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你们，他们》无名之渊

2、军训

　　通常军训是在下午开始，可是分管校长临时起意想要第二天开始，于是开学第一天上午班主任宣布了几项通知和注意事项放同学们走了。啊还有一件，班委会得选一下。

　　于是高一（2）班成功成为全校走得最晚的班级。易青把拉出来的书包又往下塞了塞，愁眉苦脸。

　　“我还要打篮球去呢……”他哀叹道。

　　“得了吧，上高中就要做好成熟的准备，别愁眉苦脸的，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们班的门面了。你看看我们学校大群里怎么评论你的。”奚梁白伸出手机。

　　一听是议论自己的，从小被关注到大的易青还是没忍住偷偷激动起来。他瞄了一眼滔滔不绝唾沫口水四溅的班主任，接过手机。

　　“你还带手机啊……”他慢慢翻着群聊消息。这个群叫做“圆梦高一分队”，是一个高二的学姐创建的，已经放学的那些已经开始叽叽喳喳了。

　　【1班-念】：从来都觉得我们这一届颜值最低……结果今天看到2班的几位……这将是刷新三观的高一啊……

　　【7班-大佬】：我知道2班有事情，可我没挤进去啊！发个图给我看看！！！！

　　【4班-俄罗斯外长】：没手机，你问问2班的吧。

　　【2班-彪彪】：？？？

　　【2班-西凉】：？？？

　　奚梁白瞟了一眼就震惊了：“易青你干嘛？发什么消息？！手机给我！”

　　罪魁祸首洋洋得意：“没事，我就冒个泡，不碍事的。”

　　立刻打脸。

　　【7班-大佬】：发图发图！来了两个二班的！

　　【7班-你是我的菜】：啊易青！我闺蜜追她追了好久！

　　【1班-爸爸】：易青？谁啊？不是说2班有沈大佬吗？

　　【1班-仙仙仙仙】：有两个，一个易青，一个沈大佬，还有一个萧北梦，都挺好看的（前两个是男生）

　　【14班-钱宇翼】：易青是六中的吧，我刚刚经过他们班看了一眼，确实挺帅的。个人感觉沈大佬更帅一点。

　　易青：？？？？

　　趁着奚梁白没在意，还有全班都在听张广胡扯，悄悄拍了张自拍。

　　【4班-林绵绵】：易青我们学校的校草，我有他丑照，要看吗？

　　【7班-大佬】：要要要！（期待）

　　【1班-念】；哇塞，易青居然会有丑照？！不敢相信——他360度无死角哎——发来看看。

　　【2班-西凉】：|图片|

　　群里有三秒的寂静。

　　教室角落。有个人悄悄抬头看了奚梁白一眼。

　　教室第三排。陈艺低低地尖叫一声，看看奚梁白，再看看易青。

　　沈格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认真听课的奚梁白，在看看偷笑的易青，随即了然，不过还是有点疑惑。

　　这都借上手机了，得什么关系？

　　他再想想易青刚才对萧北梦的眼神。“渣男。”他不屑地哼了一声。

　　这时群里才有点陆陆续续的回应。

　　【7班-大佬】：@【2班-西凉】同学你是他什么人！！

　　【2班-艺】：同桌。

　　【14班-钱宇翼】：当我没说。

　　【1班-念】：开始自闭。

　　【6班-一一一】：同桌！！刚开学同桌就有他照片？这个西凉男的女的？

　　【10班-乔乔】：西凉？！女孩子！她是我初中校友！我的天哪开学第一天座位是自己定的吧？！！！谁追的谁？

　　【1班-念】：这两不一个学校的……有jianqing(偷笑）

　　【2班-sg】：澄清一下，刚刚是易青用了他同桌的号发的自拍，不是他同桌发的。

　　易青猛得抬头，看见沈格的肩膀不经意地耸了耸，有种想捏爆他的冲动。于是他沮丧地把刚刚发的照片撤回，把手机扔回奚梁白那里。后者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你刚刚干什么了？怎么有消息撤回？”

　　“没啥，发错了。”他敷衍道。

　　班长选出来了，是一个叫高扬的男生，好像是第一名进来的。萧北梦抬头看了看，皱了下眉。“格格哥哥，你记不记得这个男生？”

　　“我打过的人我当然记得。”沈格也皱眉，“他不就是哪个追你不成的脑残么，学习好了不起当了班长？我才不要听他的。”

　　他翻了翻手机，无非就是激动什么“沈大佬冒泡”。无聊。他继续看看讲台上侃侃而谈的高扬。

　　靠，这个班怎么那么多不顺眼的人。先是后面的自恋狂，然后又是这个男的。他默默地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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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非常热。

　　奚梁白终于知道为什么分管校长要让他们第二天开始军训了——给他们找虐啊！他们这一届有那么惨么！！！太阳火辣辣地照耀大地，高一（2）班的同学们都有点无精打采的，尤其是看到那个矮胖教官的时候不满情绪更激烈了。反而那个教官挺凶的，“立正”“站直”喊个不停。

　　她是班上最高的，站在最外头，左边是个比她略矮的短发女生，眉目清秀，有点略黑。休息的时候，奚梁白帮她倒了杯水，女孩很快和她熟络起来。

　　“我知道你，西凉。昨天好友申请看到了没？我叫李梓恬。”她大口喝着水问。奚梁白有印象，因为她的头像是一只二哈，表情还特别诡异。不过就记得头像，因为加她的人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而且全是大群里的人加她的。大多数人问题只有一个：你和易青什么关系？

　　要不是人多圈子大点赞人数多，她早把他们删了。

　　幸好还有正常的，像李梓恬那样的。

　　“我觉得□□上问不方便，现在八卦一下呗。”刚刚还挺高冷的女生一秒沙雕起来：“西凉，你和易青什么关系啊？”

　　奚梁白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她咳嗽着甩甩头：“没关系，真没关系，虽然我觉得他真的挺帅的，但还没到喜欢的地步，真没关系。”

　　李梓恬了然地笑了笑，“易青嘛，喜欢的人多也正常，我敢打赌我们班就有几个喜欢他的，反正我没兴趣。”她向奚梁白眨眨眼睛。后者秒懂，“99”个不停。

　　男生那边挺正常的，就是总有几个不要脸的，凑上去和易青搭话，都是昨天加了大群的几个人：“你和你同桌什么关系？”易青心虚地看了看奚梁白，发现她正对自己怒目而视。

　　“没关系没关系，昨天没手机问她借一下啊。”

　　还有没脸的，乐乐呵呵往沈格跟前凑。那个少年抿唇站得笔直，对他们不屑一顾。只是当来了个小胖子的时候，他不苟言笑的脸上才浮现出一点色彩。

　　“钱铭？你也在这个班？”他有点不可置信。

　　“中考发挥好呗，当然没有沈大佬强。”钱铭笑嘻嘻地说，“昨天拉肚子没来，今天我可一眼就认出来你喽！哎，北梦在不在？她也应该进了重点班吧？”他四处张望着。

　　萧北梦正小心地用纸巾擦去额头上的汗，有点不高兴。没人和她聊天，就连奚梁白看见她也只是笑着打了个招呼。这时候，有人敲了敲她的肩膀，是沈格。“你看谁来了。”他压抑着笑意。

　　萧北梦开始尖叫。“铭哥哥！”她的脸上突然光芒万丈。“你昨天怎么没来？天哪几年不见你还是很胖！你知不知道你在N市念初中我多想你！这下你终于来圆梦了，我们仨还是一个班！天哪天哪天哪！”

　　钱铭也很高兴，他用宽大的袖子擦了擦脸颊，“我昨天有事没来，几年不见军训完我们再聚聚呗。”他用手大力拍了拍沈格的肩膀，“沈格，跆拳道你还在练吧？你的事迹都传到我们学校了！我隔壁班有个妹子也报考了圆梦，就是因为你啊！”后者使劲锤了他一下，“瞎说什么，我高中准备清清白白做人了呢。”

　　萧北梦不屑地把嘴一撅：“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你昨天差点因为某人又打起来。”

　　“那是他自找的！难道北梦你也觉得易青很帅？”

　　“当然帅啊！可是我对他没兴趣，做做朋友也挺好的呢。”萧北梦说着，示意一脸好奇的钱铭易青的位置。钱铭皱着眉看了看，再看了看沈格，咂咂嘴。

　　“沈格，看在兄弟的份上，我觉得你帅，但是摸着良心说，我觉得……”他的话没说完，就被沈格捏住了嘴。“别说了啊，我知道下文，别说了！”两人爆发出大笑。

　　萧北梦几乎是眼含热泪地看着这一切。六年了，三人组终于到齐了。三年级的时候钱铭因为父母离婚转去了N市，从此再也没有回来。他们偶尔在网上聊几句，却始终不能得到他的确切消息。更何况，她，早就喜欢上那个曾经骑着一辆自行车带着她逛遍整个小镇的小胖墩了。如今他瘦了一些，也高了一些，但多少年不变的气度依旧还在。沈格注意到她的情绪有点不对，安抚地拍拍她的肩，“好了，他人不都回来了吗，哭什么。”

　　休息时间不长，对于久别重逢的人来说显得更短。易青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头晕，站着摇摇晃晃就是不直。奚梁白就站在他身后，清清嗓子。“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昨天和人打篮球，有点过度劳累，昨晚又没睡好的缘故。”

　　奚梁白有一个妙招，就是在练站姿的时候思绪神游，想到哪里是哪里，这样有利于忘记暴晒，时间也过得很快。这点热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几年的长袖让她根本不在意这些。倒是李梓恬羡慕地看着她，突然猛地一弯腰，吐了。

　　今天早饭是在学校里吃的，白粥配咸菜加一个肉馒头，她从来没吃过那么多，正好趁军训一下子都倒了出来。奚梁白自告奋勇送她去医务室顺便吹空调，扶着她慢慢走。

　　“不好意思……我晒久了就会中暑，老毛病了。”李梓恬艰难地笑了笑，路过5班的时候把头低了又低。

　　“怎么了？”奚梁白问，她瞅瞅5班，其实心里也猜到了，队伍中有个男生脖子180°扭过来看他，想必就是那个男朋友了。

　　“他挺不放心我的，躲着也没用。”李梓恬直起了腰，突然眼睛一亮：“西凉你看，那时高二的哎！”其实高二高三她也分不清，那种不穿军训服的统称高二学长。他们几个一边走一边往操场指指点点，颇有一副领导的架势。

　　“啧啧，看背影挺帅的。”李梓恬评价。

　　“记住你可有男朋友了！”

　　“哎哎呀男朋友太丑影响我看帅哥。”她挥挥手，“不过高一军训他们来干嘛？”

　　“装逼过来的，”奚梁白无语道，“我初中回小学也是这个道理。”话虽这么说，她盯着那几个人的背影。最中间那个人的背影挺眼熟的。

　　算了，不可能是他，他又不在这个学校。奚梁白把头转回去。

　　操场上，高一（2）班终于又迎来了一次休息的机会。别的班都已经休息两次了，现在的统一休息，还是教官看他们实在是累坏了才允许的。易青回头，心酸地发现萧北梦正在和一个胖子聊得极欢，再心酸地发现能倒苦水的奚梁白也不见了踪影。无奈只能一人饮水，一人醉。他尝试着和右边的陈宇聊会天，发现那人始终纠结着“奚梁白为什么穿长袖”，再和第一排的壮汉聊聊天，那人自我介绍是许麒麟，第一句就问他：“你暑假作业做完了没？”

　　哥哥不聊学习我们还是朋友。

　　他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和他聊天的，是新晋班长高扬，他挺随和也挺有趣，唯一的不足就是总喜欢问他从小到大有几个女生追过他，还有大谈特谈华尔街金融股市涨幅。聊了一会儿天易青终于不耐烦了，跟高扬说自己休息会儿，高扬叹口气：“易青啊，我觉得你可能没机会睡觉了。”

　　操场上来了两三个叽叽喳喳的女生，像盲人一样摸索着小心地往2班这边蹭，看到易青就一阵激动，一个女生拼命摇着另一个的手臂，满脸掩盖不住的花痴，等到他们看见沈格的时候，花痴变成了畏惧，好吧或许还有一点花痴的成分在里面。看来这个沈格格校霸称号不是当花瓶得来的。易青心想，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几个女生凑过来。

　　本来受人关注是件好事，可是自从经历了暑假几十个匿名电话的连环轰炸之后，他终于承受不住这汹涌的喜欢了。他徒劳地抓住高扬的手臂，后者猛得一抽：“我溜了，祝你幸福。”他笑着说。

　　“你叫易青是吗？”为首的那个看上去胆大一点的女孩被怂恿着推上前，脸红的可以当番茄。易青点点头，也没说话，等着下文。

　　“我想说……你……”

　　易青可能永远都不知道她讲了什么了。因为他透过这两三个女孩，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卧槽，程然？！！！！”他一蹦而起，冲到那几个刚刚被李梓恬和奚梁白看到的高二面前，目光盯着奚梁白觉得眼熟的那个，笑得形象全无：“程然你怎么返校了？”

　　其他几个男生打量打量易青：“这谁啊？”

　　那个少年咧开嘴也笑了：“我表弟，”他对他们解释道，“还这样没大没小的，叫哥。”他推推易青，“我回校拿个东西，顺便看看你，怎么样，大学霸？”

　　易青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新班级还行，走，我带你去看看。”

　　程然摇摇头，“我知道你们班有哪些人，高一二班现在挺火的，我只是好奇那个叫沈格的，他和我旁边这位打过一架。”他面带调侃地捅了捅右边一个青春痘满脸的，“怎么样，要不要看看你昔日劲敌？”后者一听立刻摇头：“别，我可不想再被他打。”

　　易青撇嘴：“切，名字像个母鸡下蛋的人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就是五打一身上毫发未损对方一瘸一拐么，”程然罕见地严肃起来，“别招惹他，听我的。”他低头看了看手表，“时间不早了，我回去了。加油！”他露出那种大哥哥遇上小弟弟的慈祥笑容。“开学记得进篮球队，我等你哦！”

　　留易青一人在热风中鸡皮疙瘩掉一地。

　　“我说程然，你们家基因好啊，怎么尽出长得帅的.不过我觉得那小子有要抢了许嘉校草位置的趋势——我觉得你弟完胜他。”青春痘一脸震惊还没缓过劲儿来，“不过你为啥让你弟别招惹沈格？据说那家伙不是不干了吗？”

　　“以防万一。”程然道，“我家那小子除了学习好整天惹事，幸好这样我妈才没把他当成别人家的孩子。”他把额前的碎发往后拢了拢，坚毅流畅的线条下轻扬起嘴角。

　　“走吧，吃饭去。我请客。”

　　奚梁白把手插在衣服口袋里，一颠一颠地回来了。5班李梓恬男朋友一脸焦急地问她情况，她也遵照李梓恬的话只是敷衍了几句，还有1213班两个班在大合唱，她瞅着时间来得及就听了一会，居然不错。初中时候的好朋友冲过来抱住她，俩人居然不是那么热了。等到她回班级的时候，训练刚刚开始。

　　“对齐！排面对齐！一二一！一二一！用力踏步！一二一！一二一！”易青晃得更厉害了。休息也没什么用嘛！他不爽地想。

　　奚梁白和她左边的女生（代替李梓恬的位置）——肖媛——对视了一眼，她试探着问易青：“你真没事？要不要休息一会？这么热的天……”

　　谁要你说！易青不满，自己男子汉气概都没发挥出来呢，怎么能轻易放弃！“不好意思，这么点热，我从来……”他突然感到一阵猛烈的眩晕。

　　完了。他哀叹。有可能装不成了。

　　“你从来什么？”

　　“我从来就没怕……”再一次的眩晕袭来，易青在所有女生的尖叫中以极度优雅的方式光荣倒地，那最后一个字，也永无曝光之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