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诞生之后，死亡以前》雨天桃

8、同性之爱

　　暑假的前段时间，林若曦回老家，没有机会上网，心里空虚得受不了。想写的东西无法写，想说的东西没有人听，与谷清韩除了手机就失去了联系，只能装作不伤心地，将自己的目光转移到这个承载了自己童年的城市中来。
　　住在妈妈的大姐家里，典型的邻家街坊的住宅区，门挨着门，什么事都不能特别地嚣张，不然就会有一大群人不知道从什么角落出来围观。街坊里的人，无论男女，很爱围观哪家的夫妻吵架，哪家的孩子怎么样，传言套着传言。
　　姨妈的一家，看着自己和母亲，都开心地说，回来啦回来啦，想死我们了。这不是曦曦么，长这么大呵。
　　姨妈的儿子刚新婚不久，全家似乎都满脸红光，原本就不低的热情度更加上涨了许多。高挑漂亮的表嫂已经怀孕了，表哥发誓着要给宝宝最好的待遇，要去上海买进口奶粉，要进口婴儿车，想比较之下，好像显得表嫂很冷漠一样，其实一点也不是。
　　刚见面的姐妹都热情得很，互相问候，拉家常拉到天边，这时候，表哥会拉着自己到一旁去，神神秘秘地问，曦曦都这么大了，找女朋友了没？
　　“怎……怎么会？！”林若曦的脸刷的变红，可恨的就是明明没有错，却表现得好像自己心里有鬼似的。
　　“不怕，我不会说的。”林若曦就知道自己的表情会把表哥的兴趣勾起来，愈加痛恨自己的薄脸皮——有事没事那么容易脸红干什么！
　　不想扫表哥的兴，却没有办法，只能实话实说。知道真相的表哥有一点失望，却很大哥哥地敲着他的头，说，小子加油呵，我不会告诉你妈的哦。然后奸笑着走开了。
　　林若曦突然有种被人关心，很温暖的感觉，无论那种关心缘自何处。
　　大家，都在这里，在自己身边。

　　第二天，林若曦逛了自己童年的一些地方。
　　从前小学路过的一些街道，有些变了，有些外表上没变，里面却早已是物是人非，那家书店，那家母亲放学时常常为自己买蛋糕的西饼店，那家小学，和小学后面的窄巷。小学的另一边还有一个天主教堂，他和母亲去过一次，不是正规洗礼教徒的母亲合着双手，嘴里喃喃自语，祈祷着什么。
　　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带着一种朦胧的温暖，可是这些温暖与自己都是有着距离的，属于过去那个微小的自己，属于过去那段岁月，那片时间，已经离他现在的灵魂很遥远了。
　　他试着请求看门的大爷让他进去过去的小学一次，那大爷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骂了句什么，就毫不犹豫地回头进去了。林若曦傻眼地站在那里站了半天，直到回去表哥的车子里去定定地坐了，表哥对他说，这些人就是欺软怕硬，你对他凶才行，对他礼貌他欺负你。他又开始像一个害怕外界的缩头乌龟一样，鸵鸟一般将自己不愿意接受的世界隔离开，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舔舐着才开始结痂的伤口。
　　他默默地听着。
　　原来，许多自己以为熟悉，以为怀念的东西，其实不存在，没有了自己的这个世界的角落，照样日出日落，自己以为的联系，很多时候换来的只是冷淡。自己无声地出现，无声地消失，带走的，只有自己。
　　他开始想家，想永远不会抛弃自己的网络。他开始想谷清韩。
　　他想着谷清韩，不知道他会不会在闲暇的时候，想象自己回老家探亲的样子，还是，当自己从网络上消失时，谷清韩只是像突然丢失了一个□□好友一样，遗憾中，带着事不关己的态度；他会想，当谷清韩说“我喜欢你”的时候，那会不会只是单纯停留在网络上的爱言，还是在现实中也有着很深的羁绊？
　　不过，谷清韩是做生意的人，他会有这么多时间么，平时的聊天与见面，已经占用了他可以抽出来的时间了吧。
　　他越来越不想他们的感情像网络上的那样虚无缥缈，可是即使他们见面了，他也找不到安全感。

　　恍惚觉得，这个世界，离自己好遥远，自己该怎样活下去。

　　一个星期后，回到家里，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电脑，登陆□□，看到精彩人生的留：回来了么？有些想你了。
　　他对着电脑有些傻呵呵地闷笑，一个星期来积累的阴郁突然间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他说“回来了。”可是对方还不在线。

　　林若曦离开电脑去帮母亲整理带回来的行李，晚上吃晚饭再回到电脑前来的时候，看见在线的谷清韩已经给自己发了几句话了。林若曦打了个招呼，嘿。
　　谷清韩过了一会儿回言，啊，你回来了嗯。
　　“嗯，嗯。”
　　“老家好玩么？”
　　“……”
　　“干什么？”
　　“……不好玩，想这里。”
　　“哈哈，忘根的人，可不好哦。”
　　“汗，老家而已，什么根不根的。”

　　“最近很忙么。”林若曦接着说。
　　“嗯，不会。什么事？”
　　“我在放暑假，有很多时间。”
　　他是在委婉地让自己约他出来么，谷清韩好笑地想，真是一个别扭的人，怎么都不肯明白地开口说。自己也就如他所愿吧。
　　“明天下午可以么，我只有那个时段有空了。”
　　“好吧。”

　　直到临睡前的晚安，林若曦都无法将自己真正想说的那句话说出来。我们这样算是什么呢？我开始觉得我是真的开始爱了，可是这样的关系，真的是爱情么？同性之间的爱情……
　　林若曦有些惧怕触碰到“同性恋”这个词汇，不是歧视，现在的他不会歧视这样的人们，也不会觉得他们可怜，不正常，变态，可是当这个词与自己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他会有种很恐慌很渺茫的感觉。他怕，怕得太多。身边没有人会接受这样的他，他怕本来就孤单的自己，因此变得更加孤单，稀薄得让自己无法呼吸，生命中看到死亡。可谷清韩让他感受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自己，他不忍心，也决意不想放弃那份陌生的羁绊。他们的相遇，不是传说中的浪漫，是实实在在的快乐，与舒心。最初担心被骗的心情，已经在与他的相处中被爱所渐渐消磨。

　　谷清韩从前也有过这样的挣扎么？如果有，他是怎样度过的。
　　爱你，是真的爱你，却不知道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