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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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提前进场，电影屏幕上放着光彩亮丽的广告。
在电影即将开幕时，左手边的座位一颤，来人了。
这场影院里就只有三两观众稀稀落落地坐在影院里，这也是难免的，最近是假期，许多喜剧大片都一起上映，生怕自己会在这场电影狂欢中失去全场瞩目的机会，被预告吸引的兴奋不能自已的人都蜂拥去了隔壁的电影场，而我要看的这场则是多年前的老片重制再放，只有我这种看过第一次的人念念不忘才会再来吧，而且这部影片当初就少为人知，票房惨淡，据传第一次引进只是为了这部电影的天才编剧而让观众尝尝鲜，但这鲜味水土不服，就暗淡如影子离开了。我当时看的时候年纪尚小，剧情记不大清楚，连导演和主演都忘记了，只在脑海里留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这是部如云烟朦胧的电影。
电影开始放映，大屏幕上浮现【克洛洛】的中文字幕，在白底的衬托下名字像是要刻进人脑海里一样。我微微放松身体，背和椅背的距离慢慢拉近。
我想起一些与这部片子有关的事情，当我意识到我在进行回忆这种事情的时候，我感到不可思议，和一丝细微的惶恐。回忆，联想，我有多久没做过这种事情了？我问自己，不知道。
我嗅到旁边传来的气息，是下过小雨后天地被洗涤干净的那种气息，我想起来了，出门前看到手机提醒今天有小雨。以前这里也下雨，我大学的时候经常下雨，一下就连续好几天，雨像哭哭啼啼不愿离开的姑娘缠着这座城市，把我的老师弄得嘴上不离天气预报的女播报员。但下过雨后，一切都焕然一新，花盆里的花开始抽枝，细细小小的。
我们去看了《克洛洛》，那天的人也很少，因为这部片子的宣传做的不是很好，而我们就需要人少的电影场。
屏幕上的电影放到苏一个人在莱茵河畔漫步，她好像是被宁静的夜温柔地保护着。她穿着雪纺长裙，披着一条浅褐色的流苏披肩，手上抱着她从图书馆借的书。
我知道她下一秒就会遇到另一个女主，醉酒的脸红扑扑的爱玛，被人喜欢的开朗的爱玛，苏一见钟情的爱玛。
初遇，荷尔蒙，无关性别，只是遇见。
银幕上的人初遇的时候，我在做什么呢？我好像觉得电影院里光特暗，漂亮的脸蛋都浮在空中尽情沿着自己的人生，我悄悄伸出小拇指勾住了旁边的人。但我现在好像不能这么做了.....电影重制距离第一次引进经过了九年，我和旁边的人也经历了聚散如云的九年。
我清清嗓子，想让自己听起来是个温和而成熟的人，但没有转头，只是直面银幕：“好久不见。”
她声音冷淡：“嗯。”
真够讨厌的，我想，她这么冷淡像是一眼就看透我的想法，知道我那无处安放的打发无聊的同情和低笑。
银幕上又是莱茵河，又是沉静的莱茵河，在两人之间不远不近的距离。接下去发生了什么？我把零碎的记忆翻箱倒柜地倒出来，但我真的记不得了。我好像在亲吻，那滋味很美妙，像我喜欢的巧克力蛋糕。会不会太腻了？我后来戒掉了甜食，我想要完美的身材和容貌，我需要华而不实的这些为我得到我想要的。
苏终于不再沿着莱茵河走了。我们后来去电影院外面沿着樱花大道，静静看着樱花雨，伴着悠长清亮的吉他声和一直在高处默默工作的大钟。这一切都很美好，我对自己说，我现在和她坐在这里一起再看《克洛洛》，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中，我的手机上的事项表明了我对今天的安排：先去看《克洛洛》，和旧情人重回过去，然后再约她去这里有名的米其林饭店，面对迷离的灯光和娇艳的玫瑰，她肯定回答应我的要求，我们可以像以前一样。
我对这点坚信不疑。可我踟蹰不定，她来看电影，来到我的身边，而我却觉得陌生，觉得有某样东西超出了我的掌控。好像是煎鸡蛋时忘记时间，手足无措地看着鸡蛋变黑，心情不停地变得糟糕，更加糟糕。
“你依然那么美丽。”
电影声音嘈杂，里面的人在争吵和狂欢。我不确定她有没有听到，要是没听到，我需要再说一遍，要是她听到，我可能就不会说第二遍了。
我感觉到她的目光从入场那一刻起便没有停留在我身上一刻，她这次怎么如此兴致勃勃地看《克洛洛》了？
她从容而平静，让我觉得她是个陌生人，可她和以前的样子相比没有多大变化，还是我已经忘记她以前的样子而直接把她如今的容貌当做从前了？
“你也从未改变。”她说。
她记得以前的我吗？
她大概一直都关注我，她说起了我新带的艺人，娓娓而谈，仿佛只是普通朋友多年重逢后的情景。
我的手慢慢抚平我的衣袖，我说：“我一直都想再见你。”
【You are a liar.】
说好不再离开，你却欺骗我，你却要离开我，难道我对你一点都不重要吗？难道你一点都不在乎我吗？
爱玛，不单单你会伤心，我也会啊.....
苏抽噎着，对着电话筒说，她散落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
她是不是也说了，当苏说的时候？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我开始觉得旧情人这个戏码无聊了，也许我应该去调教新来的小孩子，他们单纯又可怜，在床上应该会比较带感。
她们两者都没有再去莱茵河了。
“电影结束后一起吃个饭吧？”
她轻笑：“你是在约我吗？你是想要重修旧好吗？”
我不想这么直接地被挑明，尴尬道：“只是朋友间吃个饭。”
她沉默许久才说：“我比你更了解你。”
“不被关心，拼尽一切让自己成为高高在上受人瞩目的成功人士，然后你发现依然没有人关心你，只有捧着你的人。你觉得空虚，觉得孤独，觉得所有人都无趣而且还有很多事傻逼，你想填满心中的洞，你把事业做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成功，可是你还是空虚，就像你有病。”
“然后你就遇见我，你想让我成为填补你空洞的一块便利贴。”她目光清冽，静静盯住我一会儿，再道，“你和从前一样。”她怎么这么肯定，她把我想成什么了，她难道真觉得她有资格来评判我吗？
“你别这样，我们好好说话不行吗？”我苦笑。
“其实你从来没有看懂过这部片子。所以你觉得再找我没关系，有那么多人会哄着你，陪着你，你觉得凭借你的成就，你什么都可以得到。”
“我没有这么想过。”我的声音带上哀求，余光瞥向周围，如果别人听到我们的谈话就不好了，所幸电影中的水声很大。
她可能也意识到她不可理喻的苛刻，她转头看向银幕，然后她的手无力地盖住她的眼睛，“.....你曾今离开了我。”
“我.....你是个不错的女孩，但是你管的太多了。你有时候——很烦。”都过去那么久了，什么都可以说出来，因为它们不会穿越时空去伤害当时的我们了。
她没有回应。
电影里初遇，分别，然后再见。柏林的冬天在电影里像一点都不冷，再次握住的手掌和两排对齐的脚印。我在柏林的时候，也有人的温度环绕着我，可我还是觉得冷。
她说：“你是这么认为的吗？我很烦，所以离开我？”
“我可以理解的，我是你第一次喜欢的人，所以你太看重我。你应该多为自己考虑，工作与学习，婚姻与家庭，你不能永远是个女孩子。”我劝她，我为她现在的幸福感到高兴。我希望她好好的，这个观念从未改变过。
“You were a runaway, always.”
她的话像一巴掌抽的我不能思考，可我找不出话来反驳这一点，因为我知道她说的没有错。
“I scared.”一个人说。
“I konw,always.”另一个人说。
我们寂静无言，却看透皮肤下的灵魂。
“当你离我远去，我只是觉得失望。”
“原来，你害怕我爱你。原来，你没有学会如何放置好别人对你的爱。”
“所以，你逃跑了。”
我麻木地看着银幕，没有一处说错。我那个时候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如何安置别人的爱，我渴求别人爱我，又害怕别人爱我，因为我一直害怕。我记起那个酒气冲天的狭隘房间，房间的沙发上躺着清浅呼吸着的母亲。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对我失望，正如同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觉得一片宁静。
皮被掀开后，却是结结实实的平静，可能潜意识里早就预料到。我不该这么做的，我对我自己说，现在就离开这里，快点，不要耽误，离得远远的。可她看向我。
就一眼。
我想起我九年前令人厌恶的告别和分手，记起我拿到成绩单，我一个人坐在满是陌生人的教室里，她年轻时候的样子，是现在我身边这个人吗？
我在想什么呢？她本来就是那个人，我喜欢她的肌肤，喜欢我凑到她耳边时她明亮的眼神，还有那场人少的，只有我和她的黑白电影。当她的眼神说出那种意思的时候，我还是——迅速地逃走了，我太怕了，我无法接受爱了又抛弃的可能性，即便可能性几近于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就好呢？
我坐直，恐慌离我而去，透过墙壁传来的欢笑声有时从四面八方汇合，有时又分散奔向别处。他们离我好远。
我闭上眼，脑子清晰的恐怖，像是过去是完整的，“抱歉。”
“嗯。”
“你原谅我吗？”
“You are poor.”她说，“既然你需要，那你应该知道，我一直都原谅你。”
“这算过去了吗？”
“过去了。”
电影散场了，我起身，她却没有起身。
“你不走吗？”
她笑了笑，对我道，“我买了下一场的票。”
“.....观影愉快。”
我走出影厅，看到电影入场处检票员的面前桌子上有一株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我停下看了许久。
世界上有那么多玫瑰，只有一株对我而言是与众不同的，但我那时还不知道她爱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