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臣》蘭丸殿

6、第6章

　　走近偏厅，他果然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儿。我气急败坏，却得如往常一般稳住性子，慢慢上前。

　　“皇上。”我喊了一声。他不应，手里拿着什么来回把玩，反反复复。我走近一看，只见桌上放着几株艾草。他手里捏着其中一缕纤细的软枝，想要编成环状，结果不是断了就是折了。我在旁边看着他跟自己较劲，想笑，却不敢，只能暗自憋着。

　　他大概是察觉出身边的人对他锲而不舍的数次尝试心怀敬意，抬起头来瞥了我一眼，见我憋得满面通红，便又低下头，权当没看见。我实在看不下去，走到桌前坐下，从口袋中摸出一个编好的香扣放到他面前。那香扣编法精妙，竟呈现出一朵梅花形状，中间还串了一颗莹白的昆仑玉小珠，配着碧色的艾枝，风雅中透着三分野趣。

　　“尹相编的。”我笑眯眯地看向他。

　　“哼。”他冷哼一声，“刘卿以为他编得如何。”
　　我毫不吝惜我的赞赏，“编法纯熟，巧夺天工。”
　　他手中一滞，随即将编到一半的小扣扔在桌上。我愕然，摇摇头，捡过来继续编。

　　“你让尹相来见我究竟是何用意。”我轻声道。
　　他不答，只开口问，“你可看了我给你的书信。”
　　“没有。不论看不看我都不会娶赵乾之女。你好自为之。”
　　我三下两下编好一个艾子香扣，虽说形状浑圆，但时粗时细，果然没有素平那一双巧手编出来的好看。我在脑海里将素平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描绘了一遍，满意的轻叹。一抬眼，对面正正虎视眈眈地看向我。

　　“这才是真正的你。”他语气凶恶，却面色平淡，“我猜尹相已经告诉了你我要肃清近臣的事。当然，也不会漏了那罪臣柳元。”
　　“你当真要朱其九族？”我皱眉，“柳元做了什么？怕是你想杀鸡儆猴。”
　　“你这么好奇，不如自己去查查。我知道你能查到。”他拿起茶杯想要润口，结果灌了一大口冷茶，吐又吐不得，皱着一张脸咽了。我白他一眼，唤石头上了壶热的。
　　“不论你是想肃清我还是保我，我都不想再扯进来了。更别说赵乾那么个大忠臣，你祸害人家宝贝闺女是何居心。”我将热茶倒进杯中，热气霎时弥漫，在他的面前化作一片虚无。
　　“你想太多了。你怎么知道赵乾之女是真的想嫁你？”他语气轻薄挪捏，眼中闪出了些光彩，“你可知道她心怡何人？”

　　我摇摇头。

　　“尹素平！哈哈，世上竟真有这样巧的事！”他死盯着我的眼睛，我不动声色地盯了回去。他不可置否地挑起眉，看向门外的树。“于是我就告诉她，我可以给她赐婚，但除非她先答应我协同刘大人查清漠北一事，否则即刻下嫁刘方庭。”

　　什么叫下嫁？这话听得我火从心起。但转念一想，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可惜可惜。”我哀叹一声，“赵乾之女我是见过的，长相清丽，嗓音动人，形容温婉，娶做夫人真是极好的。”

　　话音刚落，他便冷声跟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一头冷汗，摇头，“虽是美人，但微臣无福消受。皇上命她与臣调查便是，想来她是不会拒绝的。只是微臣不明白，为何一定得是卫国大将军的千金，难道不会打草惊蛇？”

　　他抿一口茶，笑而不语。看着他这幅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的样子，我也知道自己再问不出什么，索性闭口不言，就着这簇烛火继续编起来。这次我想换个花样，便用了另一种编法，六股齐发，层层交错，中间还留有位置，可以串上珠子。

　　我正满意的瞧着手里的半成品，忽然觉得眼前光线一暗。正要抬头，皇上清浅的呼吸猝不及防地打在我的前额，惹得我当即打了个冷颤。再抬眼，他竟开始动手解身上的腰带，眼神中满是意味不明的兴奋，仿佛看到了猎物的野兽。

　　“皇……皇上，您这是……”说不慌那是假的，可谁也没听说皇上是个断袖啊。难道除了我，这朝堂上还有其他的断袖？不应该啊......我默默地向后退了退，他却又向前逼近。桌子一共就那么大，我的背已经贴上了椅子背，他却依旧向前探着身子，完全没有就此罢手的打算。

　　我瞪大眼睛看向他，见他突然停了动作。正想松口气，他却已经将那船工脏兮兮的外套脱了去，随手扔在地上，转手就开始解中衣。

　　这人是怎么回事！？越解越上瘾？！我皱着眉正想起身，却被他双手钳住双肩，按回了椅子上。

　　“方庭……”他的手伸探进中衣里，不断向下摸索。

　　这人还有没有礼义廉耻！？我当即感到血涌上头，一把将他推开，“姓韩的！你究竟想干什么！？”却见他嘴角噙着笑，眼中满是戏弄，却偏要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望向我，“我哪里有想干什么，不过是想给你的香扣添置点材料罢了。”说着，只见他从中衣里抽出一条金缕腰封，上面镶着各类珍珠宝石，在烛光下霎时蒙上一层光芒。

　　“不是还缺珠子么？将这腰带上的珠子卸了，串上去正好。”他将腰封塞到我手里，开始从地上捡衣服穿。
　　“对了，你方才，叫我什么来着？”他回头，揶揄地挑起眉，“朕方才没听清，刘卿可再叫一次？”

　　“臣，方才叫的自然是皇上。”我咬牙切齿。直唤皇上姓氏是杀头的大罪，傻子才会再叫一次。估计他看我一脸抽搐，心情大悦，也不再追究，只道，“夜深了，刘卿早些歇息。这香扣，朕明日来取。”然后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臣恭送皇上。”我无奈地躬身行礼，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远处。这人今天真真是不正常，平日里调戏三宫六院的妃子还嫌不够，竟然跑来调戏臣子！实在可恶！

　　我长叹一口气，回身往屋里走。腰带上的宝石太多，拿着都硌手。真亏他能贴身穿着。我就着残烛，让石头将这腰带上色泽莹润的小颗玉珠宝石取下，之后慢慢串进快要编好的香扣中。

　　石头显然对皇上奇特的癖好十分不解，小声问我，“大人，皇上为何要让你做这香扣？”
　　我打个哈欠，“这你就不懂了。皇上有断袖之癖，有喜欢的男子却不敢一表真情，便要我做这个当做定情信物。”
　　石头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那…那大人岂不是很危险！”
　　我哈哈大笑，将多余的线绳剪掉，“我怕他作甚。他好歹也是天下之主，懂得不能强人所难。”

　　石头听了还是不放心，一直闷闷不乐。我拿出素平编好的香扣，放到他面前，“你觉得这个香扣编的如何？”
　　石头小心地拿起来仔细翻看了个遍，才道，“漂亮，真漂亮。”
　　我十分满意，道，“我也觉得非常好。不像我做的，诶，我做的那个去哪儿了…”
　　石头疑惑道，“大人，不就在你手上吗？”
　　“不，不是这个，是……”那个粗细不一、粗糙劣质的香扣，竟不见了。

　　此刻，凌霄殿内，内监总管提着灯，轻声道，“皇上该歇了。”
　　“我再看一会儿折子。”韩朗将手中读完的折子放下，又拿起来一个。
　　“那老奴就先退下了。”顾行已正要退下，却见御案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团烂草，便想顺手带出去扔掉。不料还没碰到那草，耳边便传来皇上不悦的声音，“你碰朕的香扣作甚。”
　　顾行已瞪大眼睛，活了六十年从没见过香扣长这样，却还是赶紧请罪，“老臣有眼无珠，错认了香扣，还请皇上恕罪。”

　　韩朗拿起那常人眼中烂草一般的香扣，温柔地托在掌心，仔细端详片刻才道，“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