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缘修道半缘君》曼言

5、侍女

　　我被安排去做了仙宫的一名下等侍女，换下了华贵的衣裳，穿上了粗布衣裳，被一个肥胖的掌使婆子呼来喝去地指使着干粗活。

　　三日后，大兄悄悄来瞧了我，塞给了我几百片金叶子，看到了我憔悴的脸，心疼得要命，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还是道，“阿妹，你自己好生照顾自己。”

　　我知晓，大兄心中应是极不好受的。但我自己也有我的打算，虽然已然身为奴籍，但我也绝不会就此这般。而现下，我要脱离奴籍，脱离仙宫，便不得不将主意打在了青尊的头上。

　　我很快结识了一个唤作阿辛的侍女。她出身便是奴籍，自小在仙宫为侍女，生得一张憨厚的圆脸。她极是“热心良善”，许多活我不会做的，给她一小片金叶子，她便都抢着帮我做了。

　　“阿姐，你生得跟仙女似的，比那些贵女们都要好看。”阿辛道。

　　我笑了笑，不愿再提过去，只是道，“可我现在同你一样，只是侍女。”

　　阿辛看我把手再次伸进冷水里要洗衣，忙拦了我，“阿姐你那么美的手泡多了这水该变糙了，我来就好。反正我一身都是力气，多干点也没什么。”

　　我乐得轻松，笑眯眯地撑着脸庞望着她，“那便多谢你了，阿辛。”

　　这仙宫是始皇帝为了其弟青尊所建，可我听闻，青尊常年呆在云梦仙宗修行并不常来。就算在大日子里来了，也是匆匆就走。这一次，却在仙宫静室呆了足足三日，闭门不出。我好奇道，“青尊在里面呆了三天了，不用用膳的吗？”

　　阿辛噗嗤一声笑了，“青尊贵为三尊之一，早已辟谷，不需要食五谷杂粮，只食晨间甘露罢了。”

　　“这么厉害的？”我将信将疑。华朝的道士们惯会骗人的，说不定早在静室里藏了吃的，伪造出这般不吃不喝的假象。

　　“那是自然。”阿辛生的一张圆脸，看起来甚没心机，“我能来仙宫，真是祖上积了阴德。”

　　我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却未再开口，心内已渐渐失去耐心，这地方无聊得紧，不能饮酒、不能高声、不能谈笑玩闹，我想我的云台小筑了。

　　我坐在栏杆上，无聊地打着哈欠时，阿辛端着白玉壶小心翼翼地从我眼前走过。我连忙喊住她，“阿辛，你干嘛去？”

　　阿辛道，“掌使让我给青尊送甘露进去。”

　　我心头一喜，机会来了！我连忙凑了过去， “阿辛，不如我来罢。”

　　阿辛摇了摇头，“不可以，我好不容易……”

　　我从袖中摸出三片金叶子在阿辛眼前晃了晃，“我用这个同你换，如何？”

　　阿辛的眼睛不可抑制地亮了亮，她吞了口口水，将玉盘搁在我的手里。

　　我笑了，端着那玉盘推门走了进去。

　　静室里极大、极空、极静，除了低垂的帘帐外，连一件像样的摆设都没有。我屏住呼吸，掀开帘帐，向前走了几步，见到了一方温泉水池。青尊穿着他的白色衣裳，浸在水池中。我屏住了呼吸，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他似乎是听到了我的声音，沙哑虚弱地出声道，“别过来，放下，离开。”

　　若是旁人，恐怕早就放下东西离开，可我不是旁人啊。

　　我端着玉盘，一步步走向他。

　　他似乎恼怒于有人不听他的话，慢慢侧过头，在看到我的脸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又是你。”

　　他的脸在热气蒸腾之下依旧一片惨白，眉头微皱似乎在强行忍耐着什么。我恶作剧心又起，非但没有停住脚步，反而再次往前走了几步。

　　他似乎忍无可忍，右手一挥。

　　我感觉有什么灼热的气浪直逼向我，将我整个人往后逼退了好几步，背脊砰得一声撞在了柱子上，一阵钻心的疼。手上端着的玉盘砰得一声落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的。

　　懂不懂怜香惜玉的？我心头一阵怒火，爬起来，快步冲向他，“喂，老道士！”

　　老道士再次将我逼退了十几步，我好险才稳住身形。

　　我那时年轻不懂事，才十六岁，知道了过去一些事，便心生叛逆，再加上被我阿爹给宠坏了，养成了一个骄纵轻狂的性子，从来没吃过什么亏，旁人让我别做什么我偏要去做，旁人要我去做什么，我偏不做。

　　我吃了这么大个亏，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忍着脊背的疼痛，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咦，没反应。再往前走两步，还是没反应。这是怎么了？我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却发现他脸色惨白地晕了过去。我的视线下移，看到了他右边胸口居然有一个拳头大的空洞，伤口周围还诡异地冒着黑气。

　　我吓了一跳，脚底一滑，从水池边滑了进去。

　　啊！我惊呼一声，呛了好几口水。小时候，我曾掉入池塘差点被淹死，因此我十分怕水。

　　这水池建得忒深了些，我挣扎着抓住了什么物什爬了上来。待我站稳身子，便陡然撞进了一个人黑沉沉的眸中。

　　他又醒了？

　　我低头，发现自己正抓着这位老道士的衣襟。他的衣襟被我拉扯得很开，露出了形状精致的锁骨还有大片莹白的胸膛。我们的衣裳全湿了，我紧紧地贴着他，闻到了他身上一股奇特的味道，很像檀香的味道，但却比檀香的味道更清雅。

　　我将他扫了一眼，心内不得不暗暗摇头，这老道士一把年纪了，不仅脸，连身躯都还这般年轻，背地里怕不知道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我知道锦里的一些老道惯爱搜集童女，供他们采阴补阳，实在是恶心得很。

　　他虽然睁着眼睛，眼睛却一动不动，深幽深幽的。

　　我觉得奇怪，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亦一点反应都没有。

　　晕过去了？这人也是真奇怪，为何晕过去了都没闭上眼睛？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艰难地爬上了水池，那老道士却整个人慢慢地往下滑去，眼看水面就要没过他的口鼻了。

　　“喂！老道士！”我急了，扑过去抓住他的后衣领。这老道士真的非常重，我非但没有抓住他，反而被他带得再次跌入水中。

　　咕咚咕咚，我又呛了好几口水。我好不容易再次站稳脚根，眼见得那老道士已然沉入水底，只得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拽了起来，往水池边上拖。

　　巨大的水声终于引来了云梦仙宗的仙徒。他们一身白衣，破门而入，一推开门便见到了我同他们的青尊紧紧抱在水池中的辣眼场景。那些仙徒们的脸色那可谓是精彩。

　　为首的那个仙徒立刻认出了我，“又是你这个妖女！”

　　我冤枉啊，我委屈啊，我真真是百口莫辨，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我是为了救你们的青尊啊。
　　为了以证清白，我赶紧松手。

　　那老道士像一块沉石一般咚得一声再次沉入水底。

　　那些仙徒们纷纷惊慌失措地跳下水去营救他们的师尊。我默默地爬上岸妄图逃走。为首的那个仙徒拦在了我的面前，“你想逃去何处？”

　　我：“……”逃？

　　“师尊现今这般模样，说不定就是你害的。谁知你是不是邀月那妖女派来害青尊的。”那仙徒看起来同我一般年纪，生得一张圆圆的脸，还有些婴儿肥，看起来倒是有些可爱，但他说的话我实在是不懂。

　　邀月又是谁？很有名吗，我怎的从未听说有这么一号人物。

　　“反正你今儿个不能走。”那仙徒执拗道，“在青尊醒来前，你不能走！”

　　我：“……”这可真是要了命了，他们师尊胸口那碗大的伤口，我看八成也是醒不过来了。

　　他们将我困在静室的侧耳房内，门口有两位仙徒日夜看守，每天就只给我送两碗清粥。有一回是阿辛给我端清粥进来，偷偷从衣袖中给我递了两块饼。我感动得差点涕泗横流，从袖中又递给阿辛三片金叶子，“阿辛，你快去大司马府寻李家大郎李昶，就说他的妹妹困在仙宫，一定请他派人来救。”

　　阿辛见了那三片金叶子眼睛也不放光了，连连摆手道，“不用了，你方才给我的已然很多了。你放心，我定然会去告知你长兄来营救你。”

　　到了第三日，我依然没等到我大兄，难道阿辛没能通知到他？那个老道士若是就此死了，我可就真的生了一百张嘴都说不清了。我陡然间想到，这老道士好像还是当今圣上嫡亲的叔祖父。

　　阿弥陀佛，他可一定要醒过来。否则，我还真麻烦大了。

　　或许是上天听到了我的请愿，在第七日上头，关着我的门终于打开了。那圆脸仙徒臭着一张脸为我开了门，“青尊醒了，你走罢。”

　　我堂堂大司马幺女，平白无故被你们这么关了七天，就这么算了？我是那么好打发的人吗？

　　我昂首挺胸地走了出来，从鼻孔里哼出一口气，“白关了我这么些天，就这么算了？”

　　圆脸仙徒皱着眉看着我，“你想怎样？”

　　我斜眼看他，走近几步，微微一笑，“我要见你们青尊。”

　　圆脸仙徒：“喂，你别得寸进尺啊！”

　　我这个人最擅长的便是得理不饶人，况且如今我只是一个小侍女，我笑得越发妖娆，“你们白白冤枉了我，我还不能讨个说法了？”

　　这时，只听得殿内一声淡淡的沉吟，“让她进来。”

　　圆脸仙徒僵了僵，恭敬道，“是，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