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3 ...
-
时光须臾,一边维持着明教,一边拉扯着不悔长大,转眼间已过不惑之年。上个月六大派围攻光明顶,杨逍心有余而力不足,独木难支,原只想保住女儿,便杀身成仁与明教共存亡,去黄泉路上寻那日思夜想之人。
好容易五散人与青翼蝠王归来,却始终放不下各自的脸面与芥蒂祸起萧墙,幸得张无忌横空出现,力退六大派,又为教内高手所信服,他便顺势拥立他为第三十四代教主。
四分五裂多年的明教终于重归一心,五散人与他冰释前嫌,众兄弟齐心协力在教主的带领下同抗元军,这大约是杨逍后半生的记忆中最令他欣慰的一件事。
直到那一日,他们与教主一同上武当山退了赵敏的侵扰,一番叙旧之后齐聚饭桌之上,商讨着合纵抗元,一名道童忽得闯入,张口便朝张真人道:
“太师父,有一姑娘在山门外求见。”
杨逍瞥了那道童一眼,尽管他敛眉垂首,他仍一眼见了他侧颊的些许红晕,便打趣道:
“哟,看来那姑娘是个美人啊。”
韦一笑接嘴:
“如今情势危急,若不是个美人,怕是还没到山门便被赶出去了吧。”
众人“哈哈”一笑。
毕竟自武当所出,张无忌对自家手下的放荡不羁略感无奈。与张三丰对了下眼神,便面向那道童,问道:
“她可报上姓名?又有何特征?”
“那……那姑娘自称姓洛,二十岁上下,穿着一袭红衣,背着形似偃月的大刀,碧眸黛眉,确是明艳,像是西域人。她身边……”
因调笑而高扬的嘴角随着道童的描述而缓缓拉平,杨逍拿着酒杯的手就这样顿在了原地:
“身边跟着一匹比寻常大一些的白狼,是也不是?”
他的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便齐齐聚到了他身上。
道童看了他一眼,片刻后,才道:
“白狼倒没有,但确有位紫发公子。”
“……”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哈哈哈,想不到你杨左使也有猜错的时候。”
韦一笑笑道,
“不过如此看来,那姑娘是并非你的旧相识了?”
杨逍没有答,半举着酒杯浅笑着朝他看了一眼。
其实那“红衣姑娘”的特征太过明显,他基本已断定了来人,毕竟刀华几乎不为女子所用,因着以女子的力道身法难以驾驭,练一百年也不可能出甚成果,任何一个有常识的父母师长,都不会让他的女弟子练这么个东西。故这天下耍大刀的红衣女子,除了洛昭言外恐也无第二人。至于闲卿,听闻妖修炼多年可化为人形……
——只是不知该如何向众人解释。
就这样僵持了半晌。思虑之下,他还是舍去了从头解释他为何会猜错,又为何那人确实是他旧相识的因果缘由的念头,只放下酒杯,朝张三丰和张无忌拜了一拜,正色道:
“张真人、教主,杨逍知道如今需万事小心。但请命这位小童放那姑娘进来,杨某愿以身家性命担保,她绝无恶意。”
>>>
十年日夜沉浮,洛昭言容颜依旧。
她还是背着那把红色的刀华,坦然走进室内,看到他们,便不卑不亢地拱手欠身:
“在下洛昭言。”
她身旁的紫发男子亦是容貌绝美,从外表上看,颇有纤纤君子温润如玉的意思。他没有同洛昭言一般,目光从未离开过她,只在她自报家门时象征性地朝他们瞥了一眼,又象征性地一颔首表示礼节。
这一对璧人甚是养眼,且洛昭言的样貌较之当年惊艳光明顶的紫衫龙王黛绮丝不相上下,举手投足既有身为女子的柔情,又不缺男人的豪放,众人一时看得痴了,久久没有说话。杨逍只能干咳一声,起身抱拳道:
“洛姑娘,好久不见,可还记得杨某?”
“不过数十年罢了,自然记得。”
洛昭言笑道,
“杨兄风采依旧。”
“等等杨左使,你说你们有‘数十年’没见了?”
大咧咧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周癫放下手中的酒,夸张地张开手指掐着算了算,
“这姑娘看着年方二十,十几年前,莫非你们认识时她还是个孩子?”
这话着实是问到了点子上,也确实失礼了些。杨逍无奈地斜睨了他一眼,方想开口怼回去,却见洛昭言抿唇笑了笑,自己转移了话题:
“其实我今日确实是为找杨兄来的——带了个人。”
“人?”
“前几日,我与昭言有事入酆都鬼城。未到忘川,见一女子站在观尘镜前不愿离去,各路鬼差皆抱怨连连、十分为难。我们觉得好奇,便上前去,一看之下发觉是个熟人。”
一直未说话的闲卿此时开了口,他一侧身,悠然地斜靠在墙边。他的声线磁性温润,只不过应着那名字与性格,带着几分闲淡而游戏人间,
“那阎罗王一百多年前因打输了赌上到人间,冥界之人在地上的法力不如地府,被不识货的小妖追杀。昭言爱管闲事,顺手救了他。”
言及此,他一闭眼,这才将定在洛昭言身上的目光移开,
“如此,这次他便卖了她这顺水人情,改了那女子的生死簿,允许我们带其返阳。”
他的话音落下,花厅的大门便又轻轻晃动。众人皆惊异于两人不同于凡俗的言辞,只有杨逍定定地看着那个方向。尽管闲卿字字句句都在暗示那自己朝思暮想之人,但纪晓芙逝去已久,他甚至连走上前去确认的勇气都没有,只痴痴地看着那大门重新打开,而后,转入一人。
只一眼,便已泪流满面。
杨不悔一下站起来:
“娘!”
当日在光明顶上,灭绝师太亲口承认清理门户之事,众人皆知。方才闲卿说那话时,他们还觉荒谬,如今见到纪晓芙真人,这才明了之前对话之间那些细微的奇怪之处究竟从何而来。
原来他们是杨左使早年间遇到的高人。
只见杨逍启了启唇似是要说话,却愣是哑着嗓子开不出口。直到纪晓芙先行走来揽臂将他拥住,才揽着她,流着泪,呜咽出一声“晓芙。”
明教中人只知杨左使对峨眉弟子纪晓芙情深意笃,倒确实没想到深到这种程度。
“那日师父要我杀你,我没顾后果,只想着决计不可伤害你。幸得无忌替我回光返照,我才能托付他将不悔送到你身边。后来入到地府,走到观尘镜前,他们告诉我,可以通过那面镜子最后看一眼尘世中留恋之人。”
就这样过了许久,只听纪晓芙道,
“时间不多。我便想,只需确认不悔安全抵达坐忘峰便可。你生性洒脱,既无谓生死,必能忘了我,照顾好我们的女儿。可,看着你听闻我死讯后的样子,我……”
话音一转,她伸手轻触着他的侧颊,转眼又带上了些泣声,
“当年与我说‘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时不是了不起得很么?怎的到最终,最无法使我安心的却是你?”
杨逍许久没有回话。
他仿佛失了语言能力,泪水不绝,好似要将这些年将流未流的都流干净。半晌,才掺着气音突兀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十几年来,和不悔相依为命,我便隐约觉得,你总是在看着我们。”
说罢,又是半晌,他依依不舍地暂且放开纪晓芙,缓缓转过身去,将目光对上站了许久的洛昭言与闲卿。
接着,单膝跪地,拱着手深深地拜了下去:
“多谢二位。此等大恩,杨逍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红衣女子连忙蹲下身将他扶起:
“杨兄,别这样,快起来。”
“报答倒是不必。”
闲卿依旧附手立于一侧,懒洋洋地淡淡道,
“那日昭言体内生命力所剩无几,我耗了许多妖力为她续命,只觉困倦难耐,无法长时间维持人形,又怕她遇到危险强行催动术法。之所以引她入那竹阵,便是想借此休养生息。这世间因果循环。若非竹林阵法未启,及之后几日的收留相处之缘,我也不会允许她为随便一个不相干的人类而白白浪费了阎罗王的人情。”
他这话说得十分清楚明了。皆是珍视之人,以命换命,投桃报李,理所应当,尽管这其中天平确实有些略微的不对等。
杨逍垂了垂首,看了身旁的纪晓芙一眼,见她朝自己点头微笑,这才回过头,道:
“那么,两位接下来……”
“既然人已送到,这便走了。”
“这次不多留一阵?”
“呵……”
紫发男子听闻翘眉一笑,微挑着语音,话语中带上了些许开玩笑的兴致,
“若我没记错的话,上次我与昭言不过留了三日,杨兄便迫不及待地想我们早些离开,好与纪姑娘过二人世界,怎么这次……”
“咳……”
杨逍尴尬地轻咳了一声。
倒是洛昭言厚道,一声小声的“闲卿”便让后者止了话音,转而道:
“自古万事变迁皆有定数,唯天地方圆不变尔。我二人已不问江湖诸事数百年,闲云野鹤,怕是与各位格格不入,便不留在此碍着我们双方的自由了。”
杨逍知晓所谓的“格格不入”所指为何,毕竟他们以驱逐元室为己任,而他们既已活成百上千年,自然对此嗤之以鼻。
于是他一颔首:
“既如此,杨某便不强留了。只是不知大业若成,我和晓芙当如何联络二位。”
话音未落,便见红衣女子从腰间解下了一个小瓶,塞入他手中。瓶内除了半瓶水,再无它物①:
“杨兄可收下此物。”
“这是……”
“此乃天机,杨兄留着便是,届时自会明了。”
单手至于唇边摆了个噤声的动作,闲卿笑着执过洛昭言的手,
“昭言,我们该走了。”
女子点头,最后朝众人鞠了一躬:
“诸位,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