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人里》卞九欢

16、注定

　　——我遇到了一枚珍珠。

　　——因这世间的险恶，她将自己紧紧封闭在坚硬的壳中，在海浪之中趁睡着。

　　——我是如此欣喜地渴望她，直到我发现她已经被另一个人捧在掌中。

　　上午明媚的阳光里，孔扬斜斜地倚靠在车上，看着不远处站在道路一边等着自己的温沁。

　　目光之中，带着些许眷恋的流连。

　　见惯了温柔妩媚的女孩子，头一遭见到这样勇敢决绝的少女，一时间心里升起难言的敬佩。

　　凌晨才回复，次日准时抵达。

　　身边……

　　并不带着那位卓越的杀手。

　　一个像她那样清醒的人，面对他一个这样的敌人，如今又是，何等的勇气。

　　——————

　　赖间日泽坐在车里，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

　　他是一个简单到挑剔的人，从来不喝任何有甜度的饮料，更是滴酒不沾。

　　沉默的杀手，罕见地开口关心：“你的这位朋友，枪法既不足以保护他自己，也不足以保护你。”

　　温沁看了他一眼，心里自然清楚阿诺德的根基。

　　阿诺德只是一个流浪汉，拿到枪也不过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开枪都还不敢，怎么可能保护她。

　　但是她很清楚，如今自己，无人可用。

　　温沁对赖间日泽说道：“赖间，你是我最信任的保护者，但是你和陈达已经起了冲突，又因为国籍的原因很不合。我不能冒这个风险让你们再见面吵架。”

　　赖间日泽拿着他未开封的矿泉水，紧紧握着。

　　这是温沁刚才在路上买给他的。

　　他握着矿泉水，过了一会儿，才徐徐说道：“不能冒我和他起冲突的风险，就会冒你被孔家灭口的风险。”

　　听到“灭口”这个词，温沁颇为欣赏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的中文很好嘛，赖间，还会用灭口这样的词汇。”

　　一向不太看人的赖间日常，叹息了一声，瞥了她一眼，说道：“这不是重点。”

　　温沁当然知道这不是重点。

　　赖间日泽是一位非常专业的杀手。

　　他对一切的评估，都是有经验做依据的。

　　他很擅长看待形势，自然而然的，见过一次孔扬在之后，他也知道会发生什么。

　　即便如此，温沁还是下定决心冒这个险。

　　她决定相信孔扬，以及孔扬身边的人。

　　倒不是孔扬有什么让她可以确信的点，实在是在这种形势下，她若是不相信孔扬，实在是没有别的出路。

　　温沁对赖间日泽说道：“赖间，如果你的枪里有两枚子弹，你可以选择打，或者是不打。”

　　“剩下一颗的时候，你可以选择打这个人，或者是打那个人。”

　　“但是当你没有子弹，只剩下一把握在手里的枪的时候，你就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相信这个世界。”

　　“相信这个……”

　　“操蛋的世界。”

　　——————

　　圣期亚那清爽的海风中，穿着白衣的孔扬迎着风走过来，白色的长袍在海风中飘舞。

　　孔家自民国时期就在圣期亚那打拼，是以每逢非常重要的时刻，孔家人从来不穿西装，他们会穿民国时的服饰。

　　孔扬喜欢白色，每次都穿着偏白的民国长衫。

　　穿长衫的孔家人，是拿着枪的读书人，是斯文里捂死不见天日的血腥，是一身正气的统治者，也是……

　　也是海岸边上，满腔热血的少年人。

　　现在这种时候，温沁已经很少见到孔家人什么时候会穿长衫了，即便是那次控海权的大会，孔扬都是穿着西装去的。

　　今天穿着长衫，可见这一次的场合，对他而言，格外重要。

　　温沁看着孔扬向自己走来，实在是有点诧异，说道：“圣期亚那不见孔家的长衫，已经至少有十年了。今天让我第一个见到，还真是荣幸啊。”

　　孔扬低头笑笑，说道：“是吗？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

　　温沁想，这若是但凡让这里其他的势力看到，定要以为孔家有大行动吧。

　　她不知道的是，他只是郑重地准备，来这里见他心里爱慕的女孩。

　　温沁从来不知道的是，孔家第一次带着新媳妇去见父母的时候，也是穿长衫的。

　　双亲已然天地无处可埋骨，长衫也只能就这么空荡荡穿着，在这天地间，无言地相会一面。

　　孔扬闭口不谈衣服的事情，只是带着温沁，走进尚未开业的游乐场，说道：“虽然今天营业，但是消息没有放出去，所以会格外冷清些。若是没有人，就我带着你在这里玩吧。”

　　圣期亚那里面的娱乐活动，实在是很少。

　　码头劳碌的工人，勤勤恳恳织补养家的妇人，匆忙且无休止的生活。

　　第一个游乐场建起来，人们对此，一无所知。

　　在劳碌且严肃的圣期亚那，似乎就没有娱乐这个词。

　　自然，温沁，也是一样。

　　被年轻的异性带入建筑甜美的游乐场，她看着各种各样梦幻的游乐设施，转头问道：“游乐场建造的时候，你们花了多少预算？”

　　孔扬哭笑不得：“温小姐和我出来，这么严肃的吗？”

　　温沁说道：“我看这个建筑的材质和整个场地的规划，这样一个巨大的游乐场，孔家的花出去的钱不会少，加上维修也要有如此高昂的费用，如果短期内不能盈利，孔家又放弃出海权的话，单靠回收站的收益，是不是就很难维持下去了？”

　　孔扬被她的严肃，搞得无可奈何。

　　他将手背在身后，在阳光下认真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孩，眼睛里闪烁着一点期待。

　　带着这一点期待，他回避了温沁的问题，只是说道：“温小姐，今天为你来，我可是很精心准备了的。不如我们先不谈这些——”

　　他的话还没说完，温沁就说道：“我就是看出来你精心准备了，才想给你提出好的条件。简家有这个实力帮助孔家进行资金的周转，并且你们拉拢游客，也需要我们的出海权，我想的是——”

　　孔扬叹息一声，失望地耸了耸肩，说道：“原来我今天约你出来，你就是想和我谈这些的吗？”

　　听他这样说，温沁不由得一怔。

　　怔了片刻后，温沁本能地问道：“不然呢？”

　　孔扬看着她，一脸的无可奈何。

　　这孩子啊……

　　真是让人头疼。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从远处走了过来，端着两杯饮品，走近了正在僵持的两个人。

　　温沁的目光被她柔软的身体吸引，一时间从孔扬的身上走神，盯着她看。

　　孔扬注意到她的目光转移，很是不悦地挪了一步，挡住了温沁的视线。

　　这时，美人温柔甜美的声音传了过来：“少爷，温小姐，天太热了，喝杯饮品吧？”

　　温沁愣愣地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这位美丽的女人。

　　她穿着游乐场工作人员普通的服饰，但是如此平庸的衣服，在她身上也显得如此裁剪得宜。

　　浅褐色蓬松的长发，像是宝石一样的绿色眼睛，美丽的脸庞带着从容和镇定，明明是走入两个人中间，她是如此的坦然，全然不惧。

　　仅凭那一双眼睛，温沁就认出了她。

　　这位出名的美人啊……

　　这位昔日流落街头的混血芭蕾舞者。

　　在整个故事里，声名赫赫的美女蛇，施雪枫。

　　孔扬最后命中注定的妻子，陪着他一起从底层爬到颠覆的人。

　　很明显，在此刻之前，他们还未曾相逢。

　　那位堕落的舞者啊，在多少个生死的瞬间，用她无比强大的勇气和决心，把自己的爱人从死境之中救出。

　　温沁对于她，是十分敬佩的。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昔日赫赫声名的施雪枫，如今竟然就在孔扬的游乐场打着零工。

　　也是，最近整片海域收益不佳，芭蕾舞的表演因为售卖不出票被暂时关停了，这位舞者只能另谋生路。

　　温沁连忙接过了施雪枫送来的饮料，感激地说道：“姐姐，谢谢你！”

　　孔扬依旧堵在温沁前面，见她的注意已经彻底转移，只是不悦地站着，问道：“有人叫你来吗？”

　　施雪枫见两个人的情况尴尬，就在旁边打圆场地笑笑，说道：“天热，少爷喝点水吧。”

　　孔扬回过头，看向她，说道：“如果我的工作人员都这么没有秩序的话，我要怎么相信你们可以值得起我给的佣金呢？”

　　这一闹，经理立刻就注意到不对劲，连忙跑了过来，拉了一把施雪枫，说道：“对不住对不住，是我没把人管好。她新来的，不懂事，我这就把她带下去！”

　　孔扬有点不耐烦地说道：“以后这种情况出来，你的佣金砍半，记住了吗？”

　　经理瞪了施雪枫一眼，连忙说是。

　　温沁见他们要罚施雪枫，连忙出面替她说话，说道：“我渴了，这个姐姐给我送饮料送得很及时。我觉得如果你的游乐场以后要好好经营的话，就是要工作人员积极主动……”

　　孔扬被她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搞得哭笑不得：“你怎么总是开口闭口就是游乐场？”

　　温沁说道：“我们不就在游乐场里面吗？”

　　温沁很清楚的是，孔扬的一腔热血，在圣期亚那血腥的争斗里，并没有持续太久。

　　为家人复仇的心魔，被人算计迫害的痛苦，受尽欺骗的背叛……

　　这一切，很快就改变了他，让他变得比简弈还狠，还要恶毒，用尽一切手腕去掠夺所有的资源。

　　那个时候满心痛恨的他，自然，也不会放过简家所有的残余。

　　所幸，那个时候，有施雪枫陪在他的身边。

　　这位女性强大的勇气和包容，让他每到悬崖的边缘上，都能及时回头，悬崖勒马。

　　温沁看着面前初次相逢的孔施二人，不由得想到，她得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如果能在这个时候保住男主命中注定的爱人……

　　那以后至少会多一条生路。

　　温沁拿着手里的饮料，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孔扬，说道：“我很喜欢这个姐姐，让她陪着我们参观吧，好不好？”

　　孔扬被她这一句话，噎得喘不过气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今天，特意准备的长衫。

　　又看了看因为她凌晨才约定今天时间，所以抢着紧急清理且装点的游乐场。

　　那场心心念念准备的盛大的相逢啊……

　　孔扬看向端着饮料的施雪枫，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温沁，心中还抱有一丝希望：“我也可以带着你游玩这里，我带你去就可以了。”

　　温沁一把拉过了施雪枫说道：“我们一起去会更好，对吧？姐姐？”

　　孔扬深深地，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这世间的缘分啊，看来真是强求不得。

---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预收：《豌豆公主》
因她濒死的眼睛，
他那颗冰冷的机械心脏竟也开始疯狂跳动。
“这病毒一般肆意蔓延的情感在我的程序与公式之外。它是我的弱点，我的缺陷，我埋藏最深的秘密。”
价值百亿的Zero作为礼物被死去的科学家赠给了他身患绝症的小女儿。
作为有史以来最接近于活人的仿生机器人，Zero有着完美的外形，绝对理智的头脑，程序里数以百万的公式与数据让他绝不会出错，除了那颗冰冷的心脏，他几乎与活人无异。
没有人能把她的生活打理得比Zero更好，他是最先进的机械医生，也是最完美的程序管家，他的数据里装着整个文明最顶尖的技术。
他理智得几近冷酷，绝对完美的决策从不受到感情的影响。
他曾经说：“情感是人类进化的缺陷，而我没有这种困扰。”
“如果一个机器做出了任何不理智的决定，他应该为之感到耻辱。”
“冲动与愚昧无异，机器不会考虑牺牲。”
直到有一天，他怀里的少女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有什么未知的东西剜痛了他金属的心。
——原来我正深爱你
——但这在我的程序与公式之外。
——我的豌豆公主啊……
——你啊，硌着我呢
注：玻璃房里的绝症少女和好看的要死又炒鸡温柔的机器人管家跨种族谈恋爱什么的真的是最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