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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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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也曾查阅医书,马钱子蒸汽中毒医书上确实没有,但天下之大,非书籍能详尽。若诸位不信,拿旁的活物一试便知,鸟类、狗都可以。”
“祝贵人,”贤妃道,“当着太后、皇上的面,拉一条畜生来,怕是不大合适吧。”后宫众人都知道贤妃养狗,祝贵人这提议,颇有顶撞贤妃之疑。
“朕倒觉得这法子可以一试。”任何能为丽嫔讨回公道的方法,孙颜都愿意,何况祝和光做事向来,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这么说的。
既然皇上都发话了,再没有推脱的道理。
李福遣人找了条狗,将它关在一密闭屋子内,屋内有一炭盆,将马钱子放入其中,过不多久,前去查看的太监来报,狗已经瘫倒在地一动不动了。由此可见,祝和光说的话是有一定信度的。
“皇上,丽嫔绝不是自尽,”周景彰看情况彻底对自己有利,开始请孙颜出手了,“臣妾见过丽嫔和付瑶在花宴上互有往来,一切还要从景嫔处入手!”
“既是如此,皇上,你就带人好好去把丽影殿查上一查。”太后道。
事情到这个地步可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去搜查丽影殿的人来报,在丽影殿内发现了仙元丹!
孙颜大惊,如此一来景嫔这样一个深宫妇人就牵扯到了雍王杀人一案当中,可景嫔久居深宫,又如何与雍王有牵连,这便不得不让人怀疑到景嫔的父亲户部尚书庞子墨身上。
后宫与前朝勾结,这就不仅仅是简单的杀人案件,更不由让人联想到谋逆作乱上去。
孙颜差人兵分两路,一路前往易守斋捉拿景答应,另一路去下达文书责令户部尚书庞子墨接受调查!
本以为被贬为答应就已经很惨了,如今看来贬为答应还真是轻判了,小小几颗仙元丹,不知里面是几条生命!怪不得那日景嫔如此平静接受处罚,原来,她真正的罪行不止那些,不过是怕被人翻出来,所以才没有抗争。
去捉拿庞子墨的人还没回来,有一封血书却呈到了孙颜面前。正是前些日子受辱之后便一病不起的帝师纪大人之绝笔,在心中,他只说自己受人蒙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成为了雍王党羽,早就想向皇上坦诚雍王罪行,但念及一家老小,才有所隐瞒,如今东窗事发,他自觉羞愧,辱没斯文,决定以死谢罪,将雍王及其党羽的罪行一并书写,以求将功折罪,让皇上饶了他的家人。
奏折很长,周景彰伸长了脖子眼巴巴想看,可大庭广众之下孙颜又不好意思把周景彰一个人叫过来给他看,毕竟太后还在那,皇后也在那,再不济还有个贤妃压在贵人之上,周景彰实在没有资格站在她身边,所以孙颜大手一挥,叫李福把奏折念出来,让所有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虽然众人对于皇室宗亲被高天筹杀了一事有所耳闻,但都只是一知半解。如今血淋淋的事实摆在面前,众人无不感叹雍王死有余辜,高天筹又是何等不畏强权刚正不阿!
信中还提到“雍王囚几十孕妇与密室中,只待景嫔预产日”,这不明摆着要偷梁换柱吗?
怪不得景嫔一直自信怀的是男胎,现在看来她果真有“自信”的资本啊!可这背后是数十数百户人家骨肉分离,做丈夫的回家发现怀着身孕的妻子下落不明,做母亲的远离亲人要在密室中担惊受怕时刻提防着被做成药引。
连李福念完,手都是抖的。
孙颜放话:“朕要好好审问景嫔,叫她为数百冤魂恕罪!”
但景嫔很幸运不需要接受审判,因为她死了。
一个死人,是无法开口说话的。
太监把人抬过来,说被发现时已经自缢身亡多时了,仵作验尸,也证明了景嫔确实是自缢。
付瑶是在井里被人发现的,在她身上找到了下毒的蒸火瓶,和丽嫔一样的死法,不知丽嫔泉下若有知的话,是否会感到宽慰。
两个案子,并做一案。将三司会审材料与纪大人自述进行比对,完全一致,户部尚书庞子墨杖责八十秋后问斩,一并党羽尽数归案,其中便有丽嫔之父,柳元驹,他是庞子墨集团一员,却没想到短短数日先葬送了女儿姓名又让自己深陷囹圄,若他早知有这么一天,又会不会及早回头?
高天筹被大大嘉奖一番,周景彰查看了他呈上来的调查证据,觉得这是个人才,让孙颜把他调到都察院任左都御史,也算是升了一级。
“朕想见一个人,”周景彰告诉孙颜,“你来召见他,我躲在后面的帘子里,你一切听从我的安排即可。”
“皇上要见谁?”孙颜问。
周景彰长叹一声:“前户部侍郎,柳元驹。”
柳元驹被带上来,穿囚服,戴镣铐,即便卸下朝冠,形销骨立,却依然看得出他身上淡定从容的气魄。几日不见,便满头白发,垂垂老矣,可见这件事对他打击之大。
“罪臣柳元驹,叩见皇上!”柳元驹戴沉重镣铐,每一动作都能听到粗重铁链碰撞发出的叮当声。他重重地在地板上一叩首,帘子后面的周景彰便流出泪来。
为何会变成这样?为什么!昔年他还是默默无闻的皇子之时,不被众人看好,自己也妄自菲薄,自暴自弃,一次机缘巧合,他见到柳元驹,后者文名极盛,周景彰读过他的《长林赋》,觉得他文采斐然沈博绝丽,只是柳元驹虽通文章却不通人情,见弃于朝堂,虽进士出身,却官运并不亨通,与他同期的进士一个个位极人臣,他却赋闲在家。当时,两个失意之人,聚到一起,彼此引为忘年交。两人在花树下对弈一局,柳元驹虽身着布衣,却自得其乐,两人促膝长谈,是何等乐事,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样子,那个霁月清风一般的柳元驹去了哪里?
那时,周景彰曾向柳元驹许下诺言:“先生怀才不遇实在可惜,只可惜我没有机会登上帝位,否则定要好好重用先生。”
柳元驹那时又是如何回答的:“世事变幻无常,名利过眼云烟。”
多么风轻云淡宠辱不惊,可世事真是变幻无常,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楼塌了,名士不再,只在史书上留一纸罪名供世人评说,一代大儒,就此陨落。
昔年树下对弈,如今四顾无言,一个是座上客,一个是阶下囚。
“柳卿,你可还记得昔年对弈时,曾与朕说过的一番话吗?”孙颜接过周景彰递来的纸,见上面泪痕斑斑,原来再是天之骄子,竟也有这样一面。
“罪臣,不记得了,”柳元驹道,“皇上好记性。”
“你怎么会不记得!”周景彰情急手抖,不能成书,好在孙颜看他嘴型,大致将意思揣摩了出来,“先生说过的,名利过眼云烟,却为何随波逐流与庞子墨沆瀣一气,扰乱朝纲,做出这等青史留骂名之事!从前陋室而居,先生尚且能坚守志向,却为何短短几年时间,成了这种模样,连朕都差点要不认识了!”
柳元驹从头到尾只将头抵在地板上,不敢抬眼看:“臣负了皇上的信任,为虚名所累,为名利所困,不敢苟活于人世,亦不做辩解!”
不管周景彰如何说如何问,柳元驹只一句“负了皇上的信任”,求处以斩首之刑。
孙颜摆摆手,叫人把他押下去。
柳元驹又是一叩首:“此去一别,再无相见之日。臣祝皇上福如东海,寿与天齐!”
人被拖走了,周景彰良久没有缓过神来,孙颜问他:“皇上,你还好吗?先在这里歇下吧。”
其实孙颜也累了,折腾许久,好不容易尘埃落定,可算能喘口气了,觉得周景彰神色有异,孙颜都不敢先休息,在床边盯着周景彰入睡。
夕阳西下,孙颜被刺眼光芒唤醒,一摸手边还有余温,却早就没了那人踪影,只自己身上一件外套怕是他临走是披上的。
怕周景彰想不开出事,孙颜叫李福进来问:“舒贵人何处去?”
李福只面露难色摇摇头,表示不知。
孙颜不敢闹出大动静,只秘密派人去找,月琴轩不见,祝和光那里也不见,连静心湖孙颜都派人去看过了并未见到任何尸首在上面漂着。
再三思索,孙颜脑海里突然想到了个地方。
等她赶到丽嫔生前住处时,一眼就见到施梦在外面守着。
“要不要奴才去通传一声?”李福问。
孙颜摆手,自己走了进去。
她见到屋子里窗户开着,丽嫔手书还放在书桌上,时不时叫风吹起一个角来。
周景彰孤独地缩在一角,月色倾泻在他身上,他却毫无反应,只盯着手上的拨浪鼓,听它发出“咚咚”的声响,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孙颜过去蹲下声,低声问他:“皇上,我们回去吧。”
周景彰茫然地抬起头来:“我不要回去,没有人想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