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风港》阆十七

1、第 1 章

　　桐镇这几天阴雨连绵青砖瓦上总湿漉漉的，走在上面鞋子与地面发出的声音有点让我难以忍受，我背着书包，耷拉着脑袋晃荡在回家的路上，感觉生活好无趣，张老师好势力呀，曲艺为啥又和我闹掰呀！哎呀，和社会相处真是一件很为难的事嘞。我踢着石子走到巷尾，四周零零散散的学生也散了，看见邻居家的小黑狗上蹿下跳地和旺仔互相震慑，额，就像互吐口水似的。我颠颠的跑过去想坐山观虎斗，邻居的李阿姨就出来招小喵咪回去吃饭了。“哎，真没劲”，看着李阿姨冲我笑了下，拉开吱哑哑的门，我硬是透过门缝，想瞅瞅李闯回来没。转念一想他现在就是个香饽饽，指不定在烟街柳巷发现人生奥秘嘞。
　　话说这个职工大院是真的热闹，锅碗瓢盆声，狗吠声，七大姑长八大姨短，吵吵闹闹声夹杂着烟囱上袅袅青烟，生活就这样周而复始地循环。周六了，爸妈可能在赶单子还没回来，我赶紧淘了米煮上了米饭，就窝进房间了。
　　八点钟铛铛几下，江秦秦的父母也赶回了家准备好好犒劳一番。“碰”地一声巨响，从邻居家传来，紧接着就是隔壁李叔叔一声比一声高亢地咆哮声。江秦秦在父母眼色中收回了跨出门的脚。这样的巨响时常响起，刚开始院里的人争先恐后地挤进去试图调解，劝劝李廷玦。这么长时间以来，一次一次地碰一鼻子灰让邻居们都不好插手干预别人家的分内事。李廷玦年轻的时候，一副眼镜端端正正地架着，一身西装一丝不苟，说话温文尔雅，娶到了镇里的镇花，当时艳羡不少人，真是那说书人说似非得用十里红妆聘来美娇娘的白衣书生。但…….
　　人不能活在说书人编织的梦里,时间的齿轮永不停歇,李廷玦不能做着边事桑麻边谈风花雪月了,自从李闯生下来家里的开销愈来愈来支撑不住了。李廷玦便随着劳工去城里，读书人的清高呐使得他在大城市显得那样的格格不入。一愤之下回到镇里的纺织厂里做账本，喝酒浇愁聊以度日，整个人都那么颓丧消沉。
　　次日早上，李闯妈妈宋美玉在门口搓衣服，附近的妇女家里长家里短意有所指地瞟着宋美玉，叽里咕噜地议论着，宋美玉受不了这样的视线审判，慌张地转身向屋里走，江秦秦她妈赶紧上来叫住了宋美玉，上前握住她的手：“美玉啊！这前天秦秦她爸不知道搁哪买的什么......什么榴莲，唉，我和秦秦简直欣赏不来这样的美食。你拿着，回去尝尝！”“别别，秦秦妈这……这太不好意思了前些天你送我家的草鱼都没吃完呢。这天天受你恩惠呀。”宋美玉推手想婉拒，“这有啥呀？咱十几年老邻居了有福同享嘛，我回去得做饭了，走啦。”秦秦妈快步走回了家宋美玉站在原地，捧着水果，怔楞良久。自从结婚以来和娘家人断绝来往后，她囿于家庭沉闷太久。江家念着旧情给的照顾，一时让她心酸起来，整拾整拾心情，抬脚进门，想起了李闯还没醒去敲门的时候，门开了，李闯背着包准备出门宋美玉攥着衣服问“阿闯今天不在家吃午饭了吗？今天是你生日呢吗？今天特意做了酱肘子，麻辣豆腐......呢.....你.....”““”不了妈，今天画室的老师想带我去采风，对不起啊！妈，我赶时间，先走了。”宋美玉看着李闯推门出去，仿佛这个动作变得异常缓慢，门吱呀呀的响，她无力地坐在褪色的沙发上，她和她的儿子开始变得像陌生人，似乎只有点头招手的动作来交流。他还记得李闯刚生下来的时候不吵不闹，把她都吓坏了，赶紧叫来护工，生怕李闯闭气了，护工和医生都很讶异，孩子身体测试显示良好，等到满三岁的时候，别的孩子都呀呀学语，脚丫子乱跑时李闯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没叫过一声爸爸妈妈。为此，宋美玉带李闯去市里的大医院，医生说只是孩子说话慢，等到七岁时，宋美玉都怀疑孩子是不是得了自闭症了。镇里的算命先生说要不改名叫李闯吧，\'李玉琅\'这名字太女气了，换这个名字也换个运吧，也寓意着这孩子长大后能闯出一片天。改名后的一年李闯上一年级了，字写的工工整整，算数算的回回满分，就是憋不出来一个字好嘛！邻居周遭的差点儿以为宋美玉生了个傻子，直到三年级那天下午放学，宋美玉接李闯回家的路上途经的菜市场上买菜时李闯爸爸李廷玦脖子红脸粗地与当地的老油条勾肩搭背，互称哥两好的走过来，一时间，宋美玉自生下李闯的怒气一瞬间从积压中迸发，红着眼怒斥着李廷玦：“你现在就是一滩烂泥，你还知道自己叫什么吗？天天和这种人混吃等死，你就等着烂死在这里吧！”李廷玦身边的狐朋狗友听罢，个个搀扶着，摇摇晃晃的上来推搡着宋美玉，嘴里骂骂咧咧：“你这臭婊子说什么呢？信....不信我找人弄死你!嗝~\"李廷玦只是醉醺醺的歪倒在一旁，看着这出闹剧，仿若局外人。吵地愈来愈激烈，四周的人围过来拉扯地拉扯，劝地劝，当然也不缺看热闹的。宋美玉眼角通红，一股股怒气鲠于喉间，孤立无援地，像个泼妇骂街一样，自弃又自厌地将委屈与苦闷憋回眼眶。而令宋美玉没想到的是，李闯紧紧的攥着她的手，眼里装满着惊慌轻声说：“妈妈，我们回家好不好”李闯扯着她的衣角很用力，就像是扯着宋美玉的心脏似的，阵阵发颤，宋美玉抽抽鼻子。双手抱起孩子转身离开。等到走到巷尾，眼泪像是被囚禁太久，像开了阀门争先恐后的奔涌。她将脸埋在孩子的脖颈里泣不成声，只是放肆的哭泣都让他觉得如此畅快。前几年宋美玉独自强撑着一个家，边抚育着尚在襁褓的李闯边天天加班加点，怕工厂又裁剪女工，自己连糊口的出路都被剥夺，到最后宋美玉强撑的身心俱疲，抱着李闯回娘家，想过的好一点。宋妈妈爱怜的摸着宋美玉却告诉她：“美玉啊！妈也心疼你呀，但你是个成家的人了，不是之前那个黄花大闺女了啊。你回娘家到镇里上的人会给你话说的。咱家不能被人戳脊梁骨，你和李廷玦再过不来都尽量保持表面的好呀，男人嘛，你给他个台阶下，得过且过，妈妈这些年不也是这样熬过来的吗？儿时在娘家照顾家里姊妹，成家了，服侍公婆，老了要顾你弟弟和弟媳。听妈的一句劝，忍一忍会好的。”宋美玉在这个传统的母亲面前哑口无言，她甚至开始觉得母亲说的很对，人字头上不就悬着一把忍刀吗？这个小镇宁静地至于封闭，与世无争地至于愚昧。这么多年了，宋美玉忍到如今都觉得习以为常了，日子无非是厨房，孩子，吵架来回往复。似乎也只有那次年轻时义愤填膺，觉得世界难容自己，准备跟着张常文逃离这篇炼狱。只.....是在上火车候车厅时，她总担心李廷玦醉酒回来会伤着孩子，担心李闯发现自己不见了，该去哪吃饭，更担心自己走后娘家就担着臭名抬不起头。说到底，宋美玉骨子里和母亲没什么区别。尽管她内心里拒绝这条条框框，繁文缛节，但她又循规蹈矩地，老老实实地呆在那个既定的圈子里，难以自救。她站起身来对着张常文挥挥手说：“不能陪你去见见大城市的大学了，我得回去做饭了。”宋美玉转过身没敢回头，倒了几班班车回到这座监牢，却忽的觉得轻松，破旧的的老街长灯给她不知名的平稳。她不知道的是他的儿子看着她的妈妈踏着黄昏的余晖走了很久却没回来，辗转反侧直到门外高跟鞋响起，直到那双带着厚茧的手抚上他额头时，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