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收古董中》北有渔樵

4、第 4 章

　　姑娘的尸体被体面的穿好了衣服，放在人多易被发现的地方，莫勤俭用了些方法，将她全身被拗断的骨头续上，又将两半尸体合成完整的一个——看起来这姑娘只是睡着了，除了失血过多皮肤发青外，几乎没有死相。

　　莫勤俭又在暗处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姑娘的尸体被一个无辜路过的上班族发现后，这才离开。
　　天气这么炎热，昨夜这姑娘身处的环境阴湿寒冷，但今早第一缕阳光又将暑气勾引出来，时间一长，尸体肯定腐坏……看她身上穿的这件裙子，就知道姑娘生前爱美，又怎么忍心她死后没个人形。

　　蔡家旧宅的大门敞开一夜，竟然也没闹贼，裴昭换了衣服，他身上好像装着空调，穿着敞怀的宽松睡衣不觉得冷，此时长袖的衬衫配着裤子也不觉得热。

　　“主人。”门院深远透不进光，所以老宅的大厅总是异常昏暗，有着冬不暖夏也凉的功效，裴昭的左手边站着一个人，正与窗户的阴影重合，勉强能看出一个黑色的轮廓。
　　这人道，“昨晚的事跟最近的失踪案应该有联系，但我们能查到的内容很有限……至于藏品，应该是北欧的东西。”

　　裴昭点了点头，将桌上扣放的纸翻过来，上面用钢笔十分粗略地勾画出蛇形小箭的模样。裴昭画工着实一般，暗中人似乎犹豫了一下，“主人，这是……”
　　“昨天想要伤我的东西，你们比对着去找。”裴昭道，“另外，监视莫勤俭和姚家的任务先停下……你去跟轻衣说一声。”
　　“是。”那人对裴昭有着近乎盲目的服从。

　　住在大宅子里没有人照应的下场，就是凡事都得自己动手，裴昭烧了水给自己泡了杯生津止渴的山楂茶，一边慢条斯理的喝两口，眼神却时不时穿过两扇门，落在外头的窄巷子里。
　　一盏热茶喝到转凉，连残渣都进了嘴，酸涩与苦一并袭来，裴昭忽然自嘲的笑了笑——好像很多年前，他也这么盼过，盯着高出自己大半个头的窗户，连觉都不敢睡死，生怕错过那个又白又软，整天开开心心的小男孩。

　　裴昭收回了目光，手指尖摩挲着杯子，刚准备起身将门关上，莫勤俭就闯了进来，嘴里嚷嚷着，“公务员的假可真难请，我软磨硬泡，差点没写上三十页的保证书。”
　　一抬头，莫勤俭看到了裴昭的目光，笑嘻嘻道，“你不知道我那劳模师父……不过一天假，都跟要他命似得。”

　　莫勤俭现在的形象可谓狼狈不堪，脸上的伤口虽然不深还愈合了，但血痂仍然留着，他的头发微微有些自然卷，平常莫勤俭会梳一梳，打理一下，但现在却有几根支棱起来，活像大学里朝气蓬勃的愣小子……
　　天亮后的这几个小时里，莫勤俭骑着自行车绕了这么一大圈，从警局又绕到了蔡家旧宅，自己租的小房子都没时间回，就连衣服还是昨天那一套，刚渗出来的汗渍顺着原先的印迹晕开，贴身穿着很不舒服。

　　裴昭就着收杯子的动作，给莫勤俭倒了一杯茶，莫勤俭也不客气，他正好渴的七窍生烟，一口灌下去，才浇灭了五分暑气，剩下五分在看向裴昭时也消失不见了。
　　蔡家旧宅这种地方，就好像是个不见天日的囚笼，除了占地面积大一点，还随主人高兴长了不少绿植外，几乎看不出是个能生活的地方——
　　没有人气，没有声音，莫勤俭喝杯水的动静，都像寒潭化冰，竟然有点“万物复苏”的意思。

　　而裴昭整整二十几年住在这种地方，见到霉斑和青苔的次数都比见到太阳多，一张脸养得没有半点血色，连两片薄唇都是淡淡的，穿着睡衣时还能看见肌肉，现在这套长袖长裤一遮，莫勤俭只能看见他精瘦的身板。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莫勤俭也不否认自己的性取向，他对裴昭虽然没有那个意思，但不可否认，裴昭的外形十分优秀，衬衫的扣子敞开两颗，锁骨简直是不加收敛的性感……莫勤俭敢说，自己从小到大的两任男朋友，单论外形，没有一个比的上裴昭。
　　更何况，莫勤俭对他还怀着愧疚之情。

　　莫勤俭出着神不说话，目光跟痴呆似得落在裴昭锁骨上，看着看着恨不得流下两吨口水来。倘若不是裴昭有这个自信，知道自己挺直匀称，漂亮的像朵有毒的花，真会以为莫勤俭只是看到肉饿了。
　　可即便如此，裴昭也不喜欢莫勤俭这样的眼神——露骨但毫无邪念，比普通朋友近却离“心上人”有十万八千里远，远到裴昭一个人根本跨不过去。

　　“要不你搬过来跟我一起住吧？”莫勤俭没头没脑地开口道，“我租了一套房，房东跟老爷子有交情，据说是年轻时候被老爷子救过……所以房租不贵，四室一厅还挺大的，我跟小枫一人一间，你住进来也不挤。”

　　“你跟我什么交情，就约我同居？”裴昭真恨不得掐死莫勤俭，撬开他的肋骨，看看有没有长着良心……若是长着不用在自己身上，还不如挖出来喂狗。
　　莫勤俭说这句话虽然是出于好意，但裴昭只要一想起他与莫勤俭聚少离多的日子里，这撩人的祸害不知道跟多少人往来交好，甚至发出同居的邀请……就像有团火在胸腔里燃烧，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紧缩抽搐，怎么都舒不开展不平。

　　莫勤俭忽略了裴昭话里的冷嘲热讽，继续道，“小枫是我晚上的搭档，老爷子从孤儿院带回来的小姑娘，才上高中，平日里不怎么说话，不过很能吓人，跟背后灵似得……我知道你不喜欢跟人相处，不过小枫没关系，我都不把她当人看。”

　　“我不去……”裴昭刚开口拒绝，一条胳膊就被莫勤俭挽住了，莫勤俭强行打断他，“去啦去啦，我会做饭，会收拾房间，会陪你说话，自认长得也算赏心悦目，唯一的缺点就是物种为‘人’，你要是实在介意，就当养了个宠物，不比你这一大缸一大缸泡发了的花可爱吗？”

　　莫勤俭租的房子离裴昭这里其实不远，骑个自行车蹬快点，半个小时也就到了，裴昭莫名其妙就被莫勤俭塞在摇摇晃晃的后座上，屁股腚子遭了一路的罪，终于到了小区底下。
　　小区半新，门口的保安也热情，远远看见莫勤俭的老旧自行车，先打了个招呼，然后手动帮忙刷卡，开了门。
　　“莫警官，这是你朋友啊？”保安道，“身体不好吧，脸色怎么白成这样了？”

　　“可不是，”莫勤俭哪儿都有熟人，白天夜里干着不同的活儿，竟然还腾得出时间与人家长里短，他道，“李叔，小枫回来了吗？”
　　“回来了，还带了个小男朋友，”保安笑着摇了摇头，“现在的小孩子啊，高中就谈恋爱的遍地都是，拦都拦不住了。”
　　他好像怕莫勤俭介意这种事，又忙宽慰道，“你回家跟小枫好好说，小枫这孩子内向，能交个朋友也不容易。”

　　莫勤俭“哎”了一声，“谢谢李叔。”

　　四室一厅的房子并不小，是个对着电梯的独层，因为家里有个小警察，从里到外放满了什么“抓贼锦旗”“救猫大侠”，一般也没不长眼的闯进来偷鸡摸狗，所以小枫养成了随手不关门的习惯。
　　莫勤俭和裴昭一出电梯的门，就看见一大小伙子哭得满脸泪痕，小枫正蹲在猫架子上给他抽面纸，擦一张抽一张，丢得满地都是。

　　听见电梯“叮咚”的一声，小枫抬起眼皮子瞥了瞥，对忽然冒出来的生面孔也没什么好奇心，她回头跟那一米八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缩成一团的男同学道，“我哥回来了，他是个警察，你有什么话都能跟他说。”
　　而小枫自己则轻飘飘地翻下猫架子……到旁边的书桌前做作业去了。

　　“莫警官是吗？”那男同学抽噎着道，“我叫刘景，是小枫隔壁班的同学，之前开家长会，见过您几次。”
　　莫勤俭完全没这个印象，只好边尴尬地点点头，边拽着裴昭防止他逃跑，还将门“哐”地关上了。

　　刘景也知道自己长得一般，没躲开青春期的威胁，额头和嘴角都冒出了痘痘，除了个子高一点，没有任何突出的地方，混在人群里不容易被记住。
　　他拿纸擦了擦鼻涕，“莫警官，我家住在清平路，半个月我爸跟我哥忽然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虽然报了警，但这么长时间也没个结果，我妈出去找人又被车撞了。我没办法，才求着小枫同学帮我这个忙。”

　　刘景神神秘秘的在屋里看了一圈，随后招了招手，示意莫勤俭将耳朵凑过来，“我爸跟我哥失踪的那天其实我也在，”刘景道，“不过我那天踢球脚受了伤，走路慢一点，才幸免于难。”

　　这刘景同学想来作文应该写得不错，哭成这样还能有因有果的把事情说出来。

　　莫勤俭坐在沙发上，耳朵被刘景的气息吹得发痒，他往后躲开一点道，“这里没有外人，你知道什么就直说吧。”
　　裴昭在一旁用眼神活剐着刘景，奈何刘景智商不错情商有问题，半点没有察觉到，还以为裴昭也是个警察，那眼神是明察秋毫的眼神。

　　刘景又抽噎起来，脸色煞白，仿佛回忆到那天就活见了鬼，他的声音里悲痛与害怕各占一半，几乎每个字都在哆嗦颤抖，他道，“我觉得我爸跟我哥都死了……被怪物拧断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