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照何处》盈言

1、不是初见

　　橘子卫视大型舞台唱演类综艺节目《戏中人》第七期节目录制现场。
　　后台，女士洗手间。
　　“我跟你讲啊小鹿，他今晚真的是A爆了好吗！你都不知道，娴熟的演技，生动的表情，还有配合演出的恰到好处的歌声，真的是，他怎么会如此优秀呢？明明演技已经特别好，居然歌也唱得这么好听。声音太苏了，不行，我在现场真的是，完全迷得不行！连尖叫都忘了，只顾傻傻盯着他看。嘿嘿，我哥颜值真的很能打啊，近距离看还是完全无瑕疵……”
　　电话那端不知说了什么，女孩子跺着脚反驳：“不是粉丝滤镜，他真的很好，你不信……”
　　这一次，电话那头的声音略提高了些，通过手机听筒漏出来：“许小希，你不快点回观众席看你家顾老师谢幕和采访么？”许星希愣了一秒，果断挂断电话，走出洗手间。
　　被无情挂断电话的白露，看着手机上通话结束的界面，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你个没良心的，眼里只有顾翌辰。”
　　许星希发现自己居然完全忘记来时的路，出了洗手间她不知道该往哪边走，瞬间呆住。
　　她停在洗手间门口左右张望，企图唤起零星的印象。
　　这时，她发现对面站了一个男人，低头玩着手机，似乎是在等人。那人身穿黑色卫衣，头戴黑色棒球帽，脸上遮了蓝色医用口罩。
　　许星希想了想，决走上前问路。
　　她没有注意到的是，身后男士洗手间走出一人，到中间的洗手台前低头弯腰洗手。
　　这人个子高高的，身材偏瘦却丝毫不显单薄，身穿棕色格子中长款衬衣和蓝色休闲牛仔裤，脚上是一双某品牌的白色运动鞋。
　　洗手台上方的镜子清晰映出的那人的样貌，透白肤色，五官俊朗，一双眼睛尤为好看，线条分明的双眼皮，此刻低头，长长的黑色睫毛垂下，在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下眼皮稍显青色，似乎有些疲倦。薄唇微合，周身的气质温和中却又隐隐透露着一丝疏离。
　　这人抬头，通过镜子看到对面的情景，转身扯下一张纸，一边擦手一边开口：“阿秦？”
　　许星希正在跟这边的黑衣男子问路，听到身后的声音，莫名觉得无比熟悉。下意识想回头确认，电光火石之间，大脑飞速运转，她分辨出这个声音，身体瞬间僵硬，转身的动作也生生停住，整个人以一种不自然又略显扭曲的姿势背对着那人。
　　可这样背对着人终究太过奇怪，匆忙之下，许星希扯过斜跨在身上的小包翻出口罩戴上，终于鼓足勇气回头。
　　看到意料之中的人，许星希的理智告诉她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可她就是无法将自己的眼睛从那人身上挪开。
　　距离上次见面大概一年多，他好像没有太多变化，浓眉下的一双眼睛温柔含情，看着你时目光仿佛直视到心里，让人忍不住心跳加速。
　　可许星希知道，并非没有变化，这一年，发生了太多变化。眼前的男人，早已今非昔比。
　　不过月余的交集，虽短暂，但却在她心里烙下深深的印记，她从未忘记，想忘也忘不掉。不知在他心里，她可曾留下一星半点痕迹？
　　许是注意到她太过热切的眼神，男子抬头轻撇了一眼。就是这一眼，许星希瞬间被击中。
　　她薄弱的定力啊，一遇到眼前的男人，就不复存在。
　　话说刚刚她还在电话里跟闺蜜从头到尾安利了一遍的人这人。
　　没错，他就是现在风头正盛的演员顾翌辰。也是她从两年前知道以后就一直密切关注的那位演员。
　　是她看错了么？为什么她总觉得顾翌辰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别有深意，却又稍纵即逝，让人捉摸不透。
　　难道是被发现了？这样想了，许星希又立刻摇头否认。一年没见，他怎么可能还记得她这个短期的小兼职。
　　那么只能是…………刚刚……被听到了？
　　许星希想掀桌，这么高大上的电视台，卫生间不隔音的吗？！
　　男子上前几步走到许星希跟前，微微低头询问：“有事？”
　　……
　　“啊，男神你为什么要离我这么近？你身为艺人与路人的距离感呢？你知不知道现在这个距离会让我很困扰啊……”
　　许星希甚至依稀可以闻到他身上香水味道，淡淡的，很好闻，她的心神有些动摇在这木质香味里。
　　没有收到回复，顾翌辰不解地轻微歪了一下头，眉头好看地轻轻拧了一下，嘴角上扬，露出一对小小梨涡：“小姑娘，你有事吗？”
　　“小……姑娘……？”许星希卒。
　　“啊，我，那个，那什么，找不到回演播室的路了。哦，对，我是观众，中场出来去洗手间，啊，我是来看《戏中人》的。”一通话说得是毫无逻辑。
　　顾翌辰了然地点点头：“我们也要回演播厅，正好顺路，不介意的话，一起走？”
　　她怎么可能会介意！这种跟男神肩并肩走路的机会，错过了这次，她上哪儿找去？
　　她跟在顾翌辰身边走，与他保持着半个肩膀的距离。
　　刚刚那位被唤作“阿秦”的黑衣男人，正是顾翌辰的经纪人秦深。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姑娘分外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默默跟在二人身后走出一段距离，秦深拍了拍脑袋，“这不是……”话就要脱口而出。
　　许星希早就警惕着身后的秦深，听到他的声音，猛地转头，拼命冲他挤眼睛摇头。
　　顾翌辰见他话说到一半，侧头问：“怎么了？”
　　秦深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许星希，终于还是没有暴露她，眼珠一转，对顾翌辰说：“这不是……电梯间到了。”
　　顾翌辰“嗯”了一声，三人搭乘电梯。

　　电梯里，健谈的秦深目光在这两人身上来回转动，终于，他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跟许星希搭话。
　　“姑娘你认出顾老师了吧？”
　　突然被点名，许星希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抬起头，瞪大眼睛，拼命冲秦深使眼色。
　　秦深耸耸肩，无视许星希的眼色，紧追不舍：“不用紧张，顾老师人很好的。”
　　许星希想：“我对面前这人的事简直如数家珍。不如趁此机会在顾翌辰面前刷一下存在感，从今日起做个在他面前有姓名的人？可昨天他在采访里说的话……”许星希犹豫了。
　　顾翌辰此人，性子极淡，不管是曾经的默默无闻，还是现在的一夜爆红，他始终认为演员与观众之间最好的状态就是“我有新作品出来，大家喜欢看，那我就很开心。没有作品的时候，观众也好，我也好，就还是回归自己的生活。我的想法就比较简单，认真演好每一部作品回馈给喜欢我的观众。”
　　许星希想，作为他的观众，她最好的状态就是退守在荧幕前，做他每一部作品的支持者。喜欢，不打扰。
　　许星希捏了捏嗓子，企图掩盖什么，抬起头，神色认真：“我知道翌辰老师。我很喜欢翌辰老师的作品，之前的，和今天的，都很好。翌辰老师是个很好的演员。”
　　顾翌辰低头看她，想说什么，嘴唇轻动，最后却又什么也没说。只深深看了她一眼，抬起头盯着电梯的数字变动。
　　许星希还想再说什么，看看了一言不发的顾翌辰，还是忍住，也把目光放到电梯间电子屏上的数字变动。
　　留秦深一个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两人。

　　《戏中人》演播厅入口。
　　许星希微倾上身，向他们两位表示谢意，伸手欲拉开观众入口处的大门。
　　犹豫片刻，还是回头：“翌辰老师，”顾翌辰闻声回头，许星希顿了两秒，接着说：“加油。”
　　说着还举起手臂握拳，做了个加油的手势。顾翌辰目光在她手腕有片刻停留，眨了眨眼，睫毛抖动一下，低沉的嗓音轻轻说了一声：“谢谢你。”
　　许星希进了观众席。
　　顾翌辰和秦深从另一个入口进后台。
　　看了刚才发生的一切，秦深好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忍住：“解释一下，老板？”
　　顾翌辰淡淡瞥了他一眼：“嗯？”
　　黑衣小哥：“刚才那么好的机会，怎么不说啊？”
　　顾翌辰：“说什么，阿秦？”
　　秦深情绪超激动：“当然是有什么说什么啊。”
　　顾翌辰想了想刚才在那不隔音的卫生间听到的，勾起嘴角，非本意地露出梨涡，心里忍不住想：“那丫头，笨死了，当面说给我听啊”。
　　秦深看着自家老板笑得颇有深意，而且还不理会自己的提问。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秦深还想接着问，可顾翌辰人已走到舞台下方准备马上的登台谢幕和主持人采访。秦深只好按下。

　　观众席上，许星希猫着腰溜回自己的座位，想了想，刚才那人既然是回到了演播厅，自己想来没有错过最后的谢幕和采访。暗自庆幸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衣摆，正襟危坐，打算认真听取男神的发言。
　　许是这个一本正经的姿势在这个场合有些格格不入，许星希身后的一位小姐姐“噗嗤”笑了一声。许星希回头，见她看着自己，再低头看看自己的姿势，也“嘿嘿”笑了一声。
　　小姐姐问：“你是来看谁的？”
　　许星希还没想好要怎么说，小姐姐又接着说：“我是来看顾翌辰的，我很喜欢他的作品，这一次的作品又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惊艳。”
　　许星希想了想，点点头：“翌辰老师很好。每一部作品里的他都很好。”
　　小姐姐目光中透着惊喜：“哈哈，活捉小美女‘薏米’一枚。我也是哟。”
　　许星希微笑着点点头，眉眼弯弯的样子很是动人。
　　小姐姐被这笑容晃了一下，开朗地说：“这一笑起来，更是小美女无疑了。眼睛尤其好看，但在我心中我辰的眼睛还是第一好看哈哈哈。小美人，加个微信，以后一起吸男神？”
　　小姐姐爽朗的性格许星希很是喜欢，果断掏出了手机。

　　台上主持人把顾翌辰请上台，请他介绍一下这次作品的构思和设计。
　　顾翌辰还未开口，先笑了一下。台下观众呼声雷动。
　　他冲着台下轻轻鞠躬，然后说：“我自己一直有些想法，想尝试这种之前从未尝试过的舞台剧。再加上导演的巧思，就有了这个作品。里面会有很多导演设计的小细节，大家可以仔细找一下。导演真的是为这部作品付出了很多。他是一位很有才华的导演，很高兴通过这部作品与他结识。”
　　主持人接着说：“既然主创介绍完了这部作品，也提到了作品里有精心设计很多巧思，那我们从现场找一位观众来问问感受吧。”
　　台上大屏幕滚动，最终停在了一串表示座位号的数字。然后许星希就看到身后的小姐姐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了话筒。
　　许星希：“小姐姐这是……被选中了？”
　　台上，主持人开口：“是位年轻姑娘。你好！能给我们分享一下你的感受吗？”
　　小姐姐强抑激动：“呃，就是，我想说的是，感谢有你，翌辰老师。每一次你的新作品，都没有辜负我们的期待。每一次你的作品，都为我们展现了一个比之前更好的你。”观众席响起一片掌声。
　　舞台上，顾翌辰朝着观众席深鞠一躬：“谢谢你，谢谢。”
　　主持人打趣：“这哪里是在说观看感受，这分明是‘薏米’混入观众席，借机表白顾翌辰嘛。姑娘，你掉马甲了。最近的网络用语，是这么用吧。”台上台下都在笑。
　　镜头扫到小姐姐，先是笑而不语，继而以手掩面，害羞得可爱。
　　顾翌辰注意到镜头拍摄的方向，小姑娘双手托腮，正笑意盈盈看着身旁被主持人抽中的女观众。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极淡地弯了一下嘴角。

　　节目结束，返回酒店的车上。
　　顾翌辰：“阿秦，这样连轴转的工作，已经有两个多月了吧，你累不累？”
　　秦深因为这几句简单的问候莫名陷入恐慌。老板这是对自己不满意了？还是在试探？
　　他连忙疯狂解释：“老板是我哪里做的不好么？是这样的，这次让你一个人去洗手间是我不对，毕竟保护你在幕后的隐私是我的责任。但我当时确实是事出有因。”
　　顾翌辰轻轻皱起眉头，没有作声。
　　秦深说：“好吧老板我交代，我是因为晚上盒饭没吃饱，实在太饿，叫了外卖，去取外卖而已，真的只有一会会儿。老板……”
　　顾翌辰：“原来你背着我还叫了外卖。”
　　秦深：“啊？”
　　顾翌辰：“有好吃的记得分享。”
　　秦深这才觉察，问道：“那老板你刚刚说的？”
　　顾翌辰随手拿过一边的棒球帽扣在头上，压低帽檐，闭上双眼，抬起左手放在眉间揉捏：“我的意思是，我需要休假。哪怕几天时间也好，够我做一些事情。”
　　秦深说：“哦哦，自从《守护者》播出，老板你的邀约不断，确实没有休息过。目前的工作虽然繁忙，但是我不怕苦不怕累啊，我特别愿意跟着老板你……”
　　顾翌辰闻言，睁开眼睛，冷冷看了自家经纪人一眼，没有说话。
　　被冷冽的目光伤到，秦深突然意识到什么：“那什么，老板，我尽量安排一下。不过，”秦深鼓起勇气，“最多也不会超过一周，而且……”
　　顾翌辰看着他。
　　秦深吞了吞口水，“而且，下面几周的工作是早就安排好的不……不能推。休假，怎么着，也得到6月下旬了……”
　　顾翌辰重新闭上眼睛假寐，只交代了一句：“最迟不能超过下个月28号。辛苦你了。”
　　秦深问：“老板你是有什么安排吗？”
　　顾翌辰没再说话。
　　秦深小声碎碎念：“老板你这样随便背着经纪人安排行程真的妥吗？”
　　窗外路灯闪过，他看到了顾翌辰眼下的青色和眉间的疲倦，悄悄给他搭了件毯子，将刚刚的话吞回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