长的要求，我们最近几个月可能会频繁地见面。如果你之后你有了喜欢的对象，我们就停止见面，这样你可以接受吗？”

　　一番话说得季书南的脸由红转白。可不知他想了些什么，很快，一张脸又由白转红，最后他红着脸，笑着点头，“我可以、可以接受的！”

　　萧昀觉得他有点奇怪，但想到事情进展还算顺利，总算能够暂时安抚李淑女士，使她不至于因他的事而焦虑，他也笑了笑。

　　季书南的脸更红了。

　　就这样，第一次见面的结果，四人皆大欢喜。

　　可萧昀没想到的是，经过几次和季书南的“约会”之后，新的麻烦出现了。

　　季书南好像喜欢上了他。

　　虽然觉得别人暗恋自己常常是几大人生错觉之一，但是季书南表现得确实挺明显。微信消息日日不断这就不提了，他还常找各种借口往萧家诊所送吃的。尽管萧昀很忙，但季书南还是能偶尔和萧昀说上话，更常有的是他能隔着诊室玻璃看着萧昀给病人做治疗，看着看着脸就红了。就是这样季书南才被楚婧抓包看出来的，从此就常被她打趣，季书南招架不住她，往往是顶着大红脸落荒而逃。

　　萧昀不知道楚婧为什么总是在季书南来的时候这么空闲，好像她的病人都能刚好和季书南错开时间一样。他也不知道季书南为什么这么容易脸红，连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季书南都能从头到尾红着脸，一次也罢，他是次次如此。萧昀真的对自己吃个饭有什么好值得他脸红的这一点感到十分困惑。

　　他回到诊室以后，掏出手机打算看看有没有病人问问题，结果却是季书南的信息接二连三地跳出来。

　　“萧医生，我刚刚送了清明果过去，是我和我妈一起做的(^-^)”

　　“怕你不喜欢甜口的，这会也试了咸蛋黄肉松的，一定要吃吃看啊！”

　　“你最近有没有空啊，什么时候能休假呀？”

　　“接下来几天终于不下雨啦，好像天气都很好，我们要不要叫上楚婧医生一起去江滨公园野餐，晒太阳？”

　　然后隔了很久，看萧昀没有回复，他又发了一句，“你最近是不是嫌我烦啊，可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出来玩啦。”

　　萧昀无奈极了，当他察觉到季书南可能对他有感情时，就有意无意地减少了他们的次数，最近即使季书南过来送吃的，他们两也没有碰上面，说上话。他无意与季书南发展关系，也不想季书南在他身上浪费感情。但真要与季书南说开，一是季书南并没有真的说破，他的拒绝太过突兀；二是他和李淑也不好交待。萧昀简直进退两难。

　　考虑到李淑女士的情绪问题，最后萧昀还是回了个“好”。

　　想了一想，又补了句，“我周二和周三下午可以，你自己约楚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